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狱，楚佩容还是第一次亲眼所见。

    禁苑深处的一角，宫墙变得高耸，墙面也从红色变成黑色，中间横着一道黑色石块垒成的高墙，底下有一个可供两人并行的门，门后也是黑乎乎的一片，看不清是高墙还是房屋，也看不到一个人影，只听到风从高墙上刮过的凄厉声，森然恐怖。

    那扇门，就像是人间和阴曹地府的分界。

    轻雪只看一眼，就觉得头皮发麻，紧紧握着手中食盒的横梁，跟上已跨进大门的楚佩容。

    庞卫在大门处等着他们，把他们带到了关押楚成敬的牢房。

    楚佩容看到楚成敬的模样，心中顿时一阵绞痛。

    她还记得那日楚成敬把她赶出丞相府，须发看着还是黑的，今日已全然白了。人坐在木板床上，佝偻着身子，头垂着，手也垂在身侧，一动不动，如死人一样。

    庞卫敲了敲牢门，喝道：“楚成敬，王妃来看你了。”

    楚成敬没有动，庞卫又喊了一遍，他才慢慢抬起头，向牢门望过来，呆滞的眼神扫过牢门外的几人，最后落在楚佩容身上。

    “父亲。”楚佩容的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

    杨易向庞卫点头，庞卫打开了牢门，让楚佩容和轻雪进去，自己和庞卫在外边等着。

    楚成敬似乎不相信楚佩容会来看她，眼中一直茫然着，直到楚佩容在他身前蹲下，抓住他的手，手上温热的触感才让他回过神。

    “佩容……”他许久没说过

    话，陡然开口，声音很沙哑。

    他想抬起手，但手腕沉重的镣铐拖着他，他只抬起一点点，又颓然垂下。

    末了，他道：“你是来看我最后一面的吗？”

    楚佩容的眼泪越发地汹涌，“父亲。”

    “我是被你的好夫婿和好公公逼死的，最薄情寡义的就是天家人。”楚成敬说话的声音清晰起来，嗓门也拔高了，完全不顾忌牢门外的杨易和庞卫。

    轻雪心中打鼓，偷偷往牢门外瞄了一眼，隔着栅栏，她看不到他们的神情。

    但她知道他们一定听到了楚成敬的话，楚佩容眼下的处境全在祁渊一念之间，他们若是回去同祁渊说了什么，祁渊若生气，说不定会直接废了楚佩容的王妃之位。

    轻雪打开食盒，端出带来的羹汤，对楚佩容道：：“王妃，请老爷喝点汤吧。”

    楚佩容抹去眼泪，接过汤碗，拿起勺子喂给楚成敬：“父亲，这是女儿熬的汤，您喝一点。”

    楚成敬喝了一口，打量她的穿着打扮，问道：“你在晋王府如何？”

    “女儿一切都好。庄宜和庄烨也都好，庄烨已经到处跑了。”

    楚佩容想要告诉他，自己在晋王府无事，她有两个孩子傍身，日后也不会过得太差。

    “庄烨。”楚成敬念着这个外孙的名字，眼中迸发出奇异炽热的光。

    他方才无力的手忽然间又抬了起来，猛地抓住楚佩容的手，“佩容，你要记住，你是楚氏的女儿，是我楚成敬的

    女儿，不是抱回来养的，你不可以背叛楚氏。”

    “你要记住，我今日是因何而死，楚氏是因何而没落。”

    楚成敬原本苍白的脸，伴随他狂热的话语变得红起来。

    “佩容，你要为我报仇，要担起重振楚氏的责任。我们楚氏，为东秦拼死效力几代人，最终落得如此下场，我不甘心。”

    “佩容，你一定要让楚氏再次光耀东秦！”

    轻雪早已吓得跪在地上，哀求道：“老爷，求您别说了，王妃日后还得活下去。”

    楚佩容的手被楚成敬抓得很用力，她开始觉得很痛，想要挣扎，后来她不动了，只看着楚成敬。

    “父亲，您有把我当成女儿看待吗？”

    楚成敬瞪着她，“你本来就是我的女儿。”

    楚佩容又问他：“那您疼过我吗？为我的将来想过吗？”

    “您方才的话，是要把我和两个孩子置于死地。”

    “您眼中除了权势，可还顾及过我们的父女之情？”

    楚成敬死死地盯着她，怒意充斥着他的躯体，他的须发竖起，鼻息粗重，眼中和脸上都泛着赤红。

    “你果然是晋王的好王妃，攀了高枝，就把母族抛弃。你问我可顾及过我们的父女之情，我也问你，你顾及过我们的父女之情吗？”

    “你自以为对晋王忠心，就能保护你晋王妃的荣华富贵？你别忘了，还有一个华侧妃，晋王只宠爱华侧妃，你的来日，只怕比楚丽仪还要难熬。”

    楚成敬大笑起来，把

    楚佩容的手一甩，楚佩容手中的汤碗哐啷摔到地上，四分五裂，汤汁洒落在楚佩容的裙摆。

    “王妃。”轻雪冲过去拿帕子给她擦去汤汁。

    杨易和庞卫也进来了，杨易看到楚佩容没有受伤，对她说了一句，“王妃，回去吧，不值得。”

    楚佩容扶着轻雪的手撑着站起来，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出去。

    楚成敬在后面喊道：“我就是死，也会看着你们，看你们有什么好下场！”

    轻雪小心地往楚佩容脸上看去，楚佩容除了脸色白得如纸一般，眼中已没有泪。

    她走到宫门时，遇到了祁泓。

    祁泓站在门边，不知道是要出去还是刚回来。

    他看到楚佩容黯然无神的模样，问道：“容姐姐是从掖庭狱出来吗？”

    “是。”楚佩容答道。

    祁泓攥紧了藏在袖袍中的手，又问道：“你是去见最后一面吗？”

    “是。”楚佩容应道。

    祁泓许久都没有说话，只呆站着。

    楚佩容回过神，这才发现他眉宇间愁云密布，神情不比她好到哪去。

    她以为他是因为楚后的关系，为即将死的楚成敬等人难过，想了想，对他道：“他们是罪有应得。”

    不值得为他们难过。

    “是。”祁泓低低地应道。

    他目送着楚佩容上马车里去，转身往宫里走去。

    他去的方向是咸宁宫。

    早上他如常出宫去化生寺，刚到的时候，有宫人来找他，让他回宫去看楚后。

    自从楚后吐血，再被软禁起来后，他

    就没有能再见楚后一面。

    此时建昭帝居然让他回宫去看楚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