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裴翊率先进入无极之渊，白帝紧随其后，两人所见和许灼等人一样是一团漆黑，这漆黑相当压抑，仿佛黑暗尽头蛰伏着什么危险巨兽正在紧盯着他们，除此之外，白帝还感到身体被极力撕扯着，白帝不得不运用灵力对抗这种撕扯，反观裴翊，却步态随意，衣衫轻舞，一派悠闲自在。这厮能登上天帝之位，果然是有几分实力的。

    白帝不知道的是裴翊也在悄悄打量他，因为白帝之前说他在无极之渊最多能撑半个时辰，所以裴翊才迟迟不去寻混焰珠，他带着白帝兜转了近半个时辰了，白帝还毫无疲态，这白帝肯定隐藏了实力。这个笑面虎，得找个机会除掉他。

    眼下却是没这个机会，裴翊怕拖延下去他也控制不住无极之渊，只好先去找混焰珠。

    进入无极之渊后，裴翊和混焰珠之间的感应更加强烈。混焰珠只认最强者为主，裴翊既然将其炼化，便是这世上的最强者，是以裴翊对此行充满信心，现在不除掉白帝只是避免节外生枝。

    裴翊很快找到混焰珠的位置，却不见容新的踪迹。裴翊把混焰珠交给容新并无担忧，因为如前头所言，混焰珠已认裴翊为主，谁也拿不走它。

    裴翊正待召唤混焰珠，面前突然出现一道亮光，光芒像从门缝里透出来的。裴翊进入那道门，猛然发现明瑶平躺悬浮于半空，胸口处一个碗大的血窟窿。

    白帝极度震惊：“神凰殿下？”

    神凰还活着？白帝快步走到明瑶旁边，这一看，白帝脸色变得苍白如纸，只见琉璃火不断从明瑶身上消散，那已经是残火余沫，明瑶伤口出的血渍干涸乌黑，显然已死去多时，救无可救。

    “是谁杀了凰族殿下……万年以前的神魔大战，殿下为了保护天下苍生和古魔同归于尽，陛下，您一定要找到凶手，为殿下报仇！”白帝愤怒道。

    呵，当然是我，你倒是心痛嘛！不过你要不要听听你说的什么？为了保护天下苍生和古魔同归于尽……已经死了的人怎么可能再死一次？裴翊心道，不过他是不会说出来的，毕竟现在不是对付白帝的时候，万一引起他的警惕就不好了。

    “白帝……”裴翊沉吟着开口，突然感觉左胸一片剧痛，他当即向左胸抓去，但反应还是慢了，一团黑气穿身而过，发出桀桀笑声。

    滚滚黑气中人影若隐若现，莫名眼熟，白帝不但惊叫，声音还打着颤：“天帝——天帝——是天帝！”

    裴翊恼火，却不是和白帝计较的时间，裴翊一连推出七掌，这七掌每一掌都可以击杀百位上界神祇，却被那黑气巧妙避过，滚滚黑气逃入光门之外，隐入黑暗，留给裴翊剧痛和震怒。

    白帝还在那叫。

    “太聒噪了！”

    裴翊声音里夹杂着浓浓的不悦看，白帝才反应过来，走至裴翊面前七步处，关切问：“天帝，您受伤了？”

    不待裴翊回答，白帝又道：“刚才那人是天帝，他最是厉害，当年十三方天庭，没有一人是他的对手，黑水、寒光、赤色都是他的手下败将，后来天帝陨落，黑水、寒光、赤色不愿受管束，都分裂出去，新建了三方天庭，至今没有归顺！”

    这些用得着跟他说吗？听着白帝一口一个天帝，裴翊不禁怀疑白帝是故意的，但白帝站在七步外，裴翊不能保证自己一击必中，万一让他逃脱了是个麻烦。

    裴翊眸子深处闪过微光，冷道：“你所说的一切我都知道，我却不知白帝一口一个天帝，难道天界至尊现不在你的面前么？还是你想追随一个弑父杀妻，罪恶滔天的罪人？”

    整个天界没有人不知道容恪杀父弑君夺了天帝之位，又在新婚之日屠尽凰族巩固势力，因此招致魔族入侵的罪孽，裴翊这话说的非常严重，若是一般臣子，恐怕早就双膝瘫软，跪在地上求饶了，偏白帝听不懂似的，呵呵笑道：“口误口误，传言容恪早在神魔大战中丧生，原来却是没死，隐藏在这无极之渊中，陛下，混焰珠真的在此吗？”

    原来这厮只认混焰珠，他不相信他收服了混焰珠，好罢，就让他看看。

    但不等裴翊召唤混焰珠，那股黑气又蹿了出来，这次因为裴翊有所防备，没有被其击中，反而把黑气击散了，但黑气逃逸至光门附近时重新聚集起来，看起来并未是受到伤害。

    此处以明瑶尸身为中心，约几十丈范围外环绕着十几扇“光门”，裴翊来时便是经过其中一扇，光门和光门之间是无尽黑暗，光门之外也是无尽黑暗，那黑气并不恋战，不论得手与否，一击之后均退至门外，下一次从哪里出现不得而知。

    几番下来，虽然裴翊没再受伤伤害，但也被那黑气弄的狼狈不已。白帝更是退至一道光门附近，完全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

    他得拿到混焰珠。

    裴翊开始召唤混焰珠，按理说混焰珠已经认裴翊为主，裴翊一召唤，混焰珠就该出现。但裴翊能感知到混焰珠离自己不远，混焰珠却始终没有出现。

    裴翊把混焰珠交给了容新，现在混焰珠不回来，一定是受到容新的阻拦。

    小狼崽子！

    裴翊正想强行收回混焰珠，突然在一道光门旁边看见容新的身影。

    黑气停止攻击有一段时间了，但谁也不知道它下一次攻击是什么时候，所以裴翊一直保持着高度戒备，看到容新时还愣了一下，确定就是容新后，笑道：“容新，你怎么才来？把混焰珠拿过来吧。”

    白帝吃了一惊，怀疑地看向容新，他当然不认识容新，却认识容新掌上捧着的那物——中间宽，两头尖，中间黑，两头白，宛若一颗眼珠，正是天族至宝混焰珠。此时混焰珠眼球部分萦绕着一圈红色火焰，白帝只是看了一眼便感觉心悸，那是一种本能的畏惧，这颗混焰珠，吸收了琉璃火！

    听到裴翊的话，容新却纹丝不动，不论裴翊怎么召唤，混焰珠一直都在容新掌中。

    要知道，裴翊一直在提防黑气袭击，混焰珠是他的底气，若这底气出了问题……是以裴翊对容新可谓和颜悦色，但糟糕的情况还是出现了。

    “容新——”不能再拖延下去，裴翊足尖一点，扑向容新。

    而容新也在此刻动了，在裴翊到了他位置的瞬间，容新换到了裴翊原来的位置，这样他们中间还隔着几十丈距离。

    裴翊看见地上的血迹，斑斑点点，一直洒向容新脚下，原来他在死扛。呵，他什么都不用做，只用等着，容新就会化为灰烬。但……裴翊眼眸一沉，此时还有容恪虎视眈眈，每耽误一息，危险就多一分。

    裴翊抬起手指，“你不要过来，她的心脏碎片呢？你把她的心脏碎片给我，我把珠子还你。”容新抬手擦鼻子，但无济于事，血根本止不住。

    “小子！你快放下混焰珠，你承受不住！”白帝忍不住喊道。

    “不，你先把东西给我，我知道在你手上。”容新坚持不撒手。

    裴翊无奈道：“你看看你，把自己搞成了什么样子，我既然答应你了就会做到，我只是想给你拿翅膀，我找到可以充当你翅膀的材料了。”

    “不过，你既然心急要她的心脏碎片，那你过来拿吧。你把珠子还我，我把碎片给你，同时交换，省得你不放心。”

    什么叫省得你不放心？天帝这嘴皮子真利索，几句话说的好像都是那小子多心胸，我看他是怕那小子不给他混焰珠，白帝心道。不过白帝清楚混焰珠只认最强者为主，搞什么把戏都没用，所以只站在旁边看着容新慢慢朝裴翊走去。

    裴翊手探在储物袋里，像是在找容新需要的东西。

    容新快过去了，却又停了下来。

    以裴翊之能，大可以把混焰珠抢过来，但白帝在场，这就很难看。

    裴翊把心脏碎片取出来：“看，这是我好不容易得到的，现在归你了，包括明瑶的尸身你都可以带走。”

    那碎片在裴翊手中散发着莹白微光，容新紧盯着碎片，喉结滚动，一手去抓碎片，一手把混焰珠递给裴翊。

    混焰珠到了裴翊手里，容新也拿到了碎片，他不禁舒了口气，因为之前他怀疑裴翊不会轻易让他得手。但容新没掉以轻心，一拿到碎片他就向后退去，紧攥着碎片的那只手却剧痛起来，疼到极处似乎感觉不到了，容新低头，看见那只手已经烧没有了，连同握着的碎片。整条胳膊都在他的注视下灰飞烟灭。

    在容新后退的瞬间，黑气偷袭了裴翊，但一样被焚。黑气这次没能逃到光门外，原本畅通的关门闭合起来，封住了黑气的去路。它只能在这几十丈范围内翻滚，逃避紧追不舍的火焰。

    白帝也没好到哪去，周身俱是火焰，大殿俨然成了火海，白帝不由厉喝：“天帝，你是要将我也杀死在这里么？”

    琉璃火遇神焚神，遇魔焚魔，白帝一阵心悸，怀疑自己今日要葬身此处。

    “白帝，这是你自找的，你就安息吧！”

    回答他的只有裴翊的大笑，他手握混焰珠，脚踏琉璃火组成的莲座，仿佛这世间最至高无上的神，冷冷看着白帝等人在琉璃火中挣扎。

    容新失去一条胳膊，挣扎着冲向裴翊，却被困在火种。

    裴翊哈哈大笑：“我说什么你都信，她和古魔同归于尽，用最大的一块心脏碎片把古魔封印在这里，一万年过去，那块碎片早就消失殆尽。我是骗你的，你这个傻子……哈哈哈……”

    火焰蔓延至明瑶所在的地方，火舌舔|舐着她的衣物、头发、手指，裴翊走过去，居高临下地俯视火中的尸身，眼里突然露出疯狂，“凰族不是浴火重生，不死不灭么？你活过来，活过来啊！”

    “你不是最厉害的么？每一个教过你的老师都会夸奖你，你永远是第一，永远是他们的骄傲，你能力出众，美貌绝伦，子民爱戴你，朋友敬重你，神们宠爱你，你这样强大，为什么躺着不动了？”

    “你给我醒过来！你不是看不起我吗？你宁愿选那个杂种都不愿意看我一眼，到最后却是我站在这里，你们全都得……死！”

    看着裴翊猛然抓起明瑶的尸身疯狂摇晃，白帝觉得这个人疯了，他早就疯了！

    琉璃火霸烈无比，这玩意本来就是诛神的，白帝虽然明白想逃生必须先控制住裴翊，但琉璃火的威力太大了，白帝抵抗起来都很困难，而且他还感觉到有股力量在吸取他的灵力，是混焰珠！

    混焰珠能吸一切能量，琉璃火都能吸收，更不用说白帝的灵力了。顷刻间，白帝感觉四分之三灵力消失殆尽。

    他死了不要紧，不要伤到……

    白帝看向自己的肚子，心头一阵伤感，但下一刻，他感到一股奇异的力量在肚子里蓬发，连带他的求生欲都强了不少，他不想死，至少不能死的这么窝囊！

    白帝周身猛然散发出一层白色光芒，那光芒虽柔却和琉璃火僵持住了，趁这个机会，白帝连忙将剩余灵力聚集至腹部，在那里构筑出厚厚的保护壳。

    “咦？你倒是有些能耐。”裴翊发出一声讶异，随后擎起混焰珠，白帝尚未反应过来，就被自己吸收走的灵力打翻倒地。

    混焰珠的变态不仅在于它能吸一切能量，接住所有攻击，还在于这些能量都能被混焰珠持有者所用，还是放大了十倍百倍的用。

    白帝挨这一击的强度，等于百倍他全力一击。

    白帝躺在地上不停地吐血，虽然他很想护住肚子，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容新也没好到哪去，他现出了原形，一身晶亮的鳞甲悉数融化成黑色粘液，威风的巨兽本来便被砍掉了双翅，现在宛若刚出壳的鸡仔在死亡的泥潭里挣扎。

    裴翊面带微笑地看过去，他在找，这不够，不够，还少一个……黑气猛然从火海中蹿出，裴翊连忙指挥火龙去追，但黑气相当狡诈，总是能利用各种角度和间隙逃脱。

    裴翊想起来容恪有对堪称宝物的大翅膀，冷道“垂死挣扎”，裴翊举起混焰珠，霎时间，混焰珠上黑白二色流转，看起来就像有只眼睛睁开了，殿上的火焰、白帝等人体内的灵力都肉眼可见地吸入眼睛。

    这种情形下，黑气避无可避，从黑气中传出一声惨叫，一大半黑气被吸入混焰珠，于此同时，剩余的黑气化成一个受伤的男人摔落在地。

    “容恪，杂种！”裴翊大叫，将混焰珠对准容恪，所谓对准，便是那只眼注视着容恪。明明那只眼黑白二色没有任何感情，却让人感到冰冷诡异，似乎被它看上一眼，便会消失不见。

    一束光从眼睛里射出来，容恪身形一闪，躲过去了。

    裴翊大怒，疯狂催动混焰珠吸收这方空间内所能吸收的一切力量，燃烧着的火焰瞬间被吸走大半，白帝、容新都得到喘息，而容恪再无藏身之处，身形高大的男人背靠光门站着，两只黑色翅膀垂在身后，黑色粘稠的液体不停地顺着翅膀往下滴淌。

    裴翊愈发得意，这一击将会凝聚明瑶、白帝、容新以及容恪自身的力量，想必容恪会非常满意。

    混焰珠中凝聚的力量越来越庞大，眼珠似乎眨了一下，裴翊疑心看错了，再看时黑色瞳仁边缘出现了一圈血液般的红色，混焰珠突然变得滚烫，裴翊立即照射容恪，却没有光发出去，混焰珠燃烧起来，火焰瞬间布满裴翊全身。

    这时候的火焰凝聚了明瑶、白帝、容新还有部分容恪的力量，还在裴翊的催发下放大了百倍，几乎在火起的同时，裴翊就消失了，连灰烬都没能留下。

    饶是白帝等人处在生死边缘，仍被震撼到失语。裴翊在天帝宝座上坐了一万年，且不说他原本实力多强，便是这一万年他搜刮的天材地宝，功法仙器等带来的加持都足够秒杀众神的，然而这样强悍的天帝却在瞬间灰飞烟灭。如果裴翊早知道这个下场，他还会碰混焰珠吗？

    裴翊已亡，容恪却仍保持着警惕，一动不动地盯着那还在燃烧的混焰珠。唯有容新向明瑶所在的方向看去，这一眼，异像顿生，一大片阴影自上而下笼罩住这方空间，阴影愈发凝实，混焰珠却剧烈抖动旋转起来，就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接替裴翊握住了混焰珠。

    “呵——”

    远古空旷的声音传来，像历经万年，终于穿梭而至。末尾却轻呢上扬，带着说不出的诡异。

    阴影最终凝成人的形状，却令人大吃一惊，因为与其说那是一个人，不如说它是人中人。在它内层站着半透明的裴翊，他像是失去了知觉，闭着眼睛。而在裴翊外面还有一个人，这个人把裴翊包裹了起来，不是裴翊变“厚”了，外面这个有鼻子有眼，和裴翊长的完全不一样。可以把“它”看成一个孕妇，但这个孕妇怀的是个成年男子。裴翊和外面这个人都是半透明的，所以能清晰地看见。

    “我终于得到你了。”

    原本暴烈的混焰珠被人中人捏在指间，异常乖顺。

    人中人如置身无人之境，打量着混焰珠，“有趣，原来你进阶了。”

    它说完这句话，体内的裴翊猝然睁眼：“你是说它进阶后会重新选择主人？”所以需要重新炼化，而他不知道这个秘密，毫无防备，被混焰珠反噬了。

    “不错，但不是每一次都会重新选择，是你实力太弱。”人中人道。

    实力太弱？裴翊感觉到被羞辱，但他已经和他合体，恼怒他等于恼怒他自己。

    “他”自然感受到裴翊的情绪，并不以为意，但这种蠢货需要得到教训，“他”道，“混焰珠是天族至宝，它会进阶，想来每一任继任者都知道这个秘密，只有你这个篡位者不知道。你在想方设法得到混焰珠时这个局便已布下。我说的对吗？容天帝。”

    被点到名字的容恪未置可否，裴翊却顿悟并陷入狂暴，“你早就知道吸收了琉璃火后混焰珠会进阶，预料到我收服不了混焰珠……”而反被混焰珠吞噬，一时间裴翊分不清是被混焰珠吞噬痛和被容恪等人鄙夷轻视更痛了，且容恪、容新、白帝分明是事先勾搭好的，步步引他入局。

    “可恶，我要杀了你们……”裴翊咆哮道。

    容恪轻轻瞥了他一眼，依旧抱胸而立：“你要不要听听你说了多少遍这句话了？”

    容恪语气之轻蔑，让容新也不由看了他一眼，明明受了重伤，却如此嚣张。

    那裴翊气的不行了，在人中人内扭曲变形，当年明瑶还未被裴翊掏心时，他可是一派风光霁月，现在这幅样子，不知是现了真形，还是受古魔影响。

    是了，这人中人不是旁人，正是当年和明瑶一起陨落的古魔。

    容恪背后一闪，已然展开翅膀向人中人发动攻击，“魔头，被困无极之渊一万年滋味如何？”

    容恪的兵器乃是一柄斧头戟，古魔以前被容恪伤过不敢硬碰，立即向右躲避，不想斧头戟“锵”的一声一分为二，长戟射出，一戟戳中古魔左眼，把里头的裴翊也戳瞎了。

    “啊——”

    古魔抓住长戟一声怒吼，只见它躯体内的裴翊身形逐渐变淡，而外面那层躯体迅速凝实、膨大，它另外一只手也抓住长戟，“咔嚓”一声，长戟被从中折断了！

    那可是天族神器！

    “容恪！你这条丧家犬，还敢在我面前嚣张？我看你是忘了天族是怎么灭族的，就算你复生一百次，一万次，你还是个杀父弑君的贱种，是个毁灭全族的罪人。哦，对了，你夫人一家也是被你害死的，哦，她也重生了，不知道你们重生后再度见面是什么情景？想来一定很温馨吧，不然你的夫人为什么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呢？”

    古魔的声音一会儿一变，时而像用了扩音符那样嗡嗡的，时而像裴翊捏着嗓子说话，它兴奋地盯着容恪，期待引起他的暴怒，但容恪嘴角始终噙着讥笑，直到看向古魔身后时，眸子里才流露出一丝温柔。

    “哒哒”，是靴子敲击在地面发出的声音。

    古魔意识到不对劲，但等他发觉时，一切都晚了。

    明瑶已经站了起来，她穿着火红色衣裙，上面坠着珍珠和流苏，脚上是同色的皮靴，漂亮的在发光，她是真的在发光——凰族天生具有光辉，这身衣服不是明瑶新换上的，而是由她本体幻化而来，换言之，这便是她的原貌。

    容新眼也不眨地盯着明瑶，他从来没见过这样漂亮的她，但她似乎没注意到他，她的眼里只有容恪和古魔。

    明瑶不疾不徐地向前走了两步，在古魔面前站定：“你很希望我挂掉？可惜不能如你所愿。”

    当她走过来时，“哒哒”的声音像敲在古魔心上，连带裴翊都被惊醒，吃惊地看着面前的一幕，在心里大骂古魔无用。

    裴翊成功激怒了古魔，实际上古魔最喜爱这样阴暗的情绪，回想起被关押在这里一万年的屈辱，古魔一声怒吼，身躯暴涨至百丈高，明瑶等人在它面前宛若蚂蚁。

    “凰女，你找死！”以前它斗不过她，现在它得到了混焰珠，她失去了琉璃火，她不配再做它的对手。

    裴翊立在它中央，神色诡异又带着怜悯地看着明瑶。他虽然被混焰珠焚化，但混焰珠仍在古魔手上，也就是说古魔是这里的最强者，是天下的最强者。虽然他不甘心和古魔合为一体，但他是古魔，古魔亦是他，古魔杀了明瑶，也代表他杀了明瑶。

    说话间，古魔抓起混焰珠塞入左眼，那里先前被容恪的长戟刺破，现在正好用混焰珠当他的眼睛。眼睛装好了，古魔往明瑶的方向一看，一道光束就射了出去。

    这光束凝聚了白帝、容新、容恪、裴翊、古魔的力量，并且放大千百倍，是世界上最强大、没有人可以抵抗的力量，光束发出时，整个无极之渊都颤动起来。古魔笃定，待着光束照射在明瑶身上，她必定灰飞烟灭。

    但想象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明瑶的身影在光束中纹丝不变。

    “吼——”古魔再度发力，无数光束从他左眼中发出，光芒之强烈，连守在无极之渊外的十万天兵都发现无极之渊变成了白天。

    明瑶依然站立在光束中，耀眼的光芒打在她脸上，呈现出一种雕像般的质感。她足尖一点，飞至半空，随着双臂展开，无数羽毛状的光点极速飘出，在古魔四周连接，构筑成方形围栏。

    看出围栏想困住自己的迹象，古魔冷冷一笑，身躯猛然再度暴涨。古魔脚蹬下方栏杆，手撑上方栏杆，用力把围栏撑得变形，但不论它如何使力，都不能冲破牢笼。

    古魔再度放出琉璃火，这是天下最烈的火焰，遇神焚神，遇魔焚魔，给它破！

    栏杆烧了起来，古魔桀桀笑着，直到琉璃火被明瑶收回，变成一朵火莲在明瑶身边轻快地舞动。

    这怎么可能？古魔把混焰珠从眼眶里抠出来，突然看见容恪、白帝、容新盘膝坐在光门附近，这三个人都面无血色，摇摇欲坠，由此可见混焰珠的威力不是假的，那为何……

    古魔根本不相信他冲不出去，它被关在无极之渊的黑暗里一万年，早令它充满怨毒，滚滚黑气从古魔身上释放出来，但不待黑气靠近围栏，古魔便感到一股比琉璃火还恐怖的力量正在吞食它的黑气。

    “这是什么，到底是什么？”古魔疯狂地撞击牢笼，它里面的裴翊随着它的撞击而变形，神色极度惊恐。

    明瑶落在地上，随手在空中画了个小笼子，关押着古魔的笼子也跟着缩小，古魔变成原来的大小。

    白帝吃惊地发现随着明瑶这番操作，她原本乌黑的头发变成了白色。

    “明瑶……”容新忍不住叫了一声。

    明瑶的视线却落在容恪身上。

    容新看着容恪走过去，两人并肩站在一起，似乎感觉到他的目光，容恪忽然回了下头，那一眼，容新看见容恪在笑，讥笑，嘲笑他不自量力。

    容新眼里冒出怒火，他对别人向来没什么忍耐力，当即决定撸起袖子大干一场，明瑶却看了过来。

    只一眼，容新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她的眼里，没有热情，没有温度，只有冷漠和疏离。

    容新攥紧的拳头慢慢垂在身侧，最终松开。

    明瑶收回视线，古魔依旧在怨毒地盯着她，看到她头发变白笑了起来，看来等到凰女生命消逝，它就可以冲破牢笼了。

    “你别多想了。”明瑶看穿了古魔的心思，“你不是想知道困住你的是什么吗？我告诉你……”明瑶慢慢道，“凰族有三宝，一宝琉璃火，二宝玲珑心，玲珑心上一次被你摧毁了，三宝……”

    “三宝是什么？”不待明瑶说完，古魔就着急问道。它想起来了，凰族是有三宝，一宝琉璃火，二宝玲珑心，琉璃火和玲珑心都在明瑶身上，但谁也没见过三宝，也从来不知道三宝在哪里，连三宝的名字都没听过。

    白帝也竖起了耳朵，因为他也不知道三宝是什么，按说不应该啊，但这么多年，的确只听说凰族有三宝，第三宝是什么从未听人说过。

    容恪深望着明瑶，明瑶眼皮跳动了一下，再度看向古魔时已经没有任何波动，“最后一宝便是我。”

    “我就是天地间最坚固最结实的牢笼。”

    明瑶声音平静，但说出的话却像巨石一般投中每个人心脏。

    “什么？”古魔脸上出现短暂的迷茫，随后尖叫起来：“你困住我，你也会死！”

    “比起让你每隔万年就出来捣乱一次，牺牲我一个又算得了什么。”

    一阵静默，另外一层空间的许灼、张一玄不敢相信明瑶说这些的时候就像在说别人的事，她好像早就做好了准备。

    这阵沉默过去，牢笼中的古魔突然抓住栏杆咆哮起来：“你撒谎！不可能那么早，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是忘了你做了多少恶么？”白帝再也忍不住走到牢笼前，“星纪年大乱，云纪年大乱，青雾泽惨案，第一次神魔大战，第二次神魔大战，第三次……每隔一万年，你都要出来破坏一次好不容易得来的和平，天界子民流离失所，骨肉分离，神族决定彻底捕捉你，奈何你有无数分|身，一次捕捉不到，再难捕捉。万年以前你蛊惑凡人裴翊，将他变成你的一颗棋子，神族也意识到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是以，神凰故意战败，以玲珑心封印你大部分，就是为了降低你的警惕。天帝以混焰珠为饵，神凰献出琉璃火，容新伪装叛徒，终于诱得你真身。”

    “古魔，你死到临头了！”

    啊，这都是计，都是骗局！古魔之前就有预感，听白帝说完，元气泄露，变成浓稠的黑烟在牢笼里撞来撞去，那烟有很多头颅的形状，其中一个很像裴翊，但完全不复理智，邪魔般狰狞狂啸。

    “但你也要死！”终究是不甘，古魔桀桀笑道，黑烟深处混焰珠突然变大，放出耀眼的光芒。

    这厮临时还要挣扎一下，包括在另一层空间的许灼等人都不由自主地抬手去挡眼睛，明瑶却上前一步，竖起剑指，轻念口诀。

    她整个人忽然变透明了！

    是时候送走古魔了，可惜来不及告别。

    明瑶没有回头，身形虚化，逐渐和牢笼融为一体，古魔感受到死亡的气息，发出垂死挣扎的咆哮。

    看着明瑶身形远去，白帝脸上浮现出动容，相比自己做的，神凰付出太多了，但这是神凰生而俱来的使命，没有人能改变这个结局。

    只是，一道亮光突然追了上去。

    是容恪！

    分别万年的情人，再一次见面，竟是永远不会再见的分离。

    即便活了无尽岁月的神祇，心脏也酸涩起来。

    “阿瑶——”

    容恪追上囚笼，那里已经没有明瑶的身影，但她很快从囚笼上浮现出来，温柔地触碰容恪的脸颊，“抱歉，不能陪你了。”

    容恪没有说话，明瑶有些奇怪。这次两人重逢，时间实在太紧，很多话没有说，很多事也没有做。但容恪看起来又不像生气的样子。

    “容恪，让我再摸摸你的翅膀。”再过不久，她就彻底消亡了。

    容恪望着她，再一次浮现那种表情，深深地看着她，像是想把她的模样记在脑海里。

    容恪凑近，亲吻明瑶的嘴唇，“阿瑶，你好好的。”

    混焰珠顿了一下，之后整个无极之渊像有个太阳在里面爆炸了一样发出炫目的光芒，但这光芒对明瑶，白帝等人是无害的，它反方向推着古魔进入爆炸的核心。

    空中下起纷纷扬扬的细雨，明瑶伸手抹了一把，发现是淡红色的。

    那是容恪的血，回想起容恪用力推了她一把，明瑶明白容恪把他的灵魂献祭给了混焰珠，换得混焰珠认他为主，与古魔同归于尽。

    “容恪……”

    “你要好好的”容恪的声音回荡在明瑶耳边，她想放声大哭，却一声也哭不出来。

    回首看，到处是容恪，到处却没有容恪。

    “这里快塌了，走！”铁爪一样的大手突然握住明瑶，她下意识抬头，猝然对上容新凌厉发红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