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丰帝没有叫他起来，脸上的表情也彻底地冷了，他端起了面前的盖碗，浅浅地喝了口茶，又瞟了一旁的贵妃一眼，才淡淡道：“侯爷是朕朝中的中流砥柱，倒是没有想过竟然也会犯错么？”

    清远侯这个时候哪里还敢隐瞒，立刻一五一十场地将中州赈灾的事儿说了出来，直言那几个地方的灾粮出了问题都是在自己的身上。

    只是因为担心太子风头太盛，在民间的威望过高，会影响到三皇子的前途。

    又说明了，这一次是因为担心太子根本就没有死，才策划了这么一出事情来，于观海做事儿却没有一点儿分寸，竟然还想要杀人，他担心这件事情没有办法收场，所以干脆派了人去杀于观海，没有想到竟然直接被裕丰帝给碰上了。

    清远侯将这些事情认下来之后，眼睛里也泛了泪，“陛下，微臣知道微臣此举实在有愧陛下的信任与重托，微臣做错了事儿，就甘愿受罚，请陛下责罚微臣。”

    裕丰帝看着他，好久都没有说话。

    一旁的贵妃连忙开腔，“陛下，臣妾的父亲也是担心臣妾在宫里不够好，想要替臣妾出一份心，想要替皇儿铺好路，所以……”

    “朕……”裕丰帝忽然开口打断了贵妃的话，他得目光冷冷地看着一旁的女子，淡淡道，“今年还不到四十。”

    贵妃顿时哑语，她怎么会忽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一件事情。

    方才清远侯认下的事儿，就是在明晃晃地夺嫡。

    而一个正值壮年的皇帝怎么会乐意看到自己的儿子们开始夺嫡？

    贵妃艰难地咽了口口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她只觉得恐惧，好像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错的。

    清远侯仍旧跪在地上，“陛下，这都是微臣一个人的主意，娘娘完全不知情，是微臣左了心，才有了这样的念头，微臣罪该万死！”

    “明尧！”

    裕丰帝的一句话，锦衣卫指挥使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走了出来，手里拿了一卷东西。

    裕丰帝接了过去，随便扫了两眼，便扔给了清远侯，“这个于观海是你的人，朕也是才知道的，同样，朕才知道的是这些年来这个于观海在中州的所作所为，要不然，爱卿你也看看。”

    清远侯颤抖着一双手打开那份东西，实际上根本就不用去看，他心里就清楚这里头是些什么内容。

    这个于观海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可是他原本就是中州人氏，而且能在裴家把持大半个山东的情况下，在中州站稳脚跟，这对于清远侯来说就是最难能可贵的一点。

    谁能想到有一天，锦衣卫会如此彻查于观海。

    查到了于观海自然就能查到他，两个人这些年来的书信都不知道有多少，更不用说在各种朝廷政策上搭配合了。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裕丰帝这话问出来，清远侯哪里还能说什么。

    证据都已经摆在了面前，他痛哭道：“微臣识人不清，竟让这样蠹虫做了一府的父母官，微臣实在有负皇恩。”

    裕丰帝冷眼看着她地上的人，沉默了好久都没有说话。

    对于这样弄权的臣子，裕丰帝打从心眼里厌恶。

    这几年，尤其是在赵家倒了之后，清远侯着实有些不大老实，各种小动作十分频繁。

    最近更是有将手伸到更远的地方去的趋势，要不然他也不会任由于观海的事情发酵到这个程度，让全天下的百姓如此看皇室的笑话。

    可是偏偏这个人是贵妃的父亲，是如今皇室影响力最大的外戚。

    三皇子年长，就算裕丰帝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等到自己年纪大了，几个孩子当中，三皇子本来就算得上是有力的竞争者。

    更何况，前头已经出了一个镇国公府，这个时候再来一个清远侯府，到时候史书上又会如何评价他？

    所以此时裕丰帝看着地上跪着的人，他忽然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要如何对待清远侯。

    “灾粮的事情，你还参与了多少？”

    清远侯心下一紧，面上却完全不露声色，“回避下的话，微臣断然不敢再行其他事情，微臣也知道这些灾粮关系着那些灾区百姓的性命。

    微臣只是利用与各地官府之间的关系，让他们拖上几日罢了，只是没有想到，那百里氏会参与进来，坏了微臣的计划……”

    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替臣减轻了点儿罪孽，没有让更多的百姓死于饥饿。”

    “你的意思是，你只是让那些人帮着推迟灾粮运出去的时间，至于后面他们那些人拿着这些灾粮运作，从中牟利的事情，你一概不知？”

    清远侯连忙摆手道：“陛下，微臣实在不知道这件事情啊！微臣在朝这么多年，身为朝廷命官，受陛下和朝廷的重视，怎么可能会做这样的事情。

    那些可是灾粮，是要拿去救灾区百姓性命的东西，臣就算是再贪婪也不可能会去贪这样的人命银子！”

    说的如此义正严词，裕丰帝的眼神却渐渐地冷了下来。

    清远侯跪在下面看不分明，一旁的贵妃却清楚地捕捉到了这一点，她的心里“咯噔”了一下，该不会明尧这一次出去不光是查了于观海吧！

    “好好好！”裕丰帝冷笑了几声，又像是忍不住似的叹了口气，“朕对于这个朝政，看来是真的看管不严，对你们这些底下的臣子，也着实不够了解。

    一向木讷少言的清远侯，竟是这般的巧舌如簧。”

    这句话就很严重了，清远侯的心跳骤然加快，能让裕丰帝说出这句话来，就足够说明，裕丰帝的手里实际上已经有了证据。

    清远侯看向始终沉默地站在一旁的明尧，可是对方没有给他任何一点儿提示。

    清远侯的声音都变得有些嘶哑起来，“陛下……”

    裕丰帝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扫过那边的贵妃，这才道：“清远侯今日来的早，实际上并不是最早的。”

    说完他忽然抬高了声音，“裴爱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