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要走？”

    明瑶一边说，一边走到主位上坐下。

    那男修正待喊，突然像被缝上了嘴巴，浑身冒汗不止，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殿上，没有风，屋檐下的风铃却在叮当叮当的响。

    一种沧桑、古老的气息弥漫在这些人中央，分明没有迫人的威压，却让人从心底更寒更冷，是一种天生的、本能的，来自血脉深处的惧怕，就仿佛他们面对的是高高在上的神祇。

    猖狂被压了下去，变成小心翼翼，恭敬地送上礼物，又轻手轻脚的离开，直到出了这座宅院，禁锢感才猛地一松，赶紧擦掉头上的汗，极快地离开了。

    不管张一玄怎么说明瑶多厉害，总有人不信，这些人便是那些犟种的代表。不过，现在他们应该清楚了。

    明瑶没把这些放在心上，对她而言最重要的是找回心脏。

    “二、三、四……二十七。”

    竟然一次找到了二十七片。

    这二十七片碎片回到她的身体内后，琉璃火比原来大了整整十倍，如果不刻意压缩，琉璃火的个头比门前的石狮还要庞大。

    此后几个月，又陆陆续续收集到一百多片。

    随着找回的心脏碎片越来越多，明瑶对心脏碎片的感应也越来越强烈，有时候她会自己去找，曾经有一天，她捡到了七片。不过她找到的这种，大多数都是细小的碎片。

    由此可见，当初心脏破碎时的惨烈。

    不过这些找到的碎片拼凑出了心脏的大部分，实在太过细小的只能放弃，慢慢滋养修补了。

    这一年秋天结束的时候，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收集到碎片了，明瑶的心脏已经成形，唯独缺少中间一块大的。

    没有心脏向来不影响明瑶生活，但容新对此颇为在意。他时常外出帮明瑶寻找，这天却早早回来，用一件雪狐大氅把明瑶裹得严严实实，“走，带你玩去。”

    “去哪？”

    自那一次后，容新就留了下来。不外出的时候，明瑶打坐，他在旁边打坐。明瑶休息，他也休息，或者给她当枕头。容新年轻，精力旺盛，有时候也会缠着明瑶不放，他们十指相扣，抵足而眠，但从未谈过以后。

    容新摸摸明瑶帽子上的毛毛：“去了你就知道了。”

    明瑶便没再问。

    容新没带明瑶去坐传送阵，他在院子里站定，右手用力一划，一扇传送门就出现了。

    容新冲明瑶招招手，明瑶把手递给容新。

    短暂的黑暗过后，眼前出现光明和嘈杂声。

    上都城还未下雪，这里已是白雪皑皑，但集市上人来人往，鲜鱼、灵果随意堆放在路边的雪堆上。

    明瑶遥望远处城楼，只见上面刻着三个字“下都城”。

    “这里是下都城？”明瑶惊奇地问，这里的人没有传说中的三头六臂，和上都城的百姓长得差不多，人们看起来安居乐业，和传闻中的荒凉血腥完全不同。

    容新点头：“是。”

    对于他们的突然出现，下都城的居民们没表现出一点意外，还同容新打起了招呼。

    “魔主大人好。”

    “魔主回来了。”

    “魔主您吃木耳菜吗？这是小的自家种的，给您打五折。”

    ……

    诸如此类。

    明瑶吃惊地望着容新，容新黑着脸，一概不予理会，却架不住这些人热情地往前挤，直到一个鹿头带着长长的脖子穿过人群，用脖子把这些人挤开。

    “老黑，你回来了。”鹿嘴里还嚼着一把萝卜叶子，看到明瑶时，叶子从嘴里掉了出去，“主主主主人？”

    一队训练有素的骑兵跟着过来，为首的把马让出来，恭敬的请容新上马。

    容新上马，把手递向明瑶，却见明瑶没有伸手的意思，

    “没看见客人来了，就你这破马配得上我客人的尊贵？”容新怒瞪为首的魔将。

    明瑶：……

    只是和容新开个玩笑。

    明瑶拉住容新的手，感觉一股很大的力气把自己拉起，她以为容新要把她放到后面的，结果却被他放在前面，抱在怀里。

    容新也只是和明瑶开个玩笑，低声道：“坐稳了。”

    霎时，骏马一声长嘶，载着两人踏燕飞云，飞向下都城上空。

    “这是你的城？你就是那位魔主？”明瑶从高空俯视下都城，整座城池雄伟壮阔，人口繁多，充满生机。

    “对，我不是有意骗你。”容新顿了顿，趁明瑶专注看的时候，在她脸颊上偷亲了一口，“你不会怪我吧？”

    明瑶早发现这小子心眼蛮多的，回想起转生后在上都买下他的经过，她以为的偶然相遇，是他寻找了很久罢。

    忽然感到心疼。

    “讲讲你这些年的经历吧。”明瑶道。

    “没什么特殊的，就是和那些人打了几架，他们一点不经打，我占据了这座城。后来，我找到了你……”

    明瑶回身，少年唇角挂着愉悦的笑，仿佛那些辛苦都不值一提。

    “阿喂，所以那些美女你都笑纳了？”

    明瑶用手指戳了一下容新的胸膛，被他很快地握住手，握在掌心，他手心很烫，和他的声音一样充满热情。

    “没有！”他肯定的说，“没有的事，那些女的我都没看，直接杀了！”

    明瑶：……

    容新身上有两种奇怪的特质，一种是天生带来的残忍，比如他对那些所谓正道送来的探子，一种却是仁慈，比如对下都城生活的百姓。

    好在，当年她没有对他袖手旁观，也许正是这一点改变了他。

    那挺好的，她也愿意陪着他。

    夜幕降临后，魔宫燃起了火炉。其实明瑶有琉璃火在身，并不惧冷，但明瑶不会拒绝容新的好意。她乐得温暖，坐在炉旁，看容新给她烤栗子，一个个烤好，又一个个剥开。

    “我听盘古石叫你殿下？殿下当初有……意中人？”容新又剥好了一个，送到明瑶嘴边。

    明瑶：……

    小孩心思重，有什么事总是憋在心里，明瑶不由回忆起在墓里的时光，顿了顿，“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的家人都死了。我以前有个未婚夫，他死在了我们的婚礼上。”

    只有几句话，容新要是知道内容是这些的话，他一定不会问。但明瑶已经说出来了，他胸腔内一阵激荡，紧握住她的手，感觉到自己的手在抖，仍然道：“我们成亲好不好？我保护你。”

    说完这句话，容新感觉时间静止了，他呆愣愣地望着明瑶，生怕她说出“不”。

    “好。”却听见明瑶说。

    “真的？”

    容新站起来，原地转了两圈，像是才意识到明瑶答应了，激动的把明瑶抱起来。

    “姐姐。”容新仿佛控制不了手脚，他又把明瑶放下来，跪在她身边亲吻她。明瑶把手放在他头顶，用力揉了两下，之后抱住他的脖子，回应他。

    轮回漂泊的日子太苦了，她也想吃些糖。

    许久之后，容新才平静下来，只是相对于明瑶答应的时候，情绪还是很激动，他筹划着要做的事，“我们在上都城举办婚礼如何？把九大宗门、长老会的人都请来，婚礼用玫瑰花，最红最大的那种，你喜欢吗？你不用操心，你只负责提要求，剩下的都交给我办……”

    他兴致勃勃地说着，明瑶也不禁笑起来，“好。”

    她如此高兴，容新手握成拳放在唇边，本意是压制一下兴奋，没想到后背突然鼓起来，他刚要收回去，被明瑶拉住，“我看看。”

    明瑶还是上辈子见过容新的翅膀，这么久了，不知道翅膀有什么变化。容新脸腮发红，却听话地展开翅膀。甫一展开，便充塞了整个屋子。

    “是不是有些丑？”容新问。

    “不。”明瑶打量着那对蝴蝶翅膀似的大翅膀，表面看是黑色的，但细看的话，缎面似的闪烁着各种色彩，美丽极了。

    感觉到明瑶的手抚摸在翅膀上，容新的脸更红了，“我的翅膀可以瞬行万里，还能发动攻击，不管是谁，没有一扇解决不了的。”

    “对对对，我们阿容最厉害了！”明瑶赞道。

    容新的大翅膀剧烈抖动了两下，猛然收了回去。之后抱起明瑶，快步走到床边。

    翅膀是他最敏感的地方，早在明瑶摸上去的那瞬，他就忍不了了。

    耳鬓厮磨，被翻红浪。

    云散雨收后，容新仍无困意，披衣下床，提笔书写请柬。

    明瑶不是不知，只是觉得心安，微笑着躺在被中睡觉。

    她又做梦了。

    梦见了那双大翅膀，只不过这次，他没在她身边飞来飞去，只是看着她，沉默地看着她……

    “容恪——”明瑶猛地从梦中惊醒。

    屋内空空，炉火还在燃着，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房间里明晃晃的，已经是中午了。

    “姐姐，你醒了？”

    容新推门进来，脸上一团喜气，“我已经把请柬寄给许灼他们了，我再带你玩一圈，咱们就回上都城吧？”

    容新从来不把下都城当家，有明瑶在的地方才是家。

    明瑶定了定神，笑道：“好。”

    只是个梦而已，难道死人还能活过来，阻止她成亲不成？

    明瑶这样想着，却没想到一语成谶，还没等到容新来娶她，婚礼就取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