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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宴
第266章 始终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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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分钟后,姜炎随着周秉文一起去了隔壁会议室,她安静地在旁边看着,两兄弟从一开始剑拔弩张到最后坐下来,一个字一个字抠公告内容,周嵩旗帜鲜明地表示自己要捍卫家族对集团的控制权,如果到时候没有人接周昙的份额,那他立刻卖了别墅把周昙的份额接过来,他会做家族有限合伙的执行合伙人,集团要破产要覆灭,他一力承担。

    一致行动人,站在台前的人,可以是周秉文,也可以是周嵩,只需要周秉文退后一步,周嵩自然而然就回到了当初话事人的位置,是不是董事长并不重要,股权决定了在董事会的席位,席位决定了话语权。

    说实话,姜炎在这样的时候,是佩服周嵩的,至少他愿意扛起集团的责任,而不是挥霍完了放任这个集团死去。

    剩下两个人好好坐下聊的部分,是周秉文教周嵩怎么搅黄收购,安柏资管也好,丹枫丽华也罢,乃至思诺博,穿透之后都是同一实控人与利益关联方,他们举牌上市公司有可能形成经营者集中,因此周嵩可以去商务部递送反垄断举报。再者,周嵩起诉安柏资管举牌之后增持行为属于无效民事行为,再者按照《证券法》《收购管理办法》规定,安柏资管没有履行信息披露义务,所以其股份表决权受到限制。至于周秉文放弃董事长,用乘黄即将上市为避免关联交易利益冲突,进行合理避让去解释。

    然后,宣布裁员20%,自然会有员工出来声讨反对,很快就能转移焦点。

    大律师是大律师,哪怕不干律师,职业病深入骨髓,给他一个立场,他怎么都能找到争议焦点并给解决方案。

    一切顺理成章。

    如此复杂的事情,不需要乌央乌央的会议,在集团副董事长和集团提名董事长的亲兄弟之间,用了一个多小时就商量完了,剩下的细节,都是交给执行层去完成的事情。

    坐在两位董事长不远的旁边,姜炎有机会安安静静地想想,上市之后公众公司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如果她是买股票的甲乙丙,都是指着股票赚钱,而从一拳一脚拼搏成上市公司的创业者来说,自然是赚到钱之后过要什么有什么的日子,不然创业干什么呢。可是,这两件事,有些矛盾。站在律师的角度,大多数时候屁股坐在上市公司老板那一边,就比如周秉文,他对于这一切熟稔于心。

    可是,没有人站在集团普通员工那一边,就像她一样坐在格子间里的甲乙丙丁。

    股价暴跌,集团风雨飘摇,紧接着他们裁员20%缩减开支,一箭双雕。

    千千万万人,好像只是一串数字与符号。

    等他们商量完毕之后,姜炎就自己返回了律所,点了份外卖,跟敏敏和张扬一起坐在茶水间吃午饭,不管张扬和敏敏怎么问,姜炎都始终三缄其口,糊弄地吃了自己的葱油白切鸡饭,港股上市的招股说明书起草,主要由发行券商负责,前期的配合工作已经基本完成,剩下都是配合香港律所出具法律意见书,他们就像是毫无感情的流水线机器,每天都是邮件往来,进度与材料核对。

    下午,社交媒体依旧沸腾着,公告一出来,家族合伙就有人出来接盘,是周昙名义上的父亲,周秉文的大伯,合情合理,无人置喙,周嵩如他承诺的那样,也出来接盘,大伯直接放弃份额的优先购买权。新闻像竹筒倒豆子一样,挨个往外蹦。

    五天之后,鹤笠集团的股东会召开,临时股东会开出了临死之感,周昙没有出现在股东会上,安柏资管推出了自己的董事长人选,而周秉文舌战群雄为亲哥哥摇旗,终于三票之差的微弱优势把周嵩送上了董事长的宝座,而他以合理避让为由没有在集团担任任何职务。

    二季度财务报表决议的时候,安柏资管直接否决,认为审计机构存在问题,要求更换会计事务所重新审计报表,而且按照这个亏损规模扩大,到年底要还是继续亏,集团就真的要st[1]了。

    姜炎原以为他们会通过新闻稿发布裁员,结果不久之后,就在抖音上看到了新闻。

    詹红棉被提成副总经理,这位在鹤笠集团为周嵩冲锋陷阵多年的老法总直接提任,继任的法总是年轻的秦翔,而另一个人也进入了鹤笠集团法务部,白律所曾经的徒弟,拥有美国律师执照的乔莺,成为主管知识产权领域的副法总。一群不到三十的年轻人执掌法务部,在法务圈子引起了不小的讨论。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群年轻人就是周秉文和白律师安插的工具人,只需要按照他们的要求做事就行,便宜听话,比詹红棉好使唤得多,秦翔作为新面孔协同hr裁员,被员工礼貌地堵在会议室里整整一个下午,不让上厕所,秦翔尿了裤子。

    西装裤沾着尿渍的图片传遍了整个互联网,有过裁员经历的人把他当成了一个靶子,不分青红皂白嘲笑怒骂,所有火力都集中到了他一个人身上。

    “裁员嚣张个屁,这种人,生孩子没屁眼!”

    “人肉他,他肯定还有黑料!”

    “这就尿了,小兄弟不太行啊!”

    ……

    姜炎震惊无比,立刻跟张扬商量,张扬决定去看看他,毕竟在尽调中曾经帮过他,而且两人以前也是同事,那时候秦翔已经被周秉文安排在万豪酒店住着,确保没有人能找到他,但姜炎跟周秉文提出要去看看秦翔后,周秉文还是放行了,张扬和姜炎去了万豪,看到了秦翔,房间里全是香烟的味道,啤酒瓶子扔得满地都是。张扬和姜炎是这三天来,秦翔见到的唯二两个活人,他俩算不上秦翔的朋友,仅仅是曾经短暂共事过而已,可是秦翔看到张扬,没说几句话就嚎啕大哭。

    这件事,姜炎本可以不管,可是她于心不忍。

    张扬一直在安慰秦翔,姜炎则打电话给周秉文,提议让秦翔去国外度假,两个礼拜足够这场互联网狂欢落幕,到时候没有人记得他,事情就翻篇了。

    没说几句话,周秉文就挂了电话,全程都是很敷衍的说:“你处理就行,ok,没问题……”

    秦翔的遭遇,周秉文没有一个字过问。

    姜炎放下电话,对秦翔说:“我跟周总商量过了,放你半个月的带薪假,去国外度假,回来就平息了。”

    两个人好说歹说,终于让秦翔平复下来,姜炎用自己的钱给他定了去意大利威尼斯的飞机票,找了地陪团队,给他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

    两天之后,互联网的沸腾已经基本熄灭,但秦翔还是如期踏上了飞往欧洲的旅程。

    半个月后,针对安柏资管的反垄断调查和证监会询问函接踵而来,丹枫丽华开始减持鹤笠集团的股票,鹤笠集团的股价按照常理该一泻千里,但是并没有跌得很离谱,一直在一个合理区间内小幅度震荡。有一股力量,在吃下丹枫丽华的出货。

    安柏资管委托的红圈所律师出来回应,公告和律师函一封又一封地发。

    姜炎除了忙乘黄上市的项目,剩下时间都用来备战cfa,从完全看不懂账目,到现在姜炎看着乘黄的所有财务资料,能够轻松读表做公式,那个疑问一直萦绕她心头,一千四百万的窟窿,到底是为了什么?新来的会所和香港会计师一起,把报表给补全,出具了标准无保留意见。可是这个问题,始终沉在她心底,她把财务凭证扫描件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始终想不通。

    九月的深圳,骄阳似火,张扬和姜炎从香港回来,乘黄的招股说明书已经初定稿,初定稿经过所有中介机构都审定之后,就可以开始送交港交所准备聆讯各项会议。

    这天,是敏敏在福田口岸接他俩去吃宵夜,敏敏带回了一个噩耗。

    秦翔在英国比奇角跳海自杀。

    比奇角牧师团自2004年起在附近巡查,看谁看起来心情不好就上前开导,可是在劝导完秦翔之后,当天夜里,秦翔还是又来到了比奇角纵身一跃。

    tiktok上流传着牧师团劝慰秦翔的视频,无数人惋惜,抖音上很快接力传过来,与当初唾骂秦翔的人们又掉转枪口,把那群将他堵在会议室的员工给痛骂了一遍,甚至挨个人肉了出来。

    三个人在夜宵摊边沉默了好久好久,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就这样消失了。

    姜炎忍不住自责了起来,这种时候,怎么能让他一个人出国旅游,她说着说着就自己哭了起来,张扬劝了几句自己也抹了眼泪,这种揪心的感觉,比输了官司还叫人痛心疾首。

    秦翔去世,集团没有任何表示,就好像从未存在过这么一个人。

    无情的,始终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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