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哟，你还知道关心姐姐啊。”她似乎对郑心紧张的表现很满意，说话的语调里充满了姐姐对弟弟的温柔，“你别担心，卖这个东西不会有事的。”

    “鬼才信！“郑心生气地把手串掷在桌上，”你居然卖象牙制品！这够你坐牢了你知道么？”

    “这不是象牙。是猛犸象化石的牙。叫猛犸牙。”

    郑心气得直拍桌子，“你还抵赖？这质地是化石的手感么？”

    郑心姐姐装出无辜的表情：“那我可不知道哈。我进货的时候卖家告诉我这是猛犸象的牙齿。我购买合同上标注的也是猛犸牙。我就是个做生意的小女人，哪有这种鉴别能力呀。要是他卖象牙给我，也不是我犯法，我还要请律师告他商业欺诈呢！”

    她说完自顾自地吃起了火锅，郑心咬着牙攥紧了拳头：“行，不愧是我姐。这么多年一点没变!什么同情心，公德心，只要是有钱赚统统都是渣滓！你真的相信金钱万能么？怪不得姐夫天天觉得和你无话可说！”

    郑心姐姐“啪”的一声把筷子撂在桌子上，她怒目圆瞪，指着郑心厉声说：“阿仁！你有没有点良心！你从读大学开始这么多年，哪一次对家里尽过责任？家里的生意你照顾了？爷爷奶奶看病你陪护了？还不都是我在替你操心！你是自由了，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想当学者我和爸妈送你读研，想当老师我们也不拦着你！你还有什么不知足？！你看看和你从小玩到大的那些人，哪个不是有了自己的产业？也就你天天混在外面，一事无成自甘堕落！”

    面对姐姐指责的话，郑心一句也没有反驳，他冷笑着看向窗外，仿佛这些都与他无关。

    “同情心？公德心？哦呦呦，看我的弟弟多高尚，多天真啊。你觉得就我一个人卖象牙么？我告诉你，现在全中国卖猛犸的多的是！基本全都是挂羊头卖狗肉！只要有这群买主，就算这是枪毙的罪也有人去卖。你觉得我残忍？非洲难民残忍不残忍？他们的孩子没鞋穿没饭吃，最贫穷的国家一场病毒感冒就能病死好几万儿童。只要卖了一根象牙，他们的妻子就有衣服穿，孩子就有房子住！当人都不能活的时候，谁还去怜悯动物？”

    郑心依旧是冷眼冷笑着：“换了是我，饿死也不做这种买卖！”

    “饿死？哈！你从小到大真的饿过吗？就是家里最不济的那几年，还不是全家人都宠着你！我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的时候，你还在大学里扯皮呢！你除了会写几篇谁都看不懂的论文，还能干什么？有什么资格说我！”

    说完这番话，她还不解气，她看郑心顽固的样子，鬼使神差地嘲讽了一句：“到底是衣食无忧的少爷才这么高尚，连你最知心的人都入不了你眼了。”

    她说“最知心的人”时特意拉长了声音，郑心像是被火烫到一样猛地抬起头。他脸色苍白，浑身都在颤抖，南冬诧异地看向郑心，发现他眼中居然滑出两行眼泪。

    “喂，郑心……”

    南冬把手放在郑心背上，想让他冷静下来。可郑心的情绪却在一瞬间失控了，他推开南冬的手，从座位上站起来手扶着额头痛苦的大笑几声：

    “哈哈哈！郑钱！你说得有道理！你早该和我这么说！”

    郑心姐姐看郑心这个样子，也后悔说了那句不该说的话，她走到郑心面前，想为郑心擦掉那两行眼泪，可郑心丝毫不领情地避开了。

    “姐错了，你别这样。陪姐吃完这顿饭吧。”她的语气近于恳求了。

    郑心掩面长叹一声，笑得很无奈，很伤心：“姐，我没事，我只是想冷静一下……我，去散散心。”

    说完这句话，郑心便换上衣服出门了，只剩郑心姐姐和南冬在屋里。气氛一下子就沉默下来，电磁炉里红色的火锅汤“咕嘟咕嘟”地冒着泡，蒸汽弥漫在两个人眼前。郑心姐姐用纸巾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有些尴尬的拿起筷子，低头喃喃地说：“让你笑话了。我们姐弟两个关系总是这样，说着说着就不高兴了。”

    南冬有些担心郑心，想追出去看看，可眼前的这位女士似乎更需要安慰。他思考了一下，决定转移一下话题，便问：“多多姐，你的名字叫‘郑钱’？”

    她楞了一下，回答：“哦，是的。”

    南冬低头微微一笑：“呵呵，这名字，还真是……吉利。”

    南冬这一笑让郑心姐姐也破涕为笑：“是啊，从小到大，因为这名字没少被人笑话。都怪我爸妈那时候赚钱赚疯了，连孩子名字也拿来乱搞。后来我爷爷听说我取了这个名字，气得不得了。等阿仁出生的时候，直接就拿着出生证明去公安局定了名字。你看，就连取名字，家里也是偏爱他。”

    “看得出来。”南冬用公筷捞起肉片，放在郑钱的碗里，“虽然你和郑心是亲姐弟，但你们性格并不像。”

    “他是跟着我爷爷奶奶长大的，二老对他比孙女还娇惯呢。家里生意的事从来不让他知道，连不干净的钱都没给他用过。我爷爷还是个淡泊的性子，给阿仁养的像个小老头一样，做什么都不温不火的，也不争不抢。我和爹妈都担心他这个性格，怕他在社会上吃亏。”

    “我觉得你和叔叔阿姨没有必要多虑。郑心看着好像什么都不懂，但他心里什么都明白。只是他心里有些傲气，有些事儿不想做。”

    郑钱叹气说：“就是这样才让人发愁。这个社会哪能让他这么任性？他都已经跌过跟头摔得头破血流了，还是不改这个性子。我们姐弟总吵架也事因为这个。”

    南冬从不愿打听别人的隐私，但事关郑心，他还是试着问了一句：“我多嘴问一句，你和郑心关系不好，和白鑫有关系吗？”

    郑钱听到这个名字简直惊呆了，到嘴边的羊肉从筷子上掉到碗里，酱汁溅了她一身。她没心情去管衣服怎样，瞪大了眼睛问南冬：“你知道白鑫这个人？！”

    “只是听过名字。郑心说，那是他室友，也是他曾经最好的朋友。”

    “对对对，是好朋友……”郑钱一边喝水一边拿眼睛偷瞟着南冬，此时她看南冬的眼神充满了疑惑和警觉，南冬发现她目光的改变，心里明白了什么，于是低头吃起火锅不再说话。

    这时郑钱看到了摆在桌子上的那对搪瓷杯，拿起其中一只问：“这杯子做的真有趣。阿仁买的吧？他呀，总买这些不实用的东西。”

    “不是他买的，是我买的。”南冬说，“我们一人一只。”

    听到南冬的话，郑钱更加惊愕了。但她依然脸上挂着笑容，试探着说：“那你肯定是白费心思了。这小子喝茶讲规矩，肯定不怎么用这杯子。”

    “他经常用。还会用这对杯子给我沏茶喝。”

    这本是一句很普通的话，可郑钱听起来却有一点点挑衅的味道。她抬头看向南冬，正对上南冬深邃的目光。只这一眼，在商场上驰骋多年的她竟然在气势上败下阵来。她心乱之余离开座位，对南冬说：“我去一下卫生间。”

    南冬很客气地替她打开卫生间的灯光，之后就坐回桌边。郑钱关上卫生间的门，马上开始检查卫生间的垃圾桶，看见里面除了一些生活垃圾没有别的东西，她才渐渐有些放心。她又看了看洗手架上挂着的毛巾浴巾和洗漱用品，都是完整的两套，整整齐齐的分开摆放，一点也没有混在一起。“大概是我多心了。”她暗想，“阿仁并不只喜欢男人，白鑫应该是个意外。”

    洗过手后，她一边安慰自己，一边从卫生间走出来。她继续坐在南冬对面，端起碗暗中观察南冬的一举一动。

    “这个南冬不是一般人。”她心想，“举止非常得体，看东西也很有眼力。穿的朴素但很有气质。不是有见识、有地位的人家养不出这样的人。这小子该不会和阿仁一样，和家里闹了矛盾才跑出来的吧？”

    “南冬，你家里是做什么的？”她问。

    南冬停下筷子：“我妈做了点小生意，我爸打工。”

    “可是我听阿仁说，你爸爸在机关工作呀？”

    南冬笑了一笑：“给国家打工也是打工。对了，多多姐，你这次来要在这里住几天？如果方便我和郑心带你出去走走。这是个小城市，不能和洪都比，但有些地方还算不错。”

    “我这次来主要是看看弟弟，上次阿仁住院的时候我就该来的，但生意太忙实在是离不开。现在流感这么严重，我也不想到处乱走。不过明天你们能不能陪我去一趟庙里呢？”

    “庙里？”

    “我今天路过的你们小区售楼处，看你们小区的商网很便宜，地段也好。我买了一个，想去庙里请个平安符镇宅。”

    “多多姐，你在这里买商网，要怎么打理呢？”

    “我想租出去，让阿仁帮忙收一下租金。”郑钱环视这间简陋的房子说，“你们住的也太差了。收上来的租金能给你们贴补一下。”

    南冬笑着摇摇头：“我觉得他不会要。”

    “我也觉得不会。但……我这个做姐姐的，也只能做这些了。”

    郑钱这话说得有些可怜，南冬看她这个样子，忍不住劝她说：“多多姐，你好像总以为郑心只是没头没脑的倔，其实他是个很容易就被打动的人。不管你们有什么矛盾，你要试着相信他，他对陌生人都那么善良，何况是对自己的姐姐呢？”

    “人总是习惯对陌生人温柔，把负面情绪留给亲人。人都这样。”

    “郑心不是一般人。他很聪明，很优秀。你不这样觉得吗？”

    “是呀。你们都很聪明，很优秀。”郑钱温柔地对南冬笑着说，“有你和阿仁作伴，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