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工人们都在加班，院子里没有工友，二大爷背着手进了中院，真是有些美中不足，没人可以显摆，不像今天下午，总有人过来打听，要不是惦记着老大的消息，真是舍不得离开车间。

    现在太阳下山了，吃完晚饭的孩子们又出来撒野，偶尔有几个大娘婶子的和刘海忠打个招呼，更多人没有搭理，刘海忠毫不介意，依然背着手昂着头朝家而去，连坐在门口看着晚霞的聋老太太也没有主动招呼，只是清清嗓子，咳嗽了一声。

    二大妈娘三人也是才吃完饭，正在收拾，听见外面一声咳嗽，正要出门的两个小家伙大吃一惊，相互看了一眼，悄悄转身回房，藏起手中的玩意，开始假装学习。

    “当家的，今儿个咋没加班，也不提前打个招呼，还没吃吧，正好还剩点饭，我再给你弄点菜。”

    见老头子满面堆笑的背着手回来，二大妈也是有点意外，连忙准备给老头子弄点吃的。

    “嗯，我在食堂吃过了，不过今天是个好日子，你再摊两鸡蛋，把那盘花生米给我端出来，一会陪我喝点。”

    见老头子不加掩饰的喜悦，二大妈也是一阵轻松，这可是有段日子没这样了，自打老头子被傻柱揍了一顿，又在大院会上认了错，这家里一直过得很是压抑。

    “老伴啊，现在人是救下来了，可是得服刑十五年啊，真要十五年后再出来，哪还能找到媳妇，那还是要断后。”

    …

    “朱叔叔，我知道了…。”

    “嗯，大妈知道了，你忙你的，我和京茹先去收拾菜。”

    看着旁听席上苍老了许多的父母和一边气鼓鼓的妹妹，许大茂知道，这应该是老爹这些年攒下的玩意，这次为了自己，估计这次真没了。

    “爹，我就问一句，我要是出了事，你们会这样救我吗。”

    许老爹和儿子前不久还想着算计一大爷一把，现在落了这么个下场，再看见一大妈，心里也不是个味。

    …

    “你说老大成了家？还立了功？人没事吧”。

    “要是哥哥当时也交钱变成私房就好了，这房子还能留下，这再过十几年，等他回来，都没地方住。”

    许小英这才住嘴，她娘可是个狠人，惹不起，低头收拾东西。

    许老爹一边收拾一边没好气的说道，“别再说这些个没影的事，按我说，没交钱就对了，要是交了，这次估摸还是得退还，那才是钱财两空都打了水漂，别啰嗦了，跟你娘一起，去把柜子里的东西打个包裹，看仔细了，别落下啥。”

    才回到院子，就见两女人大包小包的出门，刚才看见院外停着辆驴车，装了不少东西，这是许大茂她妈她们在搬家。

    “老头子，有啥好事，赶紧说说，让大伙都高兴高兴。”

    二大爷还在谦虚，“当干部哪有这么容易，想多了，想多了。”

    “那就好，这要是有空啊，您还得定期去查查，可千万得注意。”

    “二大爷唉，你们家老大这次算是出息了，立了这么大的功，怎么也得升个干部吧，都是一个系统的，过几年啊，说不好能调回轧钢厂来当干部，那咱们院子可就沾上光了。”

    “一大妈，我看您今天气色不错，这老毛病好点了吧”。

    二大爷这才嚼了颗花生，抿了口酒，继续自己的总结…

    “我说吧，我教孩子这法子就没错，这老话说得好，不打不成才，这两小子还得找机会收拾收拾。”

    “也不知道他在那边待不待得惯，这孩子，打小就没吃过苦，这下子折腾两次，真是难为他了。”

    二大妈一边收拾着，二大爷依着门框娓娓道来，二大妈不时抹泪，没想到这老大一声不吭的最后跑到鲁省去了。

    十多年前，家里地被没收，上次家被抄，这次应该是底也被掏了，许大茂昨天才知道自己是被朱雪峰举报的，可惜消息传不出去，没法报复。

    二大爷现在信心爆棚，自己教孩子很是很有一套，这应该叫用老大的先进事迹来做典型，激发老二、老三的进步欲望，让老大的榜样作用发挥到最大。

    …

    “这还能有假，厂子里都传遍了，我刚才还先去前院问了朱家大小子，都是真的，老大就是一点轻伤，没啥事，说是有空就回来看看。”

    “刘海中啊，你也算是放了心，这大小子也是争气，比许家的坏小子强多了，不像他，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还净是些狗屁倒灶的事，他比你们老大也就大个几岁吧。”

    “您这是把家搬走了啊，大茂这孩子，唉。”

    许老爹有了恼了，“胡说八道个啥，不盼着自己点好，赶紧回去，你哥的房子我看是留不住了，咱们得去把他家里的东西都搬回来。”

    “我也是听前院老朱家大小子说的，你说这小子，听说上午就回来了，也不来给你报个信，真是一点教养都没有，这样，你先收拾菜，我呀慢慢讲给伱听。”

    “当家的，今天是个好日子，大喜的事，别犯脾气，来再喝一杯…。”

    “一大妈，这是后院许大茂家的吧。”

    “燕子，就这么说了，这几天你就和高博去外面跑跑，记住别惹祸，只是帮着收收桃，这流程他熟，你帮个忙看着就行。”

    “搬了，搬了，以后啊，就不是一个院里的了，唉，这人老了老了，没想到啊，您先忙着。”

    他们口里的许大茂，这会正在一阵后怕，今天总算判了，十五年，这已经很幸运了，关键的关键，还是他爹动手及时。

    二大爷还在喋喋不休的骂，二大妈赶紧制止。

    “所以说啊，这孩子就得打小就得教育好，这大茂啊，机灵是机灵，可打小就爱抖个机灵，干点坏事，他爹也不说他，还乐呵呵的夸他机灵，这下好了，唉。”

    “英子，我知道你肚子里有怨气，怪我们把家底都用了，可那是你哥，你再这样阴阳怪气的，别怪我和你爹撵你。”

    许小英没好气的说道。“大哥还能留下啥好玩意不成，就他那个败家的德性，也就几件衣裳和这被子、褥子还有点用。”

    许老爹自己站起身来，“回家，你妈说得对，钱财身外物，人最重要，没了再挣，我们挣不动了还有你们。”

    看着一大妈过来，朱雪峰亲切的打了个招呼，这大院里，朱雪峰了解的不多，但一大妈的善良还是看得到的。

    “妈，猪头肉和下水买回来了，副食品店和供销社都关门了，老三找雪梅借了两个。”

    二大妈看着老伴侃侃而谈，有一丝的迷糊，自己家老大是这样长大的吗，怎么记不住了。

    二大妈抬手抹了一下眼泪，回头招呼一声，只听里面应了一声，两个孩子出来接过钱票，听了几句交代，飞快的跑了。

    三八.一六二.二零.二八

    …

    看着被带走的儿子，许老爹颓然坐下，喃喃自语。

“谢天谢地，还好动手及时，总算能保住命，要不咱老许家就断了根，让我怎么去见列祖列宗。”

    街道办的动作很快，这边搬家的刚走，王主任就带着人过来宣布许大茂判了，并宣布房子收回，直接锁了门，等待下次再分配。

    并不想和她打招呼，低头进了前院，看来许大茂的事情定了，只是不知道判了个啥。

    “还不是老大有消息了…。”

    “小兔崽子，你说什么，你大哥大你八岁，我教训他的时候，你还没出来呢，瞎咧咧个啥，再说了，你哥比你们懂事多了，我教训一次，他就不会再犯，哪像你们两个，不长记性的玩意…。”

    “是啊，也算院里的老人了，后来儿子进了轧钢厂上班，才把房子让给了儿子，现在可好，这么大岁数了，还要腾房，估摸这许大茂应该是判了，儿子没养好啊。”

    “这些是本钱，到时候你带给他，记住，千万别惹祸。”

    “你们两个兔崽子听好了，不老是底下嘀咕老子管你们太严了吗，别当我不知道，看看你们大哥，要没我这么管着，能有这番出息。”

    “爹，你好像不怎么打大哥的，连骂他都少…”。

    二大妈拉过凳子也坐了过来，连声问道，这老大一走一年多，一封信也不写，突然就爆出来这么多信息，二大妈有点着急。

    “可别瞎说，啥苦他没吃过，这打小我就叫他学会吃苦耐劳，要有革命主义乐观精神…。”

    和倒座房的大爷打了个招呼，这几天街道办通知各大院加强防范，大院白天夜晚就开始安排人员值班，避免被盗。

    “老二、你去跑一趟，给买几个鸡蛋回来，再买点卤菜，要是卖鸡蛋的下班了，就去找谁家借几个。”

    看着有些躲闪的许老爹，一大妈叹了口气。

    天才刚开始黑下来，差不多满院子都知道刘家老大的事了，真是不怪大家嘴碎，实在是二大爷喝了点小酒，逮到谁都聊一会自己家老大的事，那份得意，被一点小酒激发得淋漓尽致。

    “那咱们怎么办，我这心头都是乱的，没啥主意，你有法子就说。”

    二大爷一边回忆着教导老大的经历，不时总结出一些心灵鸡汤，越发觉得自己对老大的培养对老大的成长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秦京茹若有所悟的点点头，好像明白了些道理。

    “这俩玩意啊，还真是和老大差得远，一点也沉不住气，你看人家老大，面对危险，毫不畏惧，沉着冷静的处理，这次说是立了大功。”

    “这些个家俱，一会我找人来看看，多少能换几个钱，你拿着包裹先走，我和你娘再看看。”

    实在受不了林娜幽怨的眼神，正好高博一个人没法出门，梁燕又不喜欢老憋在院子里，这下好了，一箭三雕。

    “娘的，这下子这些宝贝是真保不住了，这个小兔崽子，平时你倒是机灵，这次怎么就这么傻，一下子就把家里掏个干净。”

    二大爷装着漫不经心，轻拍老伴的手，将右手抽出来，二大妈赶紧递个凳子让他坐下。

    按道理，这两天就该来宣布，朱雪峰也就懒得打听，没一会，又见到许老爹低着头出来，见朱雪峰在前院，目光还有些躲闪。

    “你呀你，别嫌我啰嗦，嘚，我先回去，晚上再过来。”朱雪峰对梁燕一点脾气也没有。

    “英子，少胡说八道，走，扶你爹起来，咱们回家，都有手有脚的，还能饿死不成，不就是家底没了吗，你大哥能留着命，这就比啥都好。”

    明白这老头根本不知道自己儿子被谁举报的，上次和陈副所长愉快沟通后，两人算是达成了相互理解，估计这陈所长就没透露举报的事。

    找了关键的几个证人，许老爹使出了全身本事，村里人见识不高，许老爹连哄带收买，一听不帮忙许放映员可就是能死刑，几个小寡妇也于心不忍，关键时候改了口。

    “小峰啊，好多了，好多了，有这丫头陪着我唠唠嗑，帮帮忙的，这些个日子，一天比一天好。”

    “爹，娘，走吧，快没人了，这次算是便宜了那几家，希望大哥能长点记性，现在家都被他嚯嚯完了，咱们回去得喝西北风，等他十几年后回来，估计我们还走在他前头。”

    “我寻思着，咱们不能傻等他出来，有些事得主动去做，探视的时候还得开导儿子，咱们这样…。两人商议了一会，许大娘犹豫了片刻，还是点头同意，只是满脸都是肉疼。

    二大爷又回来了，一脸得色，却努力装着轻描淡写的口气。

    “好端端的，他俩又没惹事，先给我说说，到底是咋回事，怎么老大悄不溜的都成了家，也不和家里说一声，儿媳妇怎么样？老大到底伤到哪了…”。

    “都拿过来，让你娘来切，你俩也别跑，一会听听你大哥立功的事，也受点教育，别一天到晚没个正经事，只知道瞎玩。”

    二大爷喝着小酒，二大妈陪坐着，两兄弟坐在小凳上听老爹不断的总结发言。

    父母跟着娄半城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欺上瞒下的挣来这么点家底，倒是房子里还埋着两根小黄鱼和几十块钱，上次犹豫了一下没和爹妈说，这下可没机会说了。

    “嗯，师兄放心，不就是去乡下跑几趟吗，没问题，总比憋在家里好，那我今天就去找他。”

    老二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小声嘀咕了一句，一下子就惹翻了二大爷。

    聋老太不知道啥时候也拄着拐杖出来了，有意无意的提起了许大茂，二大爷一下子没了兴趣，想起许大茂的唆使，自己干的傻事，如同吃了只苍蝇，悻悻的回家。

    许老爹躲闪着朱雪峰的眼神，却差点和正要进院子的一大妈撞上，后面还跟着个丫头，这是背着槐花的秦京茹，跟着一大妈的小不点是小当。

    仿佛一阵惊雷从二大妈耳畔掠过，眼前又呈现出一道雨后彩虹似的，二大妈满脸惊喜，颤抖着抓中老伴的右手。

    这段日子，秦京茹已经和一大妈混得很熟，嘴甜人漂亮，虽然不是很机灵，但一大妈还是挺喜欢这个小丫头，也就中午两家一起买菜搭伙，小丫头嘴甜，倒是哄的一大妈挺开心。

    看着许小英出了后院，许老爹才小声说道。

    王主任走了，大院里还议论纷纷，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下子就判了十五年，十五年，人这一辈子能有几个十五年，许大茂这小子可算栽在自己裤裆上了。

    这会连房子都收了，这下子许大茂就是再回来，就得再次申请住房，已经不可能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