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年的身体微微一颤，这就是他仅有的回应。

    路吟风垂眼淡笑一声，走上前去，在莫斯年身边学着他的样子盘腿坐下。

    火红的晚霞映照在她白皙的皮肤上，连着她的眼睛，也覆盖上一层红霞。

    路吟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声音轻淡。

    “莫斯年，我都知道了。十年前，是你让你同学买了一只小狗，在水池里荡几下再丢到路边的。”

    “你知道莫南泽有洁癖，你走后我们不一定会养狗，所以你才想到这个方法，利用我的同情心，让我接受了那只小狗……”

    莫斯年默不作声，他的眼睛却比刚才更红了，不知是不是晚霞照映的，还是别的原因……

    “所以，你是为了在莫芷身边留下一个念想，让她看到乖乖就想起你，加深她对你的眷念，等你回来了，弄死乖乖，你就顺理成章地让莫芷把对乖乖的感情投射在你身上……”

    莫斯年没有辩解。

    在他们离开后，莫斯年就接到了那个同学的电话，知道路吟风已经调查出了真相。

    他早就预料到路吟风会来找自己对峙。

    路吟风其实也不是那种徒有虚表脑袋空空的女人。

    在这一刹那，莫斯年似乎理解当初为什么爸爸会对这个女人念念不忘，妈妈会对她嫉妒成狂了。

    路吟风扭过脸，看着莫斯年被晚霞照亮的侧脸。

    “你知道吗，这整个事件中最让我害怕的不是你下毒杀死了乖乖，而是……你在十四岁的时候，就策划出了这样的事。”路吟风极力克制，但是她的声音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些颤抖，“莫斯年，你真的很可怕……”

    能在十四岁的时候，想出这么能够把控人心的计划并且十年来一直坚守着……

    他真的……

    “小叔婆……”莫斯年终于开口了。

    他朝着路吟风的方向扭过头，眼含热泪，满是不甘。

    路吟风被这样的眼神刺痛了。

    莫斯年早就不是那个单纯怯弱的小男孩了。

    “为什么你们可以将毫无血缘关系的莫芷视如己出，却不肯真正地接受我呢？”莫斯年问道。

    路吟风眉头一跳，有些诧异。

    “莫斯年，我们好歹也尽心尽力地抚养了你几年，就连你在国外所有的花销，都是我们承担的，这还能叫不接受你吗？”

    路吟风捂着心口，情绪有些激动。

    真心换不来真心吗？

    他们明明已经给了莫斯年能力范围内最好的！

    “可我想要一个爸爸妈妈！”莫斯年仿佛用尽力气，从胸腔里嘶吼出来。

    路吟风猝不及防，下意识地往后倒去。

    她的眼睛里，流露出些许的恐惧。

    莫斯年看在眼里，神色更加晦暗，心痛得无以复加。

    事情都演变成这样了。

    莫斯年知道自己完败了。

    他将自己心剖开，彻底展露在路吟风面前。

    “当初你们不把我接回家就好了……”莫斯年喃喃说道，“让我留在福利院里，自生自灭……”

    “莫斯年，你……”路吟风眸光闪烁，眉头皱得很深。

    一时间，她仿佛又看到当年那个小男孩，怯生生地孤独地蹲在门口。

    路吟风脸上浮出淡淡的苦笑，“如果让我回到过去，我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没有人忍心让那样一个小男孩一直蹲在门口，等一个心里没有他的爸爸回头。

    “就是因为你的心软！”莫斯年又激动起来。

    他站起身，一拳砸向落地窗的玻璃，咬牙切齿道：“如果不是体会过那种感觉，我又怎么会产生妄念？路吟风，我想要真正的爸爸妈妈！而不是一个不学无术的混子爸和一个关在精神病院的疯子妈！”

    “如果他们都死了，你们是不是会像收养莫芷那样收养我？”

    “可他们偏偏活着！就因为他们的存在，让你们对我一直存在偏见！”

    莫斯年一拳一拳地捶向玻璃，他崩溃的精神无人能体会。

    让他亲眼见证幸福，却不属于幸福的一份子，是多么残酷的事情。

    对，在莫南泽和路吟风身边的那几年，是莫斯年短暂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但他始终觉得，自己像是透过门缝窥探他人幸福的小偷一般。

    他不属于他们。

    哪怕路吟风朝他招手，他也不敢推门走进，因为他感受得到，莫南泽看向自己的目光，始终带着审视。

    而莫芷的存在，更是时时刻刻地提醒着他，看吧，哪怕亲生父母双亡，也是能收获满满的父爱母爱的。

    嫉妒和不甘在他心里慢慢发芽，融入这个家庭，成为了埋在莫斯年心里的执念。

    路吟风看着莫斯年的动作，终于还是后退了一步。

    他现在这种状态，太像当年的莫谦言了。

    路吟风隐隐有些担心莫斯年会冲动行事。

    “莫斯年，你冷静些。”路吟风温声劝道，“或许你缺失的父爱母爱我们没能补全给你，但是我们也从来没有把你当成外人。”

    “我们始终是你的小叔公和小叔婆，这是刻在血液里的纽带，是任何人都改变不了的！”

    知道了莫斯年心里的暗伤后，路吟风更能理解他了。

    人都有自己的执念。

    听了路吟风的话，莫斯年的拳头无力地垂下。

    他喃喃低语道：“可我只想要爸爸妈妈……”

    路吟风轻轻地摇摇头。

    晚霞消逝，现在的窗外，是一片澄明的湛蓝。

    “莫斯年，或许我已经没办法满足你的心愿了……我有自己的孩子，我只想保护好自己的孩子。”路吟风的语气冷静下来。

    天都黑了，她要开始谈正事了。

    “莫斯年，别再打莫芷的主意。”

    莫斯年缓缓地转过身来。

    暮色昏暗，他的脸明暗分明。

    路吟风只透过他那只幽深的眼眸，看到了隐隐跳动的欲望。

    “如果我说不呢？”

    路吟风心里一紧，那种许久没有体会过的被压迫感又重新出现了。

    “不？”路吟风的手悄然握紧，神情却没有显示出一丝的波动，“莫斯年，你纠缠莫芷也没有意义，反正在我和莫南泽这里，是无法达到你的目的的。”

    “再说了，小芷虽然天真，却也不傻，如果我把你用的手段告诉她，她还会喜欢你吗？”

    莫斯年咬紧了牙关，眯起眼直视路吟风。

    “她会崩溃的，你忍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