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宁留了下来。

    小孩子在垃圾场里受苦了，身子骨格外的孱弱，一直到她三岁左右，都是离不得打针吃药的。

    蒋玉芬是纺织厂的正式职工，那年头纺织厂福利待遇非常好，在厂的旁边还有一家专门给员工设置的托儿所。

    在职员工免费享受托儿福利。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因为纺织厂大部分以女工为主，而这年头，女人除了上班干活，还需要在家带孩子。

    早上天刚亮。

    两岁的孩子迷迷糊糊地揉眼睛，奶声奶气：“妈妈，困困，觉觉。”

    “mua。”

    蒋玉芬心暖烘烘的，一把搂住小姑娘，亲亲她软玉似的小脸颊：“要去托儿所啦。”

    “托托。”

    宁宁挥舞小手，快活地嚷嚷：“快，快！”

    “好，快快。”

    蒋玉芬笑着给娃穿好衣服，正好苏建国走进来，把手里的饭盒递给她：“我看天色不太好，可能要下雨，你把饭带过去，中午用车间的暖水炉子温一下，就别来回跑了。”

    “行。”

    蒋玉芬打开铝饭盒，低头一看，愣了一下：“这……”

    一枚圆滚滚，白乎乎的水煮蛋躺在饭盒里。

    两个巴掌大的红薯热气腾腾，还有一根玉米棒子。

    旁边窝着一小块，食指长，半寸宽的肥肉。

    油汪汪的肥肉只是用水煮熟，撒上粗盐，酱油，就足够勾引蒋玉芬的馋虫。

    “你咋还煮肉了？”

    “蛋，中午给娃娃吃，肉给你吃。”

    苏建国咧嘴一笑，带着几分温柔：“补补身子，别太累着了，明儿我把剩下的杨桃都卖了，咱们手里就能宽裕些了。”

    “行，都听你的。”

    蒋玉芬心里甜滋滋的。

    收了饭盒，搂着娃就坐上隔壁的拖拉机，往镇上去了。

    拖拉机是专门拉附近几个屯子里，在纺织厂上班的女工的。

    早晚各一趟，钱由厂子里出，谁要是中午回来吃饭，就得搭伙子出拖拉机的路费。

    前段时间家里卖杨桃，蒋玉芬中午都是回来吃饭，顺便搭把手，现在杨桃卖得差不多了，她中午就带饭，省下路费。

    托儿所是一处平方。

    四四方方的房子。

    前面一大块空地用缠了棉布的细铁丝围起来。

    这是防止孩子们乱跑。

    托儿所有两个三十来岁，性格温柔沉稳，有过育儿经验的女人和一个做饭的老婆子。

    她们负责照顾职工的孩子。

    虽然不是很专业，不过也算是解决了大家的后顾之忧。

    宁宁明年是准备上幼儿园的。

    蒋玉芬和苏建国一起存钱，想给孩子上好一点的幼儿园。

    中午。

    托儿所的阿姨给宁宁喂饭，小朋友是里面最乖的，每次吃饭都大口大口吃，一点不挑食。

    下午蒋玉芬下班来接孩子，得到阿姨的夸奖，蒋玉芬搂着孩子亲了好几口，夸宁宁比夸她自己还要高兴。

    “妈，妈妈……”

    坐在妈妈怀里的宁宁从怀里摸出个鸡蛋：“给……”

    蒋玉芬一惊：“早上的鸡蛋？宁宁你没吃掉吗？”

    宁宁白净软乎的小脸上露出天真懵懂的笑容：“妈妈，妈妈吃吃……”

    “妈妈不吃。”

    蒋玉芬脸上笑盈盈。

    “妈妈，吃吃。”

    宁宁举起小胖手，一个劲往蒋玉芬嘴巴里塞带壳的鸡蛋。

    蒋玉芬拿她没办法，就接过鸡蛋剥壳，把蛋黄捏成小块喂给宁宁，又拿出自己随身给宁宁携带的小保温杯，倒出半盖子温水，给宁宁慢慢喝。

    这保温杯可不便宜呢。

    苏建国卖了杨桃的钱，除了存一部分，再给老婆一部分，剩下的全花孩子身上了。

    他自己连件新衣裳都不愿意买。

    可两口子在孩子身上非常舍得花钱。

    坐在同一个拖拉机上的女职工们看着这一幕，不禁流露出羡慕的神色。

    “玉芬姐，你们家宁宁真懂事儿，不像我们家那孩子，调皮得要命，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呢。”

    “是啊，我们家那个也一样。”

    女人们纷纷说道。

    被大家围在中间夸夸的蒋玉芬比吃了蜜糖都要高兴。

    因为她们夸奖宁宁的好，对于蒋玉芬而言，比夸她自己都快乐。

    一

    小孩子总是体弱多病的。

    在四岁前，宁宁的生活是三点一线。

    卫生所，托儿所，家里。

    卫生所的王医生是看着宁宁长大的。

    “不看不看。”

    扎针的时候，小小的娃娃疼得眼泪汪汪，扎针的手被医用绷带固定在椅子把手上，另一只小胖手捂住小眼睛，嘴里嘟嘟囔囔：“宁宁乖乖，不看针针，不痛不痛，飞走走。”

    每次宁宁摔倒了，爸爸会抱她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尘，来一句痛痛飞走。

    好像这样，痛痛真的会飞走。

    “宁宁真乖，奖励你一个小苹果。”

    王医生手脚麻利扎完针，从兜里掏出一个青苹果，用小刀削开，再用干净的勺子刮出果泥，一点点喂给宁宁吃。

    “唔，酸酸。”

    宁宁小脸蛋皱起来，像个红通通的小桃子，不过她还是乖乖吃完了青苹果。

    因为现在苹果卖得很贵。

    这样一个青苹果王医生自己都舍不得吃，专门留下来给宁宁的。

    她把宁宁当自己孩子看着长大。

    每天打针一个小时，然后蒋玉芬来接孩子，顺便结一下医药费。

    “先挂账吧。”

    王医生翻翻账本，叫蒋玉芬先记账：“正好下个月你发工资了再结账，也不多，几十块钱。”

    “那行，等我发工资了一起结。”

    蒋玉芬也不跟王医生客气，这些年下来，两人感情好得很。

    “妈妈。”

    小宁宁扑倒在妈妈怀里，扭过身体给王医生一个香香软软的亲亲：“谢谢，谢谢王姨姨。”

    “哎哟喂，我们宁宁真乖。”

    王阿姨心里软乎乎的。

    一

    宁宁每年生日的时候，家里会做好吃的。

    “生日，生日，生日！”

    小胖妞背着妈妈给自己缝制的小书包，屁颠颠往家里跑。

    身后，爸爸紧紧跟着：“慢点跑，慢点跑。”

    “爸爸，吃，吃好吃的。”

    “好好好，吃好吃的。”

    一进门。

    两个奶奶笑容灿烂：“小宝贝儿，生日快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