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炎上滴滴之后立刻把行程发给姜鹤，姜鹤此时并没有睡，姜炎素来知道堂哥是个不爱熬夜的人，但是现在已经凌晨一点半，他竟然还没有睡觉，姜炎多少有些意外。所幸路上的时间很短，车子一路在滨海大道飞驰，姜炎看着夜晚的海边，打开车窗听风在耳畔呼啸。

    对面香港的灯火在化成云雾间的朦胧亮光。

    姜炎想起徐律师在给一家私募基金写法律意见书时，在笔记空白处用铅笔写了一句话：

    「你未曾见过莽荒时期，深圳河里飘过的尸体，所以看到狮子山的荣耀，就应该想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总有一天，风水要轮转过来。」

    笔迹有些潦草，看起来像是情绪激动时留下的一句话。设立私募基金的尽调和法律意见书很常规，并没有什么特别，姜炎就是基于这句话，特地翻出来硬盘去看当时发生了什么，从文件里姜炎能拼凑出来的信息，就是徐律师凭借更好的服务，把一个原本要设立在香港的双币基金引入深圳落地[1]。

    深圳像是一个孩子，从蹒跚学步，变成翩翩少年，在那个时候的他们，或者徐律师，到底要怎样的明天呢？

    后来的今天，姜炎觉得这个问题，已经在自己的心里凝结成了一个答案的轮廓。

    到家的时候，姜鹤果然没有睡，抱着笔记本坐在客厅里，神情凝重地盯着笔记本屏幕。

    “你怎么了？”姜炎一进门，意外地问。

    “你没看新闻吗？ice宣布中国区的临澜资本本地化运作，不再使用ice的品牌，成为独立运作的投资基金，ice退出临澜资本不再担任gp。谷歌上都传疯了！”姜鹤看着笔记本，回答道。

    “脱钩？那谁当gp？”姜炎下意识地问。

    “思诺博母基金，”姜鹤抬头说，一脸震惊地说：“一个上海本地的基金！我就知道他们投了不少做量化的证券基金，然后一搜索，哇靠这家基金胃口好杂，什么类型基金都投。”

    “思诺博？……好耳熟的名字！”姜炎放下包，那个嘴边的名字呼之欲出，却半天想不起来。

    “你赶紧去睡吧，我查完资料就睡……诶，你大晚上干嘛去了？”姜鹤这会儿想起来妹妹半夜跑出来的事情，追问道：“我以为你去找周秉文了，结果你又回来了！”

    “见沈总了，给他看些资料，还问了些问题，没什么！”姜炎坦率地回答。

    姜鹤听到“沈总”两个字，抬眼看姜炎，说：“他好像对你有意思。”

    “什么？你胡说八道什么！”姜炎噗嗤笑出来，觉得姜鹤是不是自己恋爱脑，看什么都恋爱脑，毕竟上次他扬言说要追杨宴如这种虎狼之词后，她就觉得姜鹤已经脑子坏掉了。还好杨总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姜鹤没有什么机会去干蠢事。

    姜鹤拢了拢睡衣，打了个喷嚏，说道：“都是男人，这点心思，鬼看不出来。你小心点，别被他拐那个角落睡了又不负责，那个周律师再吃醋找麻烦，你浑身是嘴说不清！”

    “狗鹤鹤，你有病吧！”姜炎没好气地啐了他一句。

    “那个，沈致尘就是个男茶婊，我对他的评价仅限于男女关系里面，事业上我承认他很强，这是另一回事！”姜鹤提高了嗓门。

    回国没半年，网络用语倒是学得快。

    姜炎不忿地反驳：“你看你妹妹浑身上下哪点值得他看得上？他图我什么，年轻漂亮才貌双全大把大把的有。你当这是你看的那堆辣鸡总裁文，什么灰姑娘睡一觉就值得总裁要死要活惦记，生在罗马的沈致尘，我觉得他谁都看不上。”

    “爱情本质是多巴胺作祟，多巴胺是不会跟你讲道理的！内源动力消失就没了，提裤子不认人！”姜鹤对姜炎的反驳更加不屑一顾。

    姜炎站在原地，念头里闪过周秉文。

    半年过去，好像现在两个人在一起，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她不记得两个人多久没有单纯地去看风景，聊彼此喜欢的话题，甚至好久好久没有听到过周秉文如泣如诉的琴声，取而代之的是华服、高尔夫、宴会、资金、项目……淹没了爱情。

    姜炎立刻反省了自己，不该总是在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一直谈工作。她意识到，此时此刻的周秉文，是不是更需要她的安慰，毕竟他唯一直系血亲的父亲已经躺在病房里有一天算一天了。

    “知道了！”姜炎说完，钻进了自己的房间里，然后打一段话发给周秉文，希望能给他一些感情上的支持。

    微信的那一头闪过“对方正在输入”但很快熄灭，无动于衷。

    第二天上班，姜炎没有迟到，但已经逼近九点才到，而老赵和张扬两个人已经到了律所，都是大大的黑眼圈，张扬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靠在椅子上，老赵端着咖啡边打哈欠边看电脑。

    “姜姐啊，紫天游戏的老板昨晚嫖娼被带走了！赵律师半夜去捞人出来，还好没爆出去，不然惨了，董秘能烦死人！”敏敏指着张扬，做了个鬼脸，说道。

    “这一天天的，有没有消停！”姜炎放下包，无奈地摇头。

    “啊！我简直无语了！你知道昨天晚上多离谱嘛，他给他兄弟说开荤，叫了五个女的，五个！然后其中有个女的不愿意，他非不让人走，然后女的躲到厕所里反锁门打电话报强jian！警察来了直接就带走问话，强jian够不上，嫖娼啊！一个人五千全都微信转账！哪有人这样荒唐的！”张扬压低声音吐槽道。

    姜炎用手捂脸，涂天奇真是孜孜不倦兑现会所嫩模的豪言壮语！

    “你知道么，陆律师之前有一次去捞了他半个办公室的人，当时陆律师约好了第二天开回对材料，去会议室没人，去办公室人不在，到处找不到，还是其中一个部门总秘书说昨晚他们去会所喝酒了，结果陆律师找去那个会所，昨晚嫖娼被一锅端了，陆律师挨个办保释。”

    “注意影响！”老赵这时候走出来，提醒了一句。

    大家都闭嘴不说话了，姜炎嘴角抖动，实在是对这个八卦接受无能。

    有时候，姜炎觉得自己活在一个荒唐的世界，金碧辉煌的殿堂里，每一粒金粉都沾着工匠的血汗，而殿堂里的人们锦衣华服，花团锦簇，却并不为和平干杯，高举酒杯为战争歌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