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妃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她会这般跟裕丰帝说话。
从她入宫以来，这个人就是她的神，是她的天。
她终其一生，不过是希望能与他更靠近一些，不管是他这个人，还是他这个人身上的权势。
可是这一切都没有了，在今日这个时候。
裕丰帝被气得额角青筋直跳，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从来没有人与他说过，也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说这样的话。
慧妃却看出了他隐藏在自己此时愤怒外表下的虚弱，“陛下是不敢承认么？对着您自己您也不敢承认么？”
她越发猖狂地笑了起来，“这几年，我在宫里头，忘了我从前的一切，我只知道往上爬，不顾一切地往上爬，从慧贵人，到慧嫔，再到如今的慧妃，一步一步，我都不知道我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我只知道我必须得要不断地往上爬，不断地，永不停歇地。
我以为最上面的那个位子就是我的终点，直到今天，直到我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忽然间好像明白了赵凝的感觉，为什么她做了皇后还那么矫情，还那么不高兴。”
“你有什么资格提她？！”裕丰帝指着地上的女人怒吼，“她从来没有亏待过你！”
“她亏待过陛下您么？”
慧妃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我为什么不能提？真正不配提她的人难道不是陛下您么？”
“来人！”裕丰帝这个时候看到这个女人张张合合的嘴，就想要直接撕了她，“将这个贱妇给朕拖下去，打入冷宫！”
“陛下，安贵嫔求见。”
黄公公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又是一个从前过来的老人，裕丰帝心里第一个闪过的念头竟然是这个。
慧妃却像是心有所感。
在裕丰帝准许进来之后，她便盯着那道门。
看到那个女子如同每一次出现一样，其貌不扬，病病歪歪。
安贵嫔看了地上的慧妃一眼，并没有什么表示，她径自走到裕丰帝的面前，然后跪下行大礼。
“陛下，有一样东西，臣妾一直藏了许多年，从来没敢拿出来。”
“什么？”
裕丰帝这个时候感觉自己很疲惫，对于底下的两个女子，他都不怎么想理会，因而声音也有些懒懒散散。
“不瞒陛下，当年娘娘被陛下禁足坤宁宫的时候，臣妾想过要直接进去将人抢走。”
安贵嫔一句话让裕丰帝的精神立刻提了起来，他眯着眼睛看着底下的人，“你说什么？！”
安贵嫔还是那副表情，并没有被他此时的样子吓到，“臣妾有罪，陛下知道臣妾的过往，知道臣妾这一世都是因为娘娘才入的宫，也是娘娘给臣妾安排了一条活路。
可以说，臣妾这一世，都心系在娘娘的身上，当日陛下让娘娘禁足，臣妾知道娘娘想要出去，想要给镇国公府找证据，所以臣妾当时偷偷翻进了坤宁宫，想要将娘娘带走。”
“然后呢？”
裕丰帝盯着她，声音有些颤抖。
安贵嫔这个时候过来，自然不是单纯叙述这件事情的，她一定是知道些什么。
“臣妾过去的时候，火已经起来了，”回想起那个晚上的事情，安贵嫔的声音有些扭曲，但也只是一会儿，很快她就回府了冷静，“火是从娘娘的寝宫里起来的。
臣妾看到娘娘正趴在地上，看样子像是有些难受，不是被烟呛着，她是根本就没有力气站起来，她看到了臣妾，我想要冲进去救她，但是火已经完全烧起来了，娘娘让我快走。
我听得出来她的声音有问题，而且，当时娘娘的身边还有一盏撒在地上的燕窝，而且，我明明站在窗外，却闻到了窗棂上浓重的酒味儿。”
听得出来，安贵嫔每一个字都十分用力，似乎是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是仔细听还是听得到她声音里的颤抖。
裕丰帝睁着一双眼睛，嘴巴也微微地张着，能听到他喘气的声音，像是这里的空气忽然间变得有些不够用似的。
“你到底什么意思。”
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奇怪的是，这个时候他竟然觉得这道声音有些陌生。
安贵嫔朝上面的人磕了一个头，“陛下，娘娘不是自尽而亡的，那把火是别人放的，镇国公死在边关，两位爷也没了性命，老夫人悬梁自尽，陛下应该知道，娘娘在守孝，不可能会喝酒，整个坤宁宫也没有酒。
且娘娘从来不是轻言放弃的人，陛下是最了解娘娘的人，遇到这样的事情，按照娘娘的性格，最可能的做法就是想办法查到证据替赵家伸冤，她不会自杀的！
娘娘……是被人下毒之后，活活烧死在坤宁宫的。”
安贵嫔的嘴唇颤抖着，似乎这些话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让她有些脱力的感觉。
大殿里十分安静，安静得像是每个人的呼吸都变得清晰可闻。
慧妃盯着安贵嫔的背影，脸上的血已经干涸，糊住了她的眼睛，她很想看看这个自己一直忽视的人现在是什么表情，但是她一步也动不了。
裕丰帝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你还有什么证据。”
安贵嫔从怀里拿出一份东西来，“这是宫里自采买处，到御膳房及各处取用东西的记录，当日慧妃一共有三处地方炖过燕窝，但是只有慧妃炖的燕窝，最终归还到御膳房的时候，换了一套，且慧妃跟前的宫女在三天前分批次在不同的地方取了不少的烈酒。”
她说着停顿了一会儿，才接着道：“且那段时间，宫里许多人都担心娘娘的状况，但是碍于陛下的缘故，大家都不敢过去探望，只有臣妾和慧妃两个人每日都去。
只不过慧妃每一次都是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进去，甚至还会因此跟门口把手的人吵上几句，而臣妾……是偷偷翻墙进去的。”
裕丰帝目光落在那头的慧妃身上，那眼神就能直接将地上的人直接凌迟，“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