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烟将煜辰的所有联系方式拉黑了。

    那晚她离开等电梯时，回望了一眼，煜辰远远站在走廊尽头，一动不动。

    灯影交错，她看不清他的眉眼，明明相隔不过数米，却像隔着一道深渊，他显然知道留不住她，便只站在那里，静静看着她。

    很久以后的一个冬日暖阳，池烟孤身一人坐在花园的长椅上，脑中忽然浮现这个画面，一种静默无言的悲伤和无力湮没了她，就像身处沼泽，愈挣扎愈深陷，只好向天道缴械投降。

    她那时，终于体会了他的感受。

    她也终于知道，煜辰后来的强求，背后经历了怎样的沉沦绝望，破碎重组，凭着那不堪的偏执和心碎的希翼，才能貌似完整地一次一次出现在她面前。

    可那时，她什么都不知道。

    ……

    网上那些追捧墨乔和首富神仙爱情的内容来得轰轰烈烈，去得销声匿迹，显然被人为压了下去。

    极少公开露面的首富一反常态，在念乔集团某个政府合作项目仪式上接受了采访。

    “煜先生，您最近的投资方向是什么？”

    煜辰：“娱乐圈。”

    众人哗然。

    能让一向秉持长远稳固原则的念乔集团转向赚快钱的娱乐圈，肯定是和墨乔有关了。

    “您此番战略调整，是因为墨小姐吗？”

    “是。”

    全场又是一阵讶异之声。

    首富回答居然如此直接，毫不虚与委蛇，说些似是而非的场面话。

    “煜先生对墨小姐可谓情深意重啊！问个大家关心的八卦，听说两位曾经因为外部原因分开了五年，连念乔集团，都是因为想念墨乔小姐起的这个名字，是不是真的？当然，您如果觉得冒犯可以不回答。”

    煜辰虽然面无表情，但回答得很详尽。

    “我和集团总经理墨九是患难与共的兄弟，墨乔是她的亲妹妹，自然也是我的亲妹妹。集团的名字是墨九先生取的，当时因为某种误会，以为墨乔不在人世，所以念乔的意思是，纪念墨乔。”

    这次采访，在网上又掀起了激烈讨论。

    “原来首富和墨乔不是男女情，是兄妹情啊！磕错了磕错了，廉颇老矣。”

    “可墨乔表露出来的意思，明明就是默认啊。”

    “楼上的，你别泼脏水，墨乔哪里明确说过她和首富的关系，CP都是网友们炒的！”

    “是没明确说，可话里话外难道不是误导？要不就是你家主子茶呗！”

    “就是！原来是个大绿茶啊！搞得首富看不下去了，亲自出来澄清。”

    “你们乱吠什么！没看见首富说是为了墨乔投资娱乐圈吗？这得多大的恩宠啊！”

    “哎呦，最大的恩宠难道不是让她成为首富夫人吗？什么投资娱乐圈，对于首富，无非就是花点钱补偿补偿罢了。”

    “可那几天的烟花确实是首富的手笔，那个真正的背后女人是谁呢……”

    最后这一条湮没在数千条的评论中，并无人在意。

    .

    茶室，雾气在光线下婀娜升腾。

    元慕飞端着茶杯的指骨微微泛白。

    董芳伸手拿过他面前的Ipad，纤纤玉指在屏幕上滑动，良久，微微一笑，“看来煜辰对池烟还是情深一片，为了不让她误会，都公开露面了。”

    她看了一眼兀自沉思的元慕飞，“不知道池烟这个傻丫头会不会又一时心软，给哄了回去。”

    元慕飞微锁的眉心又加深了几分。

    “不会。”

    “你怎么知道？”

    元慕飞轻抿杯沿，“如果池烟给他机会，他就不需要特意公开澄清。池烟看起来和气好说话的一个人，内心其实恰恰相反，一旦决定，很难改变。”

    董芳明眸闪动，“所以，你明明喜欢她，却不敢轻易表露，是怕她生了远离的心。”

    元慕飞沉默片刻，苦笑了一声。

    “我只有在你面前，才能坦露真实的自己。可怎么办啊芳儿，我现在，好像也有些忍不下去了。”

    董芳声音有些飘忽，“你真的那么爱她？”

    袅袅茶香在空中弥散，状似岁月静好，一片安宁的表象下，掩盖不住那沾了欲望的心。

    “我也不明白，生意场上我也算是杀伐果断，可在池烟这里，怎么就这么前怕狼后怕虎呢？这种情感仿佛没有尽头，想要抽身也没有办法，明明没有得到过，怎么会这么执着，难道非要我死了不成？”

    董芳怔然良久。

    “慕飞，你当然不会死，无论如何，我会帮你。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会一直陪着你。”

    元慕飞似意识到什么，放下茶杯，语气变得平和自然，“上次那个相亲对象确实差了点，这次我亲自帮你介绍一个，你再见见。”

    董芳望了他一会，“好。”

    元慕飞笑了，“对了，今天的暖胃茶呢？这天天喝，还真习惯了。”

    董芳轻声，“刚煮好，我帮你端来。”

    元慕飞在董芳温柔的注视中，喝完最后一口茶时，接到了池烟的电话。

    他立时接通，顿了一下，才平静开口，“池烟。”

    “慕飞，有点事情想和你说，方便晚上送我回家吗？”

    “方便。”

    挂了电话，他看着手机发愣。

    池烟很少会主动提出和他单独相处，想必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联想到今天煜辰在网上的一系列操作，他心里生出一丝不好的预兆。

    他几乎是立刻拿起外套想出门，一只纤软的手拉住了他，董芳柔声提醒，“现在才三点，慕飞，你要现在就去等吗？”

    接下来的时间，他生生在茶海旁干坐了几个小时。

    干坐指的是，工作都不处理的那种。

    他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细细体会自己体内蓬勃汹涌的情绪，大脑竟然意外的空明，就像某次面临重大商业决断时，他因为整晚喝茶结果醉茶时的感受。

    好似摇摇晃晃，等待无言的判决。

    他想，他真的忍不下去了。

    万一那个女人，真的被打动了呢？

    他怀揣着阴暗甚至卑劣的心思，好不容易，走到了这一步。

    他心乱如麻，失了方寸，以至于走在小巷的路灯下时，没有留意到身边的池烟长时间一言不发。

    立冬将至，天色半昏不暗，身旁的女人脚步很慢，终于停了下来。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抬起揉了复杂意味的双眸，在薄薄的夜色中凝视着他。

    “慕飞，你上次说的话，还作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