煜辰和左擎同时开的枪。

    那一瞬间，池烟整个人被完全拥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丝毫没感觉到恐惧，只觉只要这么搂着，怎么样都好。

    煜辰右臂中了一枪。

    山势本就倾斜，枪的巨大冲击力让他们失去平衡，两人顺着长长的深山斜坡滚落，掉入崖底幽潭。

    后面的事，池烟的记忆有些零碎。

    身体上细细密密的刺痛、猛烈的入水撞击、涌入口鼻冰冷的水……还有一只牢牢攥着不放开的手。

    池烟在岸边清醒过来时，煜辰已经昏死过去。

    他闭着眼，脸色苍白地躺在一片湿泥地里，浑身血迹，手里还拿着一块毛巾，应该是把她救出水后，给她擦拭时终于耗尽心力倒在地上。

    池烟猛地扑了过去，连声喊他的名字，没有反应，又赶忙检查他的伤。

    右臂处不断有黑红的鲜血渗出，腿上的两处伤口已经化了脓……

    他似乎冷极了，身体在微微打颤。

    她惶然垂泪，将他的头紧紧抱在怀里，口中喃喃，“没事的，煜辰，我们在一起就行，没事的。”

    她在这寂静浩瀚的天地中，紧紧抱着自己的爱人。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将暗，池烟低头发现怀中一双亮得惊人的眸子在对她笑。

    “煜辰，你活过来了！”她哭了出来。

    “我有一件事还没问清楚，只好跟阎王爷说先不走了。”他的声音很虚弱，眼睛却带着笑意。

    “什么事？”她又哭又笑。

    他眨了眨眼，“你最后跟我说的那句话，是真的吗？”

    池烟静静凝视着他的脸，吻了下他冰凉的唇，直直看进他眼睛里。

    “煜辰，我爱你，没有任何一件事让我如此确定。我的心比我的大脑更早意识到这件事。我看到你对别的女人好就吃醋，想到你可能不要我就会半夜流泪。你说你有身体洁癖所以只能接受我时，我心里其实是高兴的，我的人生第一次因为自己长得好看感到由衷庆幸。”

    “抱歉啊煜辰，我说晚了些，我好爱你，不是感动，不是习惯，不是因为你爱我，就是因为你这个人，煜辰，我早就爱上你了！”

    池烟终于将自己心中沸腾已久的话说了出来，即便她知道煜辰早就感受到了她的爱，可是她就是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他。

    爱，是世间最美的话，就是要宣之于口。

    这些声音，裹挟着最真挚的情感，化作一段独一无二的声波旋律，存于天地，跨越时空，永不消弭。

    唯一的、永恒的爱。

    煜辰痴痴地看着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璀璨如繁星闪烁的眼。

    “我更爱你，烟烟。”

    他温柔又叹息着说。

    ……

    煜辰在堪堪能站起来的时候，望着浓密幽深的树林深处沉思。

    “左擎肩膀中枪，他擅长野外追踪，很快就会找来。”

    “这里视野太开阔，我们必须在天黑之前离开。”

    两人搀扶着，往深山中走。

    她在滚落时，被煜辰用手臂和身体挡去大部分山石和尖枝的伤害，而煜辰，满身伤痕，还有三处枪伤。

    走了大概一个小时，一开始池烟是靠着他，到后来，她感觉自己身上的身体越来越沉。

    池烟知道他支撑不住了。

    天逐渐放黑，他们到了一个岔路口。

    “煜辰。”池烟轻声唤他，“走哪条路？”

    他的意识已经模糊，勉强睁开眼，“右边。”顺着右边的小路走了两百米，他又开口，“就在这里休息。”

    在路旁一块石头后找了些干枝，池烟在煜辰的指导下，生起了一堆火，两人相拥着度过了一夜。

    一整夜，她的心莫名恐慌，只因感觉到身边人的生命力在缓慢流逝。

    天亮了，煜辰似乎又虚弱了些，他的伤口开始散发出腐烂气息。

    池烟心如刀割，却别无他法，只能若无其事地说着别的话题，“右边这条路通往哪？”

    煜辰摇头，“不知道。”

    “那为什么选这条？”

    还留下他们过夜的痕迹：烧过的火堆、压到的草、伤口的血迹……

    “为了躲开左擎。”煜辰回答。

    池烟当即明白，“那我们现在去走左边的路。”

    “不。”煜辰苍白的嘴唇无力地弯了一下，“左擎老谋深算，他会猜到我故意留下痕迹是为了误导他走错路，反而会转去左边，所以我们继续走这条路。”

    ……

    第二天的黄昏，左擎还是追了上来。

    他的脚步声在很远的地方响起时，煜辰忽然停住，随后霍然发动，像一只迅捷的豹子，抱着池烟闪入一个山洞内。

    二十秒后，左擎背着包，低头辨认着地上的踪迹，从他们身边走过。

    池烟吁了一口气，感到身上的重量又沉了些，耳边气息孱弱，她转头看他，见他眉间凝着一丝郁结之意，似有什么事难以决断。

    池烟心一动，脱口而出，“你别想扔下我。”

    煜辰注视着她，笑了笑，正要开口，忽然脸色一变，眼神变得锋利，轻“嘘”一声。

    很快，路的另一端脚步声又响起，只是这次声音更轻，更近。

    左擎找回来了。

    他在距离他们十米处停下，缓缓抬头，眯着眼打量他面前的山洞。

    池烟手心开始冒汗。

    “砰！”

    煜辰朝外面放了一枪，左擎身形闪动，迅速躲了起来。

    煜辰拉着池烟转身往山洞深处走，里面别有洞天，大小洞口相连，四通八达。

    洞口传来左擎阴恻恻的声音。

    “煜辰，你走到绝路了。”

    池烟转头看煜辰，他沉着眉眼，定定看着洞口，没作声。

    局势形成僵持。

    他们出不去，左擎也不敢擅自进来。

    左擎又开口了，他似乎在外面悠闲地走来走去，嗓音里带着戏弄的调侃。

    “你总不能在里面躲一辈子，煜辰，我们是结义兄弟，又背着血海深仇，这么带劲的关系，总该有个轰轰烈烈的结局。”

    煜辰沉默不语。

    池烟的心狂跳，用手按住他的手背，“煜辰，他在激你出去，你别冲动。”

    她的眼泪流了出来。

    煜辰眸光颤了颤，抬手轻轻抹掉她脸上的泪水，垂眸片刻，忽然扬声——

    “左擎，你喜欢池烟是吗？”

    “你追到这里，究竟是因为我，还是因为池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