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狄大人有句话说得在理。自古立储以嫡或长为先，既是慎王不堪大任，不若考虑一下皇长子齐王？若立齐王为储君，于大义上也可服众。”

    高太尉小心了地问了一句，他并不是真心捧齐王上位，而是在试探皇帝的态度。

    殿中众人皆知高太尉是四皇子燕王的人，他突然提名齐王定是不安好心。

    而且此人鸡贼得很，不说齐王品性才华如何，只说从大义上对方占了个“庶长”的便宜，分明是在内涵齐王若成为东宫实则“得位不正”。

    毕竟论起“大义”来，满朝亲王皇子谁又能比得过慎王这位中宫嫡出更占大义呢？

    对于高太尉的建议，乾元帝只是似有若无“嗯”了一声，令人难辩真意。

    而后皇帝扭头看向了一直没作声的参政知事秦晏。

    “秦爱卿，不若也说说你的看法？”

    秦晏虽一直是乾元帝身边的大红人，但关于立储这种敏感要人命的事情，他一向不敢擅自揣度圣意。

    平日里就算皇帝有意提起，他也是插科打诨糊弄过去，从来不会正面回答。

    这一次乾元帝突然召集五位内阁商议立储之事，也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而此前四位大臣分别提议的立储人选，似乎都不得圣心。

    也就是说慎王与齐王，都不是陛下心中的储君人选。

    既非立长又非立嫡，那储君人选只能在剩余的几位成人皇子之间选择了。

    秦晏心思浮动，陛下自己亦非嫡非长，最后却荣登大宝，看来他心中的储君人选应也是如同他一样的出身。

    那么陛下究竟是属意三皇子魏王还是四皇子燕王？

    至于五皇子楚王，各方面都难登大雅之堂，其生母又出身低微，在朝中几无人支持，陛下对其亦从未有过看重之意，完全可以排除在外。

    短短一瞬间，秦晏思绪飞转，将皇帝的心思揣测出了七八分。

    可是他很快又犯了难。

    陛下不立长不立嫡，那么要如何在大义上占住脚跟？

    秦晏想到了民间还有另一种说法，叫做立贤。

    仿佛一下子被打通了任督二脉，秦晏瞳孔微睁，想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答案。

    “立贤，立贤……贤妃……”

    看似不起眼的嫔妃封号，却似乎是早有深意，暗藏玄机。

    “莫非陛下一早就属意三皇子魏王继任东宫之位？只因不占大义与公理，担心引发政乱，故而才一直悬而未决？”

    秦晏被自己的大胆猜测吓了一跳，呼吸都开始粗重起来。

    “秦爱卿，朕问你话呢，因何愣神不答？”

    乾元帝见他神情有异，又笑着追问了一句。

    此时的皇帝眼中隐含笑意，他觉得自己与秦晏这点君臣默契还是有的。

    秦晏回过神来，立马告罪道：“陛下恕罪，微臣只是不敢胡乱揣测圣意，一时难以抉择，故而才微微走了神，还请陛下见谅。”

    “朕说了让你们畅所欲言，特赦无罪，秦爱卿不必忌讳，有话直说便是。”

    乾元帝挥了挥手，并无怪罪之意，反而让秦晏放开了说。

    面对皇帝笃定鼓励的眼神，君臣数十载，秦晏立马心领神会。

    皇帝是想借自己的口说出他心中真正的想法。

    这说明自己刚才的猜测十有八九是对的？

    秦晏狠狠掐了掐手心，心中微微苦笑。

    “陛下啊，您可真是给微臣挖了一个大坑啊。若是储君的最终人选真从自己的口中说出，那微臣可就难免要被人记恨上了。您可真是给微臣出了一个大难题。”

    吐槽归吐槽，秦晏作为乾元帝的头号拥趸，一向是先皇上之忧而忧，后皇上之乐而乐。主君遇到了难题需要解决，他这个作臣子的自然是责无旁贷。

    深深呼吸，压下心头紊乱的思绪，秦晏硬着头皮道出了自己的揣测。

    “陛下，微臣以为立嫡立长一说，只是民间自古流传下来的一种约定俗成，并非卫氏祖训，亦非大雍律法明文规定，此条只能作为立储的一种参考而已，而不是非要如此。微臣多有听闻，许多世家择立传承人时，并不全然在意子嗣的出身，反而更加看重继承人的能力、手段与品性。民间除了立嫡立长一说，还有立贤立能一说，微臣以为三皇子魏王虽非嫡非长，但在民间素有贤名，颇得人心，若立其为东宫，相信正是民心所向。”

    秦晏这番话其实很平常无奇，其他四位内阁大臣初听之时并未觉得有何高见之处，反而以为只是秦晏的“糊弄”之言，就像之前他们所说的那样。

    但接下来乾元帝的态度，却让众人大惊失色。

    他竟然破开荒地问了其他人：“不知众位爱卿以为秦大人所言如何？”

    在场的四位大臣，都是浸淫朝堂数十年的人精，有的甚至是两朝元老，如何能不明白皇帝问出这句话的深意。

    之前众人提名其他亲王皇子时，皇帝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甚至连懒得点评。可当秦晏提议立魏王为储君时，皇帝却问众人意下如何?

    秦晏是何许人也？

    乾元帝身边最贴心的臣子。

    不管他这番话究竟是否为皇帝授意，还是他自个揣测出来的圣意，陛下的态度都说明了一个问题：

    陛下心中的储君人选，乃是三皇子魏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