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男人的目光同时向她看来。

    左擎微皱眉头，歪头打量。

    煜辰看见她的脸，震惊一霎，身体忽而开始剧烈颤抖。

    池烟向左擎慢慢走过去。

    左擎眯眼看她，“你是夜总会那个服务员？”

    池烟平静地回答，“我是——”

    “左擎！你赶快杀了我！”

    煜辰蓦地厉喝一声，支撑着中了两枪的腿站起，扑向左擎。

    然而下一秒，他身子晃了晃，直挺挺栽倒，昏了过去。

    他本就失血过多，完全是靠强大的意志力维持着清醒，此时情绪激动，急怒攻心，便如绷紧的弹簧断开，再也支持不住。

    池烟浅浅扫了一眼地上的煜辰，面无表情，轻声说：

    “我是沈夏。”

    左擎瞳孔骤缩，目光直直盯着眼前的女人，有震惊、紧张、怀疑、激动，各种情绪糅杂。

    “我带了面具，去洗手间清理一下可以吗？”

    池烟淡淡地问。

    左擎眼睛猩红，紧绷着脸点了下头。

    VIP大厅专属洗手间，没有窗户，逃不出去。

    她挺直背脊，穿过安静的人群，走进洗手间，过了一会，换了张脸走了出来。

    左擎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脸。

    池烟木然开口，“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找我，不过我现在来了，左擎，别杀人了。”

    “你为什么逃走？”

    左擎看了她半晌，嗓音带着一丝哑。

    池烟神情淡漠，“谁呆在地狱不想逃？”

    “地狱？”左擎喃喃开口，“在你心里，那里是地狱？”

    “不然呢？”

    左擎身体几不可察晃了一下，“可你每天晚上，说话，很温柔……”

    池烟冷笑出声，“因为我怕死，你像个恶魔，做尽了残暴的事，我在你身边每一分每一秒，都要用尽全身力气去抵抗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左擎双目通红，瞪着眼看她。

    “不过我现在不怕了，你如果因为我背着你逃跑这么执着找我，我也不想躲了，不就是死吗？”

    池烟声音冷得像冰，“你别再杀无辜的人，我现在就站在你面前，要杀就杀，最好快点！”

    现场一片寂静，刚才拉住她怕她连累众人的眼镜男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不远处的女人。

    池烟静静站在那里。

    大厅璀璨的水晶灯照在她身上，身边是横陈的尸体和蔓延的鲜血，她面白如玉，神情娴淡，像一个矜傲的神女，因对世间心灰意冷，决意远离凡尘浊世。

    任谁也不敢染指。

    任谁也不愿生出一丝玷污之心。

    左擎沉声开口，“你跟我走，我不杀他们。”

    池烟明亮澄澈的眼睛看向他。

    “一个都不杀了？”

    “不杀了。”

    “好。”

    说最后一个字时，她的目光在煜辰身上落了一下，又毫无痕迹移开。

    ……

    左擎和警方进行谈判，他要了一架直升飞机，在赌场外数百名警察荷枪实弹全副武装的围堵下，将池烟带上了飞机。

    池烟在轰隆隆的声音中低头，看着脚下混乱一团的人群，试图寻找那个白色的身影，然而飞机快速升高远离……终究是没看到。

    半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一个地势平缓的山头上。

    左擎沉着眉眼，攥着她的手，默不作声沿着一条山路前行。

    她没料到，这一走，竟然在大山里走了两天两夜。

    左擎似乎对野外生存很熟悉，他根据太阳的落点和夜晚的星星辨别方向，池烟支持不住的时候，他强势将她背起来，脚步不停。

    池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带着她，也不知道他要将她带到哪里去，总归煜辰能活下来，她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再说，也由不得她做主了。

    第三天，他们到了一个军用防空洞，池烟两天没吃没睡，早已意识模糊，她无力地趴在左擎背上，迷迷糊糊看他输入密码，打开了一道重型铁门，随后是满目黑暗，直到落入一团柔软中，沉沉睡去。

    池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做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梦，梦到了很多人，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十分舒适的床上。

    她细细打量周遭。

    这座大山里，竟然隐藏着这么一栋现代化建筑，不知从哪引来的光线，有水有电，物资齐全，像精心准备的末世藏身之处。

    左擎端着餐盘走进来，有煎蛋、意面、牛排、牛奶……

    他没有直接递给她，而是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池烟起身坐过去，二话不说开吃。

    她实在是饿极了。

    他沉默地坐在一旁，没有出声。

    池烟将生死抛之脑后，整个人反倒轻松了起来。

    她吃完了所有东西，又将牛奶喝得一滴不剩，才缓缓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

    “左擎，你想干什么？”

    左擎默然不语，干坐了一会，骤然起身离去。

    池烟怔住。

    她对眼前的处境一片茫然。

    ……

    左擎并不限制她的自由。

    天气好的时候，她从防空洞里走出来晒太阳，他也不管。

    确实也没必要，这里地处无人深山，她根本走不出去。

    防空洞里什么都有。

    西边的仓库里有个超市，食物、衣物、生活用品各式种类齐全，她饿了就自己拿吃的，冷了就自己去找衣服穿。

    这里空间大，房间多，她和他像两个洞中游魂，偶尔碰到，也只是互望一眼，他不说话，她更不愿多看他半眼。

    池烟是把每一天当做最后一天过的。

    某一天她看了看电子表的日期，发现自己已经在这里半个月了。

    她还是没想明白左擎把她带到这里的意图是什么。

    因为她擅自逃跑要杀她？

    那天在赌场就可以动手，完全不必费尽周折把她带到这里来。

    失眠痛苦所以想要个催眠师？

    他没有一个晚上找过她，她甚至不知道他睡哪个房间。

    贪恋她的外貌身材满足欲望？

    他不仅没有在她面前表现过一点旖旎心思，反而避着她，躲着她。

    她真的糊涂了。

    更多的时候，她闭着眼睛，默默想煜辰。

    他那天只看了她一眼，就认出她了。

    所以，老五包里的纸条肯定是收到了。

    毕竟是煜辰。

    那么聪明那么机智的煜辰。

    他看见她站出来时，一向稳如老狗的人，害怕和慌张竟然全然显露在了脸上。

    对不起啊，煜辰。

    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伤心。

    ……

    忘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