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魔物还在睡觉，它睡得很香，流出的口水把下面的床板弄湿了一大片。

    昨天夜里明瑶没感觉到小魔物离开，虽然在这里生活了很久，但每天休息时明瑶仍习惯性地布上结界，如果有人穿过结界，她一定能感知到。

    不是小魔物，那就是神鹿。虽然神鹿表现得很无害，明瑶实际上却对它很忌惮。但明瑶想了一会儿后，还是觉得去找神鹿，因为她别无它法。

    离开时小魔物还没醒，明瑶顺手加固了结界。

    明瑶看到菜园子里有动静，她悄悄把灵力凝聚在掌心走过去，没想到她还没靠近鹿就跑开了，几次都是这样，鹿哞哞叫着明瑶不要吃它，明瑶只好保证不会伤害它，鹿这才从灵谷丛里钻出来，可怜巴巴地望着明瑶。

    明瑶手心里积攒的灵力早散回丹田了，这么傻的玩意能活到今天绝对是个奇迹。

    鹿看见明瑶松手立即跑了过来，所以你说这东西傻它是不傻的，是太单纯。要不是亲眼所见，明瑶难以相信这会是残暴无德的天帝豢养的仙兽？

    鹿居住的地下室里有道台阶，鹿就是从那里弄到的兔子。

    因为对鹿心存忌惮，所以之前鹿说它住在兽舍下面时明瑶没去求证，现在明瑶跟着鹿到了它住的地方。这是明瑶种南瓜的地方，从外面看这里爬满了南瓜秧，但当撤去阵法后，一个向下的洞口显露出来，顺着台阶往下有一个巨大、空旷的石室，可能因为鹿自产自销的原因，石室很干净，没什么异味。

    明瑶注意到石壁上雕刻着许多图案，能分辨出来是饮酒、种植、祭祀等等，其中最大的一面墙壁上刻的像是在降服妖兽，许多人围在一头巨兽周围，但那些人形状奇特，脑袋尖尖的，有一对拖到地上的大翅膀，从嘴里喷出火焰。火焰的威力一定十分巨大，因为那山一样庞大的妖兽硬是被几缕火焰压的抬不起头。

    “投喂你的人也长这样？”明瑶问，传说天帝是真龙化身，和石壁上不一样。

    鹿甩了甩脑袋：“帝九皋的儿子们长得都很英俊，不是这样。”

    “帝九皋？”

    明瑶胳膊上传来细小的刺痛，小魔物睡醒就找来了，明瑶怕它管不住嘴，一直把它禁锢在怀里。

    明瑶松了松手臂，让小魔物把头伸出来透气。

    鹿看见小魔物臀尖就开始疼：“帝、帝帝……我刚才说什么了？想不起来了。”

    鹿确实想不起来了，它脑袋里总是有片段闪过，却抓不住。

    明瑶没逼迫鹿去想，一是她相信鹿，二是就算她知道九皋是谁，对眼前的局面也没有改善的作用。

    比起恶狠狠总想吃它肉的小魔物，明瑶这样的性子当然让鹿更加喜欢，鹿跳上台阶，回头示意明瑶跟上。

    石室最里面，也就是正对着入口的那面墙壁下方，挨着墙从下往上有一条石阶。从明瑶所在的位置看，这条石阶到石室的顶端就没有了，但鹿说那里不是终点，还能往上走。

    都到这里了，明瑶自然跟着鹿往上走。

    台阶不长，但从下面往上看的时候，尽头给人一种昏暗的，模糊的的感觉。再往上走她的头就碰上顶上的石壁了，明瑶想停下来问问，但那一刹那台阶变长了，石室暗下去，头顶的阴影仿佛挪到脚下，从而进入了一个新的空间。

    “这旁边有一座墓，带我来的那个人进来时就发现了，两座墓在这里交叠出一个空间……”鹿的脑子里又出现了一些片段，那是个身材高大、穿着黑衣的男人，经常沉默地坐在裂缝前，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鹿把明瑶带到裂缝前，“平时这里出不去，到了陨星日空间壁障削弱，我可以把头伸出去。”

    今天就是陨星日，因为害怕那又黑又丑的小魔头，所以思来想去，把头伸出去拖回来两只兔子。

    鹿说着话脖子就开始变长，一直伸到那块幽蓝色所在的地方，从那里穿了出去。明瑶这才发现那不是一块颜色，而是夜空。在那里似乎有一层看不见的屏障，鹿伸头出去，从外面山崖边扯下一根树枝，把树枝拖了进来。

    “只是头，别的出不去。”

    明瑶没说话，她走到裂缝最前端，看见远处闪着白光的流沙河和沉浸在月色里的松月岗，它们就在她面前，她却没法靠近一步。明瑶伸手按在屏障上，她的双手穿过去了，但当明瑶想再往前一步时，庞大的力量再度撕扯着她，使她不得不退回结界内。

    小魔物也和她一样，头、爪子、尾巴都能单独伸出去，合在一起就不行了。

    这就像监狱开了道铁窗，他们在特殊的日子能把胳膊腿伸出去活动一下，逃跑却是不可能的。

    回去路过荔枝林，明瑶捡了些干树枝。

    兔子死的时间太长，已经放不出多少血了，但明瑶仍把兔子倒挂着，为的是减少腥气。

    野味的腥气很重，没有调料或者经过长时间的烹制很难下口，明瑶在路上就想好要烤制两只兔子，等待放血的时间里，明瑶先把柴堆点燃，鼎里加了水、灵谷和切碎的南瓜。她在这里很少吃熟食，今天想尝试一下。

    两只兔子下面都出现了一小片血渍，但很久没有新鲜的血珠了，明瑶用匕首划开它们的皮，一点点把皮剥下来，兔头也没舍弃。

    明瑶做这些的时候突然感觉很安静，平时小魔物总是围着她问东问西，今天她往左转，它跟着往左，她往右，它跟着往右，却什么都不说。

    “干什么？”明瑶停下摆弄兔头的动作。

    小魔物看着明瑶沾满了血的手，似乎有点害怕，但仍慢慢靠近明瑶，“爹爹，我们就在这里，不出去可以吗？”

    “为什么？”明瑶顿了下。

    小魔物仰脸看着明瑶，“因为……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诗是明瑶教给它的，它总是发音不准，把明瑶逗笑，可能它也不知道这首诗是什么意思，只是感受到当时的气氛，拿来告诉她留在这里也很快乐。

    傻子，她没有不开心，早晚她都会死，只是有点担心她死之后它的日子，老天既然给它开了道缝，那她还有什么担心的？

    话虽如此，明瑶却有种一碰即碎的感觉。

    “你知道这两句诗是什么意思吗？”

    小魔物摇摇头，它感觉明瑶高兴了些，也跟着笑起来，只是很快就听明瑶道，“既然不知道，就去抄一百遍。”

    小魔物：……

    “等你知道的时候，我就会回来。”

    明瑶那时候还不知道以后会有人因为她这一句话把诗刻满了城池，眼下兔子已经烤得外焦里嫩，至少看起来还不错。明瑶取下一只递给小魔物，鹿回来了，站在旁边眼也不眨地看着，明瑶撕下一只后腿试探着送到鹿嘴边。

    这货竟然也吃。

    神兽的构成不是明瑶能了解的，所以明瑶就去处理神兽带回来的那堆东西了。老实说，离开的希望又一次破灭时，明瑶是有点不开心，但她这个人向来随波逐流。这种心态貌似消极，却让她在短时间内移开注意力，开始思考有哪些事是能做的。

    于是明瑶安排鹿尽可能多地猎一些猎物，最好能猎些活的，因为陨星日只有这么一天，下次陨星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墓里灵植的种类也不够多，明瑶不确定外面有什么，所以让鹿把它发现它能吃的都薅回来。

    鹿就带了那么一大团回来，丢在地上。没看见活物让明瑶有些失望，但当她走近的时候，几只毛绒绒的鸡崽忽然从杂草中跑了出来……

    墓里头其乐融融，外面却变了天。其实牧城这一带，仿佛从明瑶死那天开始天气就没好过。先是不带歇气地下了半个月的暴雨，那雨大的颜色发黑，虽然有排水阵，临街的房子还是淹到了二楼。后来水终于退了，雨还是隔三差五的来，连闭关修炼的修士都觉得身上长霉，少不得往香炉里扔几块香驱驱霉味。一时间，各样熏香的价格涨了二三层。

    周窈蹲在祥云龙纹的宝鼎前，掀开铜黄流光的小盖子，刚往里面扔了块龙涎香，后面就贴上来一具身体。

    周窈是前天被男人带回来的，进门她就被他推倒在地。这三天他们没离开过房间，把这房里每个地方都温习了一遍。刚才她见男人阖上眼，以为他睡着了，谁知道是假寐。

    周窈只穿了件纱衣，男人素来冷清，鲜少情绪外露，薄衫下的身躯却仿佛火做的，若有如无地擦着周窈，那火就像蹿到了周窈身上，周窈禁不住一个哆嗦，昂头唤道，“龙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