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犹豫，阿迟跟了上去。

    阳春平并未走远。

    来到庙后墙根，他脚尖与墙壁对齐，站定身子。

    接着，他跨步向前进了七步，后又向右一转，用同样的步子向前迈了十三步。

    待他再次站定，面前便是一片布满杂草的荒地。

    “就是这儿了！”阳春平喃喃着张开手。

    手掌打开，一全身瓷白的娇小人偶立于其上。

    小人偶约莫三寸，未着寸缕，身上的关节小巧清晰，活动起来十分自如。

    见蒙着自己的“围墙”被打开，小人偶开心地跳下地面。

    它在阳春平面前的荒地转了几圈儿，而后找准一地猛地钻了下去。

    脏兮兮的泥土瞬间将它的身躯染黑，可它毫不在意，细小的胳膊拼命扒个不停，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见小人偶消失，阳春平也不着急。

    他站在原地默不作声地看着小人偶钻出的那个小洞，直到几分钟后，一道裂缝自那小洞延伸开来直奔他脚底，他才稍稍后退了些。

    砰！

    随着干裂泥土上的缝隙越来越大，一只沾满泥土的手忽从地下伸出。

    阳春平眯了眯眸子，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赞叹——陆彦做到了前人未曾做到的事情，他将长生炉的控魂之术用到了人偶中！

    来时陆彦特意嘱咐他，若庙中陆判像被毁，便带着这小人偶去寻一尊新的神像。

    新神像陆彦早已准备好，就埋在庙后，只需按照陆彦说的步骤来到这里，再将小人偶放出，便能召唤出新的神像。

    说是神像，其实是陆彦留在此处的备用活人偶。

    只是这备用活人偶的魂魄被陆彦抽走了，用的法子便来自长生炉。

    依陆彦所言，长生炉乃抽魂，人偶师乃困魂，他结两家之成，总结出了将困在活人偶中的魂魄抽离的法子——缺口。

    活人偶乃是困魂的封闭器皿，只要在其上留下一个缺口，便可将其中的魂魄带走。

    被抽走魂魄的活人偶身体没有变化，只是不能自主行动。

    若想调动活人偶，只要将魂魄归于其中，再将缺口填上便可。

    那钻入土中的小人偶便是存放魂魄的“钥匙”，也是使器皿完整的填补之物，只要它与对应的活人偶相融，活人偶便会遵循人偶师的意愿重新活动起来。

    此法精妙，阳春平很感兴趣。

    只是他继续追问下去，陆彦却以具体法子涉及人偶碎片的秘密为由不肯多言。

    阳春平是个识时务的人。

    既然陆彦不肯说，他便不多问。

    他所求，唯有复活自己的妻子。

    啪嗒！

    埋于土中的活人偶彻底挣脱土壤束缚，站了起来。

    面前之“人”高大又略显呆滞，身体虽沾了土，却能窥得泛着微微瓷光的皮肤。

    阳春平没忍住，抬手敲了一下。

    叮——

    活人偶的身体发出闷响的同时，他也明显感到了对方身体的细微弹性。

    坚硬而又柔软，坚硬是活人偶的过人之处，而柔软，是因活人偶长时间离开人偶师，防御力变弱。

    只是现在，活人偶魂魄已归，缺口已填，它正照着人偶师的指令一步一步地去往庙中。

    它即将代替上一个活人偶，成为新的“神”。

    “去吧！”看到如此奇景，阳春平激动得双颊微微泛红，“去承担你的职责，去成为大鹏村新的神，那些愚蠢的村民再来时看到你复原定会无比惊讶，他们会更加……”

    如同被卡了鱼刺，话说到一半，阳春平再也发不出声音。

    他看到了不远处的阿迟。

    阿迟脸色阴沉，静静看着眼前一幕。

    她虽不知是何原理，却也看出活人偶从地下现身是因为那个小人偶。

    她了解人偶族，无论陆家还是方家，他们的功法她一清二楚。

    可那些功法技巧里，没有一个如她现在看到的这般精巧。

    照着以往，沉睡中的活人偶只会因主人的指令而苏醒，可现在，它竟因为一个小人偶醒了过来。

    那小人偶究竟是什么东西？

    但最让阿迟气愤的，是阳春平。

    “堂堂酆都无常竟沦为人偶师的走狗，”阿迟大手一挥，化掉了阳春平脸上的面纱，“还妄想重用长生炉邪恶之法，你当真该死！”

    阳春平万万没想到砸场子的竟是阿迟。

    他脸色发白，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但很快，他稳住了心绪。

    “阿迟大人，说话可要讲究证据啊！您仔细看看，我可曾用过长生炉的邪法？”

    阳春平微笑着站在原地，盛开双臂让阿迟看了个仔细。

    待阿迟看完，他又挑衅道：“不错，我是交了个特别的朋友。但酆都并无规定不许无常与凡人交友，阿迟大人，我的行为没有不妥。

    您虽身份高贵，但也没有权利处罚无辜之人，您说呢？”

    砰！

    阳春平话音刚落，整个人便飞了出去。

    被扇飞的。

    金翮收起翅膀，吹吹自己指尖，神色冷峻。

    “无常大人，我是扇了你一下，但那并非我所愿，实在是这新生的胳膊不受控制，我是无辜的！您不会怪我吧？”

    阳春平全无防备，突如其来的攻击让他身受重伤。

    忍着巨大的疼痛，他艰难从地上爬起，恨恨瞪住金翮，“你竟能伤得了我？你究竟是什么人！”

    “怎么？”金翮嗤笑，“没查出来？既然查不出来，那你就没有知道的资格！”

    “好狂妄！”阳春平眼神阴鸷，“不过是仗着阿迟为所欲为的一条狗，你……啊！”

    话未说完，他又飞了出去。

    金翮翻了个白眼儿，“我可听不得恶言，更没阿迟那般耐心，谁让我不爽我就打谁！”

    “阿迟！”阳春平怒吼，“管好你的狗！”

    阿迟不言，眸中闪过一抹恨色，抛出了黑金长鞭。

    黑金长鞭瞬间化为牢笼将阳春平禁锢其中。

    只是，被禁锢的一瞬，阳春平眉心亮起了无常印记。

    黑金符牢虽能燃掉恶魂，却不能灼烧有酆都印记之人——这是阿迟给黑金符牢立下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