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一见，这哪里是相似，分明就是本尊。

    容貌可以伪装，可周身散发出来的气质不能伪装。

    太后本就生的极美，浑身上下带着一股天然的让人移不开眼的美感，像是供奉的玉观音一样不容亵渎，而这不就是太后吗？

    这种浑然天成的气质可不是谁都有的。

    “太后还活着？”宋郢成开口，直接问出。

    “……”

    徐阁老捏了一把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叶青梧也是不敢直视宋郢成，更是不敢回答，毕竟他女儿的死还与她有几分的干系。

    唯有怀思礼，一开口便是威压：“宋首辅这说得哪里的话，太后早就入土了，现在你应该叫一声怀夫人才是。”

    事已至此，宋郢成计较也无用，不过是白费口舌，“是我一时间眼花认错，多有得罪，我还有事在身，今日便先离开，改日再登门拜访掌印与夫人。”

    宋郢成抬脚出门。

    “拜访就不用了。”怀思礼补充一句。

    宋郢成脚步微顿，怀思礼的目中无人他也早已习惯，没说什么，而是直接离开。

    又想起他那个天杀的女儿，从小被娇惯坏了，脾气又坏，心思也坏，想着嫁入宫里打磨打磨她的锐气，不曾想却因为害人丢了性命，怪不得别人，只能说是罪有应得。

    罢了，他也不能做别的什么，更不能对怀思礼做什么，就这样得过且过，一辈子很短，他又上了年纪，到时候眼睛一闭，也没什么烦心事。

    明年他就应该乞骸骨了。

    到时候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每天养鱼看花也不错，到时候随便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

    徐府。

    徐阁老看着二人，尬笑两声：“还以为你们不来了，没想到来了。”

    早知如此，他就不会让宋郢成登门，撞见这一幕。

    “今日是回门日，自然不能忘了礼数。”

    徐阁老：“……”

    最不讲礼数的怀思礼居然搬出礼数搪塞他，徐阁老也是无话可说。

    只能把人引着往正厅前去，他哪里是找了个女婿，简直就是供奉着一个祖宗。

    徐夫人正好出门来，看到两人眼中带着喜色，“你们来了？快进屋里面坐。”

    等到坐下之后，徐夫人又在旁边絮絮叨叨，“青梧是起晚了对吗？怀孕的时候就是贪睡些，没事，我就知道你们回来的，饭菜已经备好了，一会儿就端上来。”

    叶青梧与徐夫人有一搭没一搭说话，忽然间感觉徐夫人甚是亲切。

    徐夫人和徐阁老夫妻关系并不是怎么好，很少见两人亲密，但也没见两人吵架，倒是像极了一种合作伙伴的关系，不过该帮衬的他们二人都会相互帮衬，徐阁老大多时候也是听徐夫人的。

    徐夫人对语叶青梧亲切的不行，跟她说了很多与孩子有关的事情，似乎对叶青梧肚子里的孩子也甚是期待。

    一家人其乐融融，氛围也好了许多。

    怀思礼目光落在她素净却有些微胖的脸上，唇角不由自主微微勾起。

    他已经不记得家是什么感觉了，但现在他又有了家的感觉，不再是被万人敬仰，神一般的存在，而是活成了一个真真正正的人。

    又说了许多话，两人这才离开。

    路上叶青梧说想吃辣菜饼，怀思礼便扶着她一起去买。

    怀思礼将她护在怀中，生怕哪个不长眼的冲撞了她。

    等到了小摊前面，他则是让叶青梧站在一边等着，自己将一切事情都处理好。

    “这不是掌印大人吗？新婚好，恭喜恭喜。”

    自从上次之后，怀思礼在民间的声望那可是直线上升。

    再加上他这张妖言惑众的绝美脸，只要是见过他的，就能一眼认出。

    祈雨之时，很多人都见过他，现在京城走在路上就能被人轻易认出。

    “掌印新婚好。”

    怀思礼微微点头，莫名被人打了招呼，居然有几份受宠若惊的感觉。

    “掌印这是给夫人买饼子？”

    “掌印对夫人可真好。”

    怀思礼受宠若惊带着叶青梧离开，身上多了几分不自在。

    一种错觉涌上心头，怎么忽然间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好人了？

    众人看着二人的背影，纷纷赞叹。

    “都说掌印宠妻，看来是真的。”

    “掌印对他夫人，还真是好呀。”

    “好大的福气，羡慕啊~”

    莫名其妙的，怀思礼又在京城人口碑中，好感度提升了一个度。

    叶青梧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到怀思礼这么局促的样子，不由得打趣道：“这么局促不安的，不习惯了？”

    “还真不习惯。”

    以前走在路上，总是能够听到有人骂他，现在忽然被夸了，他是真的不能习惯。

    曾经他在百姓口中就是一个过街老鼠，杀人狂魔，任谁路过都要骂上一句阉贼，现在忽然间跟他笑着打招呼，他如何习惯？感觉还是骂声听着舒服一点，抽空去司礼监的行刑处看一看故人，那些人骂他听着舒服。

    “那就学着习惯。”

    叶青梧咬了一口手边的辣菜饼，吃的很香。

    回了宅子之后，绿柳看到叶青梧口中的辣菜饼，面带喜色，两眼亮晶晶道：“夫人怀的一定是位可爱的小千金，都说酸儿辣女。”

    说完之后，绿柳立刻意识到不对，大户人家都是想要生公子的，她这么说一定会惹得掌印不高兴。

    “掌印……奴婢不是这个意思……”绿柳怯弱，想要道歉。

    然而怀思礼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将叶青梧揽入怀中，大掌放在她的小腹上，满眼皆是宠溺：“乖乖生什么都是我的掌上明珠，就算是生只小猪出来，我也捧在手心里疼爱。”

    叶青梧瞪了他一眼：“你才生只小猪！”

    “好好好，不生小猪。”

    怀思礼揽着叶青梧进屋。

    绿柳留在原地，疑惑看着二人背影，感觉自己完完全全被忽视了，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幸好掌印没有怪罪。

    自从掌印与主子成婚之后，脾气似乎变好了很多，再也没有见过他惩罚下人，好像听说在朝堂上，也没有发过脾气，更是没有杀过人。

    可是当年掌印在宫里的模样实在是吓人，绿柳见到他还是会忍不住害怕。

    秋年正好走过来，笑着贴着绿柳站在她身侧，“想的这么出神，是不是想我了？”

    “才没有。”绿柳故作没好气，实则藏不住眼底的喜悦。

    “掌印这边我留着就好，你去屋里歇会。”

    还不等绿柳拒绝，秋年就把人推走了。

    刚刚尝到了新婚的喜悦，秋年自然是高兴地不得了，虽比不上掌印那般宠妻，但对绿柳也是言听计从，好得不得了。

    日子飞速流逝，今年还真是吉祥喜庆的一年，入冬以来，这才十一月份，已经下了三场雪。

    昨日又下过一整夜大雪，今早推开窗棂，只见天色寡淡青灰，屋檐之上层层叠叠的青瓦被皑皑白雪覆盖，梧桐树光秃的枝桠垂坠着琼枝冰条，地上也积了厚厚一层。

    叶青梧十月怀胎的日子已经到了，一大清早的便闹肚子疼，挺着大肚子就要生产。

    怀思礼急红了眼，把她抱在怀中安抚，一边又大吼着：“快去叫太医，快去叫接生婆来！”

    这还是掌印成婚以来，第一次发这么大的脾气，众人吓得瑟瑟发抖，屁滚尿流就往外跑。

    因着已经算好了日子，所以太医与接生婆就住在宅子边上，现在自然是一叫就到。

    叶青梧疼的脸色发白，死死揪着怀思礼的衣服，眼泪花从眼睛里掉出来，脆弱又让人心疼，眉头拧在一起，诉说着她的疼痛：“我好怕……我害怕。”

    她之前一直没什么感觉，认为觉得生孩子不过如此，而且这个孩子在肚子路乖顺，没有怎么闹腾她，可到现在，快要生的时候，疼得她想要死过去的时候，她开始害怕，开始畏惧了。

    她没想过生孩子会这么疼，都说生孩子就是鬼门关，又想起当年姑母就是因为难产走的，她不由得心中更加畏惧。

    “乖乖不怕。”怀思礼在她身侧坐着，扶着她躺好之后，一下又一下抚摸着她的手，像是在捋顺毛一样。

    分明他眼眸猩红，心尖发颤，可还是用坚定的声音安抚着她。

    “乖乖，我在，我会陪着你，我们以后，再也不生了，就要这一个宝宝就好，不要害怕。”

    他声音温柔得像水一样，就像是拿着一把柔软的刷子在叶青梧心上拂过，她感觉身上的疼痛减缓了许多。

    “掌印大人，羊水已经破了，现在夫人就要生了，您还是应该回避一下。”

    接生婆在边上低头道。

    怀思礼目光落在她白皙纤细的手上，手心里已经除了许多汗，她此刻一定是又害怕又疼痛，他如何离开？

    “不用。”

    接生婆难为情看了一眼怀思礼，又道：“掌印，这女子生孩子场面血腥，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您还是应该……”

    “闭嘴。”

    “……”

    接生婆也是为了掌印考虑，要知道，女子生产本就是看着恐怖，更是会有污秽产生，被男子看到是不详的，不过掌印已经发话，她也不能再耽搁，只能是立刻让人端来水，开始接生。

    “夫人，您按我说的，我说使劲你就使劲。”

    “夫人，用点劲！”

    “啊！”

    “夫人用劲啊！孩子还差一点就出来了！”

    “啊！”

    叶青梧已经满头大汗，汗水顺着她的脸颊直流，她的手始终握着怀思礼的手，刚刚因为用劲的缘故，已经在怀思礼手上掐了几个血印子。

    她的指甲是修剪过的，只有短短的一点点，还是抓破了怀思礼的手。

    此刻，怀思礼的手有点血肉模糊，上面更是好几道抓痕，看着触目惊醒。

    怀思礼红了眼，咬着下唇，一直没有开口说话，他现在居然连安抚的话都说不出。

    他当初若是知道，生孩子居然是这么痛苦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让她生的。

    他的乖乖，都快要疼的昏过去。

    他的心也是紧紧被抓着，生怕她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

    “乖乖，以后再也不生孩子了，咱们不生，乖……”

    真恨不得他替她去生。

    叶青梧只听到怀思礼在她身边说话，意识昏昏沉沉，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只觉得他在身边，就觉得安心，索性闭上了眼了，意识逐渐削减。

    “哇哇哇！”

    屋内回想起小宝宝响彻云霄的嘹亮哭声。

    接生婆激动地差点儿老泪纵横，抱着那新生儿：“掌印！出来了，是位千金！”

    怀思礼却无暇顾及小婴孩，叶青梧已经闭上眼，似乎是昏了过去，脸色苍白至极，就像是要咽气了一般。

    “太医！太医！”一向镇定的他，声音中居然带着颤抖。

    太医连忙屁滚尿流提着衣摆过去，伸手立刻把脉。

    把脉的一会儿时间，屋子里除了婴孩的啼哭声，再也没有别的声音。

    所有人都是手心里捏着一把汗，生怕夫人有什么三长两短，到时候他们所有人不但要掉脑袋，说不定还有株连九族。

    “掌印，夫人并无大碍，只是因为太过劳累，所以昏了过去，现在休息一会，醒来喝些药就好。”

    “好。”怀思礼声音无力，提着的心也算是落下。

    没事就好，只要她没事就好。

    伸手轻轻拢过她脸上湿漉漉的发丝，在她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

    她知不知道，差点儿吓死她。

    他以后再也不让她生了。

    不能让她受这等苦。

    “掌印，是位千金，您要看看吗？”接生婆抱着孩子走了过来。

    当看到怀思礼冷冽的目光时，她就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了，可是说出去的话已经收不回来，只能是站在那里尴尬。

    果然，看样子掌印对这个孩子并不上心，上心的只是夫人，看来这孩子九成九不是他的，这么不放在心上。

    也不知道是先帝的还是厉将军的，或者又是哪个别的男人的？

    “我瞧瞧……孩子。”

    原本昏迷过去的叶青梧，此时却是挣扎着醒了过来。

    怀思礼忙按住她的手，眼中尽是心疼：“别乱动，我去将我们的孩子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