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月听见声音回头，就见一个消瘦的老头正拎着菜站在不远处。

    他面色如常，声音也没起什么波澜。

    但月月注意到，妈妈看见他的那一刻，双手不自觉的抓紧了裤线，像个做错事被当场抓住的孩子。

    “爸，我……”

    老头拿着钥匙的手伸向她，打断了她的话。

    “帮我把门打开，我手里拎着东西呢。”

    妈妈快步走过去接起钥匙，想把他手里的菜接过来，但老头躲开了。

    “这个沉，你去开门吧。”

    妈妈眼眶泛起了红，转身开了门。

    “我买了芹菜，本来是打算清炒，但看样子是不能够吃了，不如就改包饺子吧，正好冰箱里还有些猪肉。”

    “……好。”

    “我还买了草莓，你给孩子们洗一洗。”

    “……好。”

    “房子老了和人老了一样，毛病都多，这几天卫生间的灯不亮了，你给我找个电工来看看。”

    “……好。”

    老头放下菜就开始准备午饭，一边忙着嘴里一边说。

    妈妈就跟在他身后，不管他说什么都应着。

    最后姥爷忍不住指了指沙发，“你去那坐着，别在我旁边耽误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长了个尾巴的。”

    妈妈笑了，眼眶却更红了。

    “……好。”

    只要你肯理我，怎么都好。

    吴小霞其实在心中想过无数次再见到父亲时的情景。

    唯独没想到会是这样平淡。

    平淡的一如她小时候的每一天。

    她父母感情很好，作为从小吃狗粮长大的姑娘，她承认自己被养的有些天真。

    她一直以为爱人之间就是如此，婚后像爸妈一样相濡以沫，就是世间常态。

    所以她像个没脑子的愣头青一般，骨碌碌的一头扎进了婚姻里，忘了人心叵测。

    直到在婚姻中被不断消磨。

    母亲舍下父亲去帮她，却突逢意外。

    她知道父亲一定是怪她的。

    她更没有脸去见他。

    她已经失去了一个最爱的家人，她无法面对另一个家人对她的责怪和失望。

    所以她几近把自己逼疯，其中也含着逃避的心思。

    只是如今，她不想再逃了。

    不想再像过去一样，用无数没用的零活把自己填满，

    不想再摒弃灵魂，成为只会忙碌不停的机器人。

    她站在门外时害怕了很久，但是她担心的却没一样发生。

    她以为面对的是一道高高的坎。

    可其实父亲早已经把这一切，铺成了平地。

    吴小霞怕父亲担心，隐去了王闻华对她和孩子们做的事，只说了自己准备离婚的事。

    父亲点了点头，片刻后说了一句，“那就回家来住吧。”

    眼泪落在饺子上，又被她咽进肚子。

    熟悉的味道和那一滴眼泪，如同疗愈的灵药，把她缺了一角的灵魂填满。

    她喃喃的说了句对不起。

    回应她的，是一声叹息。

    “小霞，本来给你取这个名字时，用的不是霞光的霞。”

    吴小霞怔愣的抬起头，“那是什么？”

    “是瑕疵的瑕，人生无圆满，缺憾才是常事，我和你妈妈只希望你能接受人生中一切坎坷。”

    月月咽下嘴里的饺子，忍不住歪头问道:“那姥爷怎么又给改了？”

    老头子眼角抽了抽，有些无奈的道:“因为我忘了我姓吴。”

    “哈哈哈……”

    月月和筱雅小杰都笑了，妈妈也忍俊不禁。

    笑声回荡在空气中，仿佛能荡空一切尘埃与悲痛。

    有些东西攥在手里，就永远不会忘记。

    松开它，时间会带走它。

    过去的，终将过去。

    热热闹闹的一顿饭吃过后，月月好像看见了“姥姥”在阳光下含笑看着他们。

    最后她的身体化为星星点点的亮光，彻底消散在了天地间。

    姥姥心事已了，她彻底离开了。

    月月想起还在家里的吕四，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等自己大仇得报。

    他们在姥爷家待了一下午，把姥爷哄得乐乐呵呵的，天要黑了，他们才告辞离去。

    过去的路上，月月问筱雅和小杰有没有什么愿望。

    毕竟游戏里最后的一段时间，是属于他们的自由时间。

    小杰想了想，说只想回家，看看爸妈再看看狗子。

    筱雅却眼睛一亮。

    “我！想炸学校！想了好多好多年了！”

    月月:(￢_￢)

    “那你继续想着吧，门都没有。”

    “诶呦月月，不要这样子嘛～让我炸一下，就一小下。”

    月月打了个寒颤，抽出被她抱着的胳膊，向着妈妈拔腿狂奔。

    “妈妈救命啊！筱雅说要带我去炸学校！”

    妈妈:？？？

    筱雅:……

    小杰:“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们一路笑闹着回了家。

    进了卧室，吕四果然还在那委屈巴巴的等着。

    看见他们回来，他急忙问道:“怎么样了？王丽洁呢？”

    小杰嘿嘿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安心的走吧，王丽洁已经先你一步上路了，是王闻华杀了他，王闻华也都交代了，相信没多久就得下去找你。”

    “哦，是这样啊。”

    小杰以为听见自己大仇得报，吕四会高兴。

    可他情绪却明显的有些低落。

    小杰:“你……你怎么不高兴？”

    “没有啊，我挺高兴的。”

    吕四说着扯出个笑容，笑的比哭都难看，难看的月月双眼一黑，忍不住又想给他一拳了。

    “你别骗小孩了，我们是小我们又不是傻，有什么赶紧说。”

    筱雅说着不知道从哪掏出了包瓜子，挨个分了分。

    三张小脸把吕四围在中间，嗑着瓜子看着他。

    把吕四气的差点直接哭出声。

    他不知道想到什么，又低下了头，片刻后，他闷闷的声音传了出来。

    “我知道我长得不好看，从小就知道。”

    “但你们看我媳妇，漂亮吧？你们知道我是怎么追上她的吗？”

    “其实我现在想来也跟做梦似的。”

    “我只是告诉她，我爱她，很爱她，今天说，明天说，后天还说，我总捧着花站在她下班的路上，我知道自己挺拿不出手的，我还都站在她同事看不见的地方，我也明白我配不上她，可也许呢，就像一场美梦，我贪婪的想让美梦成真。”

    “可我没想到，她真的同意了，她还把我拉到她的同事们面前，光明正大的向他们介绍我，那一刻，我就下定决心，虽然我丑了点，但我一定要让她过最好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