沈璃和许妍脸色一白，谁都知道十年前周窈死后，裴翊痛不欲生，只有许灼不知道。

    周窈嘴边挂着淡淡的嘲讽，却也看着裴翊，因为她也好奇裴翊怎么回答，毕竟杀害明瑶的人就是裴翊自己。

    似乎感受到周窈的视线，裴翊眼皮忽然淡淡一抬，朝周窈看了过来。

    周窈毫不避讳地和裴翊对视。

    片刻之后，裴翊收回视线：“我问你说谁不要脸？”

    他还是那副语气，远处山头上的人却都为之一顿，因为谁都能感觉遍布于天地间的威压。拥有龙族血脉的人修炼速度奇快，根本没有瓶颈可言。这威压提醒着人们裴翊在去岁已经突破成婴，是北庭修仙界最年轻的元婴大佬。

    其实裴翊的身份不仅如此，他同时是四大家族之一裴家唯一的继承人，是北庭修仙界唯一手握天宗、裴家两大势力的人，若论权势，九大宗门的宗主也比不过裴翊。

    悬崖边缘的柏枝发出“咔嚓”的断裂声，许灼终于承受不住喷出一口血，她眼里唯有不敢置信，许妍却不敢让她再怀疑下去，急忙挡在许灼面前替许灼向周窈赔罪。

    从始至终，裴翊都没说什么，只是把手伸向周窈。

    周窈却一个转身，裴翊握了个空。

    许灼的眼猝然睁大。

    离开的周窈面无表情，只有唇角微微勾起，这算什么，她吃过的苦，受过的罪，通通都要还回去。

    傍晚时分下起了雨，雨水冰冷，若细看的话会发现里面夹着雪花。这个时节还没冷到这种程度，顶层一直没有发出进攻的信号，只是拖拖拉拉的布局，这让等候在山下的修士逐渐不安起来。

    山顶和松月岗照旧，毕竟是经历过历练的大宗门大家族。

    裴翊没有离开松月岗，沈璃和裴翊私交不错，坐在离裴翊不远的地方打坐，可能因为先前发生的那一幕，世家弟子们都沉寂下来，无人说话。

    “翊儿。”裴翇忽然现身。

    “东陵尊上。”

    裴翇不但是裴翊的祖父，还是裴家家主，世家弟子们连忙起身见礼。裴翇已然三百八十一岁高龄，白发如雪，但他皮肤紧致，白皙俊美，看起来和年轻人无异，满头华发反而使他气度更加出尘。沈璃看得暗暗称奇，面上却极恭敬，不敢不敬，裴翇是北庭修仙界第一位三百岁就位列化神期的修士，裴家简直满门天才。

    裴翇对这些小辈向来和蔼，轻轻一挥，沈璃等人便被扶了起来。

    “您有什么事？”大概只有裴翊敢不正眼看裴翇。

    臭小子，裴翇在心里骂，要不是裴翊继承了裴家的龙族血脉，裴翇早把他丢到极北苦寒之地了。

    裴翇也懒得叫他去别的地方了，直接传音：“你和姓周的小丫头是怎么回事？之前不是有个姓明的吗？”

    老实说，裴翇对裴翊跟哪个女人在一起不感兴趣，但不要让别人闹到他这里，方才许家家主找上门，说裴翊欺负人家小辈，裴翇才知道这事。裴翇隐约记得裴翊幼年时常和一个女孩在一起，俩人形影不离，那女孩绝不是这个姓周的。

    裴翊：“我的事你别管。”

    裴翇忍住一巴掌打死这个混账的冲动，冷声道：“你以为我想管你？道心不坚者，无缘大道。”其实裴翇想说不好好修炼就别浪费家里的资源了，考虑到一会儿还要用裴翊的龙族血脉，不得不收着点。

    裴翊哼了一声。

    明明那么理智冷静的人，沾上女人就变成了糊涂蛋。裴翇气个半死，拂袖而去。其他人不知道爷孙俩聊了什么，但见裴翇面色不虞，也都不敢靠近。不料裴翇走出几步，忽然转身：“你跟我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束烟火冲上天，在上面炸开。修士们都仰头去看，这是信号，九大宗门的长老们要开启魔物所在的古墓了。

    裴翊剑眉一蹙，化作流光跟在裴翇身后，瞬间进入大阵预留位置。

    与此同时，还轮不到上阵，仍在等候的修士们眼前山崩地裂，随着他们的后退，一座笼罩着结界的圆形巨墓破土而出，海潮似的升起。

    松月山顿时鸟逃兽蹿，原本立在山头的修士疾速后退，因为他们脚下的山石已经不复存在。古墓的庞大超出了大能们的预计，也超出修士们的想象，以至于有些修为低、后退速度慢的修士看到的是天空的一半被古墓占满了。这还不是最惨的，有些人来不及躲避，直接被移动过来的古墓撞飞出去。距离松月岗十几里地的白沙河直接被古墓截断，河水拍击在古墓外壁上溅出数十丈高的巨浪。

    “裴翊。”裴翇唤道。

    有十数点光团悬浮空中纹丝不动。

    裴翊沉声道：“青龙角位就位。”

    一道夹杂着紫雷的青芒自他掌心发出，打在结界上。

    其余二十七星位，皆有元婴级以上大能坐镇。此阵集二十八星宿之力，威力无穷，必能破开这上界之墓。

    外面地动山摇，墓里不可能平静如初，里面的人其实更早一步感觉到了动静，但明瑶仍旧维持着动作不变，只是更用力了一些，让刀割得更深，方便血流出来，喂食给小魔物。

    黑色的翅膀穿过屋顶，但那里历经时光腐蚀，除了几根木梁什么也没剩下。于是，木梁咔嚓一声，断裂坠地。

    “主人，它是魔，魔吃人，还会把人变成和它一样的魔，外面那些人找的就是它。”鹿震惊地发现小魔物在魔变。

    鹿跑回来报讯的时候，明瑶正在放血，血是放给小魔物喝的。

    魔变时需要巨大的能量，它可能不该那么早魔变，但明瑶给它喝了过多的动物血，激发了它。但那些能量不足以吃撑它完成魔变，动物血不如人血，明瑶发现它在发烧时就想到了该怎么做。

    但明瑶没想到它的变化那么大，喝了她的血后，黑色的浓稠物从那两个洞里钻出来，慢慢凝成翅膀的样子，然后迅速长大。如果明瑶喂食的慢一点，翅膀的颜色就会变淡，它全身都会变淡，眼睛变得无神，仿佛不能破茧成蝶就会死去。

    明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用“破茧成蝶”这个词，大概这个过程很像蝴蝶，那对翅膀的形状也像蝴蝶的翅膀，只是非常巨大，现在直径就有六七丈，完全长成还不知道有多大。

    明瑶没见过这样的魔物，但她唯独知道一点，她不可能放弃小魔物。其实这个问题早在之前就经历过一次，那时候小魔物问她是不是不要它了，明瑶怀疑这魔物可能会读心术什么的，不然解释不了它的洞察力。但人的想法千千万万，论迹不论心，明瑶综合比较后发现即使她养的东西比较麻烦，她还是不愿意舍弃。在她生命的最后，这头魔物带给她的感动和温暖超过她漫长生命里得到过的全部。她马上就要走到尽头，与其放任这副躯壳腐烂成泥，不如做点别的，来回报这份温暖。

    然而鹿并不知道这些，它甚至从没想过明容为什么和明瑶长得不像，但它知道魔的可怕，那时容恪入魔，一口吞噬三十万黄金骑兵……一幅幅画面突然出现在鹿的脑子里，它心惊肉跳地看着明瑶又在胳膊上划了一刀，悄悄往后退了几步。

    可惜它还是过不了自己那关，明瑶虽然不是个好主人，但它是头好仙鹿。咔嚓咔嚓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镶嵌在墓顶的仙灵石纷纷下坠，鹿楞了下，转身跑回明瑶身边：“主人，他们打进来了，我们快逃！”

    小魔物半睁着眼，似乎失去了意识，又似乎在静待明瑶表态。

    “要走你走。”明瑶没什么表情，只是看着血往下淌。

    “主人……”鹿不敢相信主人比它还傻。

    黑色巨翅上忽然浮现出炫目的光点，刺得明瑶不得不眯起眼睛，就在此时，那对大翅膀忽然一振，带着明瑶飞了起来，而鹿就没那么幸运了，直接被掀了出去。

    鹿：……

    “等等我——”

    墓顶轰鸣作响，大有崩塌之势，它一头小小的鹿竟被留在了此处，鹿不敢置信，脖子一甩，扬长追去。

    ……

    松月岗这座古墓的结界是青色的，看似琉璃般光泽透明，隔着结界却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从黄昏到半夜，在北庭修仙界二十八位顶级大能全力以赴下，固若金汤的结界终于迸了一丝裂缝，但那裂缝出现的同时，就有黑气从裂缝中冒出。看来想要取宝，必要先与那魔物决一死战了。

    “大家小心！所有人佩戴好标记，无标记者格杀勿论！”九大宗门推举出来负责这次剿魔行动的清一大师立即发出警告。因为魔物善于幻化，所以需要设置一个标记来识别自己人，避免自相残杀。这是提前就商量好的，所有自愿参与剿魔的修士都能免费领取一个标记，其实就是一根绊头带子。有带子的人禁止厮杀，没有的杀了不用负责。

    随着清一苍老浑厚的声音响彻古墓附近，先是二十八道流光飞入裂缝，紧跟着，无数光团飞速而至。等这些光团涌至裂缝时，古墓结界才轰然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