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炎看着日程本子上最后一件事，查找灵鹭医疗破产方案，顿时没有了干活的动力。

    “姜姐，我下班咯，瑞兴大厦楼下新开了一家日料，味道挺好的，要不要一起去？”敏敏热烈地邀请，果然张扬的预言，毫无意外地应验了。

    老赵此刻与刘主任勾肩搭背，两个人有说有笑像是在密谋什么赚钱大计。

    这时候，爸爸的电话来了。

    姜炎拿着电话，走到了会客区，找了个能直接看见南山的位置坐下，接通爸爸的电话，风景无限好，爸爸也是无限好。

    “爸爸，干嘛呢，我还没下班。”姜炎嘟囔着，语气里带着一点点不开心。

    老姜敏锐地捕捉到女儿情绪上的变化，问：“怎么了，谁欺负我们家炎炎啦！”

    “没有，我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姜炎不开心地说。

    “干嘛要跟自己过不去呢，跟爸爸说说，让姜教授来开导一下小姜同志！”老姜哄小姜哄了二十多年，说话艺术拿捏得死死的。

    “有个案子，不会办，中午也请教了李主任和白教授，还是不会……哎……”姜炎重重叹口气。

    这时候，老赵拎着手提包，满面春风地离开律所，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姜炎有种想把他千刀万剐了的心，这领导只会往下扔巨石，还要人迎难而上。

    “除了你，别人能不能办呢？”老姜耐着性子问了一句。

    姜炎摇摇头，噘嘴道：“大概也束手无策，全凭天意。”

    “那你懊恼什么，爸爸也有救不回来的人啊！呐，这个世界上呢，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一定要有个好结果，有六个字，姜教授送给你，尽人事，听天命！”老姜安慰着宝贝女儿。

    张扬这时候凑过来，小声问她是不是一起去吃日料，姜炎摆摆手，示意让他们先走，她晚点到。

    “爸爸，你怎么净说这些有的没的，天命，哪有科学家说天命的！”姜炎很倔强地反驳，她就不信有什么天命，古往今来就是人定胜天。

    老姜也是从年轻人过来，二十出头正是血气方刚，凡是不信邪的时候，便不继续说教了，转而换了个话题：“你昨晚发信息给我，问我认不认识陈永宁医生，怎么了？”

    “哦，对，爸爸你认识？”姜炎一下子兴致来了。

    “那当然认识，他比我小点，女儿是我亲手接生的咯。心胸外科，做手术挺厉害，不过十年前，他从协和辞职，出去创业去了，好像就来深圳了，听说挺不容易的，小陈这个人比较纯粹，也很有想法，我和他很多年没有联系了。”老姜娓娓道来。

    老姜努力从记忆里拼凑一个完整的陈永宁，在协和他这样有想法的年轻医生很多，都希望用一技之长为改变这个行业做出些许努力，哪怕微末如尘，他们一往无前。

    “我头疼的案子就跟他有关，哎……他创业失败了，被起诉了，一屁股的债，他人也出国了，跟贾跃亭似的，下周回国，一直不回。”姜炎郁闷地向爸爸抱怨道。

    老姜感叹道：“哎，这世道啊！”旋即，老姜教授立刻给女儿吃了个定心丸：“这容易，晚上等爸爸电话，在国外找个华人不容易，找个协和副教授还不简单。”

    “伟大的姜同志真厉害！！小姜同志爱你！”姜炎顿时精神振奋。

    “好了好了，乖女儿，房租续了一年，快去吃饭，等会要开个线上研讨会，不说了。你妈想你，有空跟你妈打电话。”老姜叮咛嘱咐后，把电话挂了。

    这事情又峰回路转了？可是，姜炎转念一想，就算找到了陈永宁在哪里，陈永宁毕竟没有犯罪，也没法让大使馆把他抓回来啊，最多是递个话，看看能不能谈。

    这渺茫的希望，也只是在人定胜天的可能性上加了一根羽毛，离天尚有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姜炎心里的天平，偏了个方向。

    林敏君已经把地址发给姜炎了，她收拾收拾东西，朝着敏敏约她的日料店走去。

    走着走着，路上有一对小情侣，相互在分享抖音上看到的搞笑内容，甜蜜模样羡煞旁人，姜炎这个看路很熟悉，索性也打开了抖音边走边看，不一会儿出现了一个通讯录推荐，括号里标注的“周昙”，那条视频无甚特别，只是几张美食照片合集。姜炎来了兴致，点进她的头像看她既往视频，总共加起来九条，都是生活日常类的视频，确实没有什么特别的。她关注了很多人，有足足一百多号人，姜炎点进她所关注的人，在她的关注列表大多是金融财经和美食类，有一个英文昵称为“artemis”的账号，粉丝近十万，算得上一个小网红了。

    这个叫“artemis”的小姑娘，经常装扮为精灵女神拍摄各类cos动图，迄今发了四百多条抖音视频，拍摄的地点看起来并不像国内。

    姜炎作为伴随互联网成长起来的一代人，天生对互联网有无与伦比的敏感，她大致扫了几眼，就看到一条配文有些emo的视频，那是一段精灵女神林中垂泪的短视频，堪堪十秒，把一个长睫挂泪带着些许哀怨的精灵女神演绎得活灵活现，不输当红演员。

    姜炎点开评论区，九千多人气，五十几条评论，不算很火，一个尾部小网红，五十四条评论一眼扫完，其中有一条来自周昙，只是打了个“？”。

    不出意外的话，artemis应该就是陈洛然。

    姜炎为了验证自己的判断，一路上翻了很多artemis的视频评论，从常理来说，周昙与这个博主唯一可能的交集只有亲属关系。

    就在姜炎翻抖音的时候，周昙通过了姜炎申请好友的请求，姜炎这会儿有些迷茫，加上了好友该问些什么问题呢？反正等会要吃饭，也没法跟她聊什么，索性就撂着，她又切回了抖音的页面。

    随便刷了几十条，姜炎发现这个小姑娘拍摄的地方，似乎是一处国外的别墅区，有非常多的场景重合，能够大致看出别墅有三层，非常经典的北欧样式，花园估摸有个一千平的样子，种的树木多是云杉、樱桃木，旁边还有一个小湖。

    刚成年的小姑娘，哪儿来的豪宅呢？

    姜炎顿时心里有数了，一股子闷气噎在胸腔里。

    瑞兴大厦坐落在姜炎回家的必经之路上，离东一楼五百多米远而已，姜炎走到的时候大厦楼下，环绕一圈都没看到日料店，重新点开定位才发现，这家日料店在瑞兴大厦25层。光进这个大厦，就绿码、证件里三层外三层地查了个遍，好不容易才坐电梯到达25层。

    姜炎七弯八拐，顺着指引，掀开两层布帘子，才进到日料店，准确来说，叫鹤之云居酒屋。看这样子，是预约制的日本料理，做啥吃啥。

    敏敏一见到姜炎，兴奋地举起透明琉璃杯，大喊：“欢迎姜姐！”

    在寿司案台前，坐着一排年轻面孔，一起举起酒杯，姜炎只熟悉敏敏和坐在隔壁的张扬，剩下的人，除了眼熟脸熟，人和名字几乎对不上号。

    姜炎迷茫地微笑打招呼，“嗨，大家好！”她来衡鉴两个多月，其实也并没有真正融入进两个部门的团队里，整天被客户们追着写合同审合同，解答咨询，还要办案子，看不完的案卷，加上老赵从没做任何引荐，她除了隔壁张扬，其他人不认识也很正常。

    敏敏一看她这个表情，就走到她跟前，拉着她的手开始介绍起来，“这里全都是赵律师手下的骄兵悍将，扬哥你认识了，略过，这位是孙啸飞，资本部实习律师，他会弹吉他，可帅了！这是吴秋姐，法顾部之前的授薪律师，现在调建工部升权益合伙人去了。这个漂亮小姐姐陆浓，资本部另一位超凡脱俗美女大律师，爵士舞一跳，就是神仙都挡不住姐姐的小蛮腰！”

    姜炎略略一扫视，她知道还有同部门的几个人没来，大概就不是敏敏“小圈子”范围内的人了吧！

    “敬姜律师！”陆律师巧笑嫣然，端过来一杯酒，塞到姜炎手里。

    姜炎放下包，坐在敏敏旁边，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这梅酒的酒精味不重，喝起来甜甜的，还怪好喝的。

    “这是北海道来的虾夷马粪海胆，新鲜空运过来的，配上醋饭，甘香浓郁。”说着厨师就从装满海胆的盒子里面，给每个人都配了三片海胆，和一小颗醋饭球。

    “哇！！！！好棒！！！！”敏敏开心地跳起来，眉飞色舞。

    小孙吞下海胆后，举起酒杯，对敏敏说：“感谢敏君，干杯！”

    姜炎应景地陪着，她在北京的时候没少吃这些，海胆一入口，她就知道这玩意是真货，在北京没有人均一千的日料店压根拿不出这么好的货。

    “好吃吧，姜律师以前吃过么？”孙啸飞举杯，问。

    张扬听到这个问题，就没好气地瞪了孙啸飞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

    姜炎被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尴尬，只是点了点头。

    她在白律师手下的时候，哪怕被带去见客户，几乎都不需要碰酒杯，但姜炎并不想在刚来衡鉴没多久，就得罪这群二世祖。她并不怕事，更不想惹事。

    说实话，天子脚下，就凭他爸是协和妇产科一把刀，姜炎从小到大不说多么金尊玉贵，至少她说要个星星，多得是的人上赶着摘给她。她没有表现出不悦，只是举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