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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罗之误缘
第 102 章 二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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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傅爷的确很爱听戏啊。”林墨念看着傅辛,手肘撑在桌沿托着下颚,但是说话间语音有些含糊。

    傅辛笑了笑,将杯中最后一层浅薄的酒液饮下:“那是自然。”

    昏昏沉沉的意识并不足以支撑林墨念将这场对话继续进行下去,他终是扶着桌角站起身,率先开口告辞,但因手脚不自主地发软一下子没站稳,径直往桌侧摔去,却正好被跟着站起身的傅辛稳稳接住。

    轻嗅着混杂着淡淡酒香的草木香气,林墨念竟难得感到一丝心安,发冷的外衣让他忍不住将身子埋得更深,只为汲取那一丝丝凉意。

    见人如此,傅辛稍稍一怔,旋即下意识地去触摸林墨念的前额,触及有些滚烫的温度他才恍然,略无奈地笑了笑,下一刻便直接把林墨念打横抱起,控制着力道踹开了隔间的门,朝楼下走去。在门外守着的孙为见此也只是眸光微闪,立刻便跟了上去。

    迷迷糊糊的林墨念哪知道傅辛为了及时带他看医生又给他惹了多大的麻烦,待他悠悠转醒已经是第二天临近午时了。

    看着身上崭新的衣物以及房内陌生的布置,林墨念的脑中不自主闪过一道身影,他撑着床板坐起,望了望手上多出的那个针孔,抿唇不语。

    没等林墨念发呆多久,房门便被人推开了,愈近的脚步声让他在看到傅辛的脸时心中不由得暗道一声果然如此,林墨念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能呐呐道了句多谢。

    将拳头握紧抵在唇边咳嗽了一声,傅辛不着痕迹地看了林墨念一眼,知道这人是还不知道外头人们议论纷纷的事,心下略微松了一口气,他将手中的白粥摆在屋内的桌子上:“无事,起身喝点粥填填肚子吧。”

    林墨念看了有些奇怪的傅辛一眼,依言坐到桌边,那白粥还冒着些许热气,但却并不烫,还带着淡淡的甜意,应该是放了些白糖。

    放下空碗,林墨念接下傅辛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嘴角,再顺手将手帕递回去时,却猛然意识到自己这动作做的过于理所当然了,而他还没来得及收回手,手中的手帕便被人自然而然地接过置于桌边,林墨念也这才发现刚刚那一段时间这人都只是在旁边站着,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

    似乎是林墨念眼中的惊诧太过明显,让傅辛都忍不住有些尴尬,他微微别开眼:“要回去了吗?”

    “嗯。”林墨念也没有刻意求一个缘由的意思,只是没有收回目光,“怎么?”

    “我能……能帮你束发吗?”

    将那些头饰都去了后,林墨念自留的那一席青丝自然倾覆在脑后,这一天一夜也没功夫打理,他偏头看了看,像是突然想起一般,突然看向有些忐忑地等着答复的傅辛:“我衣服是你换的?你没做什么额外的事吧?”

    傅辛猛地噎了一下,他没想到自己提着心竟等来这样两个问题,半是无奈半是恼意;“我是那种人吗?!”

    “这可不好说,毕竟傅爷,我们认识也没多久。”

    傅辛:“……”

    其实林墨念在问完之后就已经知道答案了,只不过是觉得戏弄面前这人格外有意思罢了,他轻轻笑了几声:“我同意了。”

    “……什么?”傅辛稍稍有些不敢相信。

    “你不是要帮我束发吗?”林墨念起身走到梳妆台前坐好,“反悔了?”

    快步走了过去,傅辛连忙否认:“怎么会。”他深吸一口气,一手挽起那及腰的青丝,另一只手拿起梳妆台上的木梳,小心翼翼地动作起来。

    一离得近了,林墨念便又闻到了那种轻微的草木香,只是少了昨日的酒味,多了几分清雅,让他不自主放松下来,神经也没那么紧绷了。只是林墨念原以为傅辛只是试着玩,却没想到这人手法娴熟,根本就是无数次之后的结果,不知怎的,他心中居然隐约有些不痛快。

    可能是一直看着镜中人,傅辛竟立即捕捉到了这人不对劲的情绪:“怎么了?我弄疼你了吗?”

    “怎么会,傅爷手法如此熟练,可要比以听阁那些半吊子好上不知道多少。”林墨念哼了一声。

    闻言,傅辛不但没生气,反而闷笑一声,从一旁的木盒里拿出一根发簪,把林墨念的一头黑发固定好:“这是……吃醋了吗?”

    宛如被戳破心思般,林墨念忍不住带了些恼怒地偏头瞪了傅辛一眼。

    憋着笑意,傅辛轻轻哄着人;“别生气别生气,你看看,这簪子怎么样?”

    这簪子材质特殊,似竹非竹,似玉非玉,簪首处做了镂空,整个簪子素淡又不失高雅,林墨念当然喜欢,他瞥了镜子一眼,抿了抿唇:“傅爷欲要送人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

    “那就收下。”这簪子傅辛本就是买来送给林墨念的,而这个时候他才开始解释先前的误会,“我可是从见你第一面就开始学习怎么束发了,都是拿假发练习的,没什么别人,念念别生气。”

    “谁让你……”喊我念念了?

    听到这个肉麻的称呼,林墨念忍不住转过身子打算质问,但在眸光撞进傅辛望着自己的眼睛时,他突然说不下去了,这时候,林墨念恍惚想着——二人离得似乎太近了些。

    按耐住跳得飞快的心跳,林墨念侧过脸,算是默认了傅辛这个过分的称呼。

    傅辛此刻终于是松了口气,他低下头,温柔地在林墨念耳边问:“念念,我送你回以听阁,好不好?”

    “……嗯。”

    *

    “墨念,你终于回来了!”陈熙忽视掉其他人的议论纷纷,赶忙将人迎了进来,“你没事吧?”

    林墨念还有些走神,心思停在方才傅辛温柔叮嘱自己小心身体的话语上,慢半拍地摇了摇头:“我能有什么事?”他看了看周围,不由得拧了拧眉,“发生什么事了?”

    “你,你不知道吗?”陈熙一愣,他看着林墨念确实茫然的样子,便把昨日傅辛做的一切都说了一遍。

    怪不得今日回来其他人看他的目光如此怪异,林墨念磨了磨牙,觉得刚刚为傅辛而失神的自己就像个傻子,这种事,怕是整个梧城都传遍了吧?

    “陈熙,以后要是那个混蛋来找我,千万别放他进来!”

    看着面前人强忍怒气的样子,陈熙无奈点点头:“先前见见班主吧,他方才还跟我提起你呢。”

    看了看周围人投注来的形形色色的目光,林墨念暗自垂了垂眸子,收拾好所有的负面情绪,走向二楼最深处的那个房间,他轻轻敲了敲门,随后便直接推门而入。

    “班主,您找我?”

    “墨念啊,听说京都来的那位对你……”这位班主慈眉善目,满头白发,坐在屋内的圆桌后头,手里捧着一本书籍样式的薄本子在翻阅,其纸张泛黄,似乎有些年头了,他听见动静,才缓缓抬头看向来人。

    “班主,我们没什么的。”林墨念飞快否认,像是要掩饰什么似的,他眼神稍微有些闪躲,“您……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

    班主仍眸光熠熠,他多看了一眼林墨念与往常稍有不同的样子,没说什么:“来,墨念,与我一同看看这戏本子。”

    微不可见地松了一口气,林墨念应声,坐到了班主的身旁,接过了戏本。

    班主姓林,名文青,是个读书人,却酷爱戏曲,最后放弃了更进一步的机会,也放弃了娶妻生子成家的念头,建立了以听阁这个戏班子,一步一步将六十年前那个名不经传、无人问津的小戏班经营成了现在这样,拥有了雄厚的班底。林墨念则是在十九年前被林文青捡回戏班子的,林文青发现了他身上有关戏曲这方面的天赋,便起了培养林墨念的心思,倒是林墨念肯吃苦,老天爷又肯赏饭吃,这才使得林墨念成了现在以听阁的名角儿,名气远传京城。

    对于林文青,林墨念自是十分感激的,二人感情深厚,不是爷孙胜似爷孙。

    目光落于手中的戏本之上,林墨念越翻越是心惊,他并不清楚这到底只是一个巧合,还是林文青故意翻出来给自己看的,因为这出戏是一场讲述男子相恋的悲剧,一人受不住世人带来的压力神思恍惚间跳了河,另一人悲痛万分郁郁寡欢多日,很快便也自尽在爱人的墓旁。

    按理来说,像这般小众的故事是不会有什么人愿意写成本子的,可这本子却写得相当的好,林墨念这些年来算是看过不少戏本,他敢说自己手中这本算是里头写得好的,可林墨念不太理解这戏本作者的想法,就算真的将这种故事写出来了,也是不会有戏班子愿意出演的,对于世人来说,这就是违背常情之事。

    只不过林文青经常拿这些小众的戏本子来和林墨念一起讨论,以至于他不敢肯定林文青的确切心思。

    “墨念,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班主,在我看来,此戏的结尾既是悲剧,也是团圆。”林墨念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他并不认为爱上男子是一件丑事,即使它为世人所不容。

    对于林墨念的回答,林文青显然很有兴趣:“为什么这么说?”

    怔了一下,林墨念沉默不语。

    林文青看着林墨念的目光悄然多了些什么,他慢慢悠悠地叹了口气,简直要叹到面前人的心底去才堪堪收声,旋即便摆了摆手,示意林墨念出去。

    攥了攥拳头,林墨念似乎还想在说些什么,但一对上林文青那宛若看穿一切的双目,他最后还是闭上了嘴,静静走了出去,替人把门关好。

    待门外的脚步声渐渐消失,林文青这才扶着桌子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拿着那本戏本走到衣橱前打开门,从一堆整齐叠好的衣服下翻出了一个不小的木盒,将它放了进去,动作间带了些许小心,喃喃说着些什么。

    “嘴上说着没什么,眼神里却全是喜欢,口是心非啊。”

    盒子打开之后,才发现是两摞纸质相同、模样相似的戏本子,林文青右手摩挲了一下已经有些破旧的书面,目光中带上了些温柔和怀念:“……和你一样。”

    *

    “呦,这不是傅爷吗?”林墨念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的是一本偏厚的书籍,听见推门的声音却连头都没抬,“真是大驾光临啊。”

    看着眼前这人与话语截然相反的动作,傅辛稍显无奈,随后反手合上了门,向屋内走了两步:“念念……这些天怎么都在躲我?”

    “我躲你了吗?”林墨念微微挑眉,抬头看向傅辛。

    “没躲没躲,是我一直想见念念,只是不够诚意,以至于今日才心想事成。”傅辛从善如流。

    沉默了一瞬,林墨念突然把书撂在书桌上,有些别扭地偏了偏脑袋;“谁让你喊我念念的?”

    怎么十几天不见,这待遇还下降了呢?

    傅辛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那日他亲自送林墨念回以听阁后,第三日来捧人的场,去后台寻人却被拦在门外连林墨念的影儿都没见着时,傅辛便已经料到这人定是知晓了自己那些不顾场合的举动,之后连着三场傅辛次次都来,还坐在大堂中最中央的位置以求能被一眼看到,但林墨念依旧是不愿见他,今日没有林墨念的场子,傅辛特地挑着临近午时的这个点儿来找人赔礼道歉呢,便一路寻到了林墨念在以听阁的住处来。

    “别生气啊念念,你瞧,最近几场我可是次次都来,只为了多望你几眼,可你还是不愿意见我,今日我好不容易……”傅辛观察着林墨念的神情,看人面上有些松动,于是毫不在意地扮起可怜来了,“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念念不请我坐坐吗?”

    林墨念显然也不是真为了那一个称呼而怎么样,不过借题发挥表达自己的不满罢了,他敛了敛眉,哼了一声:“你这人真是油嘴滑舌,这么会哄人,肯定有不少姑娘……”

    还没等他说完,傅辛就快步上前,双手抵在书桌前,上身前倾,双目对上林墨念那双染上惊讶的眸子,一下子打断了他未尽的话语:“没有什么姑娘,没有别人,念念,我只有你。”

    二人一时间离得很近,林墨念心跳骤然加速,随后他将身子向后一仰靠在了椅背上,懒懒地看着满目认真的傅辛:“说的好听。”

    笑了笑,傅辛直起腰来:“这下,念念总愿意让我见你了吧?那天,我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

    “你还敢说?你知道现在以听阁的那些人都怎么说我吗?”林墨念一说起这个就来气,他倒不是在乎那些人怎么说他,他只是不爱看到那种恶心的眼神。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是我没考虑清楚,下次,下次我必定妥善处理,念念别生气。”傅辛绕过书桌,轻柔地将他额前一绺青丝别到耳后,然后顺势屈指勾了一下林墨念的下颚,“看看时间,不知道我的角儿,能不能赏脸陪爷吃个饭?”

    被这人的动作惊得怔了一瞬,林墨念旋即立即抬手抓住了傅辛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右手,然后抬眸;“您邀我,我自是要去的,您说是不是,傅爷?”

    明明那么多人叫过这个称呼,可偏偏这简单的两个字从林墨念的口中说出来,竟平白带上了些许的缱绻温柔,引得傅辛不由得下意识反手握紧了他的手。

    接下来五个月,但凡是林墨念的场子,傅辛就没有不来过,有时候没有他的戏看这人也会来寻人出去,久而久之,全梧城的人都知道从京都来的军爷看上了以听阁的名角儿,二人的关系越来越近,最后那位军爷成功打动了这位角儿,将人带进了自家去住,自那以后,这位角儿在以听阁的场次也减少了,从一月九场变为一月七场。

    林文青知晓林墨念的心思,只是没想到傅辛的攻势如此猛烈,又偏偏与旁人不同,做的尽是真心事,说的全是真心话,让他这般早地便沦陷了进去,竟是不顾外头的议论,径自搬到傅辛家里去了,演出的场目也变少了,只是不知道这人的真心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傅家。

    “林黛玉把花锄无限凄凄怆,繁华尽花事了难怨东皇。可怜你经过了一年冷淡,可怜你消受得几日风光……侬葬花人道我落了情障,要知道侬与花一样下场。我这里……”林墨念身着常服,倚在窗户边上,探头看向窗外,目光落在傅家的宽大院落内,他嘴里不紧不慢地喃喃唱着,听到些许从身后传来的动静,唱腔也没有断,只是微不可见地将音调向下降了一瞬,除此之外,连任何一个多余的动作都没有,“……赋招魂泪与花葬,夜漫漫春寂寂地老天荒。”

    身后的人在间隔林墨念几步远处停下脚步,目光不知是投向窗外还是窗边人的身上,林墨念却并不在意这些,只是自顾自继续着自己的独角剧目:“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我道是谁,原来是那狠心短命的。”林墨念在心中默默补充着贾宝玉一角的念白,只是才补到一半,身后便传来一个声音,将这段念白完整的念了出来,听着并不比以听阁那些从小练到大的一些人差,“妹妹,未必走。说完一句话,大家撩开手,好不好?”

    林墨念确实没想到身后人会接上来,不过虽愣了一下,但他还是很快便往下顺了下去:“宝二爷,有何吩咐?”

    “既有今日,何必当初?”

    “这句话倒要问问你,今日怎么样?当初又是怎么样?”林墨念收回撑在窗棱上的胳膊,回头看向身后人,他的头发只用一根发簪简单挽起,是几月前傅辛送的那支,这样青黛的景色使得他只愣着望着那双直直注视过来的眸子,也忘了说出贾宝玉接下来的念白。

    看着面前微微失神的人,林墨念忍不住清浅一笑,直接略过了贾宝玉的那一大段唱词:“你休来骗我,还是请回去把那扇门关上吧。”

    傅辛还是很快反应过来:“妹妹,这是哪里说起?”

    “昨晚我偶过怡红院,你为什么闭门不理?”林墨念从搬到窗边的板凳上起身,缓步前移。

    “妹妹,实在无有此事。”

    “还说无有此事,人家站在门外,连腿都站酸了!”

    “妹妹要是不信,我就跪下来赌咒!”傅辛微微低头望着已经走到自己面前的人,应着念白单膝下跪,将林墨念的双手拢在手心,认真抬眸凝视着他,“黄天在上:我宝玉若有半句虚言,罚我掉在水里,变成一个大大的乌龟,等妹妹百年之后,与你驮一辈子的石碑,妹妹相信了吧?”

    林墨念低头看向傅辛,呼吸稍缓,但心脏忽然加速跳动起来,片刻后,他遮掩似的偏过脑袋:“你……还不快快起来!”

    从善如流地站起身,傅辛却并没有松开手,而是手上用力,将二人之间的距离拉的更近,他低声问:“妹妹,这你可相信了?”

    “信,我自然是信的。”林墨念在这种压迫感十足的状态下反而很敢,他微微仰起头,直直对上傅辛蕴含着深厚情感的双眸,被拢住的双手也稍稍使上了些许力气,“傅爷这般,我怎能不信呢?”

    喉头上下滚动了一下,傅辛低低地笑了出来。

    “想不想我。”

    “天天见面,有什么可想的。”林墨念哼了一声,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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