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曾经，琼玉是单纯误入风尘，那么在某个时候，她已然是彻底沦陷了进去，这里有很多人性无法抗拒的东西，其实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真正的好与坏，人都有自私丑陋的一面，也都有善良无私的一面，只是在某个时候，哪一种被激发的更多，于是也就被打上了好人与坏人的标签。

    当她第一次被一个陌生男人意外无情夺去后，她便已经认命了。为了钱也好，为了自己的私欲也罢，她从不会觉得此后会有一个男人再走进她的心里，她毕生唯一的愿望，便是再见到霍北辰一面，虽然这对她来说可能性几乎为零，可这是她在风月挣扎之中唯一的寄托。

    如果她可以再见他一面，她会问你还记得我么，你嫌弃我么？燕城海棠树下，长安街上，年幼纯真的她最喜欢追着他喊北辰哥哥，手里拿一海棠饼，听他唤一声音音。可如果他真的再次站在她面前，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物是人非，她忘了如何提，他忘了如何答。

    你忘了回忆，我忘了忘记。

    即便他记得，斑驳残缺的记忆里伤痕累累满目疮痍，她早已不再是当初的谢株华了。

    国际名流是阜城乃至整个华南数一数二的夜总会，每年慕名而来的外客不必京城天上人间差，况且天子脚下，那边的场子有很多人物都是偷偷摸摸地去，可这样又实在掉价，于是很多都往外省的场子跑，而这里，无疑是最好的人间天堂。

    戴笠笙于半月之后出了院。那天早上琼玉亲自去办了出院手续，回病房拿上洗漱生活用品，雇了辆车送戴笠笙回酒店。眼下是七月盛夏，街道两旁的知了此起彼伏地叫着，烈火骄阳炙烤着一览无余的地平线，司机开着车，用纯正的阜城方言时不时搭上两句话。

    琼玉把座位上的靠枕往他那边挪了挪，“戴先生，您靠着这抱枕，会舒服一些。医生说，虽然伤口已经痊愈，但是毕竟枪伤，日后还是要多加注意。”

    他闭着眼养神，轻轻从口里吐出一个嗯。她把车窗摇下，看向路边，一排排法国梧桐飞速向后退去。“不知道您住在哪里，我就私自做了主，委屈您在酒店住上几天。对了，您什么时候离开？我好去送送您。”

    他仍旧闭着眼，只是眼皮不动声色抽动了一下。“你很希望我离开？”

    她一怔，连忙摆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戴先生身居鹤城，来此想必是为了生意上的往来，可谁知现在出了这事儿，为了不牵连您，您还是早些..离开吧。”

    他睁开眼，眼底似乎结了层霜。“牵连？呵，琼玉小姐真会开玩笑。你知不知道，在华南还没有人敢找我的事。”

    她被堵得哑口无言，便不再说什么，转头看向窗外。他似乎被刚才一席话弄得心情也不是很好，两人索性都不再讲话。半小时后，车子停在了玉龙湾酒店。

    “到了。戴先生我扶您下…”

    她话还未说完，戴笠笙便先行下了车。她连忙紧跟上，手里还提着那些东西。“小姐你好，请帮我开一间单人间。”

    她说完，戴笠笙用一种近乎惊讶的目光看向她。她有些懵，不明白又哪里说错了话，“怎么..戴先生，我哪里做的不对吗？我给您开的可是最好的单间，堪比双人间规格，一晚上不少钱呢，您多少体谅下我。”

    他听完笑了出来，“呵…”

    “小姐，这是您的房卡，请收好。三楼走廊左拐第一间，祝您居住愉快。”

    “好的，多谢。”

    戴笠笙拿过房卡便转身离开，琼玉有些摸不着头脑，便嗖嗖地跟着他走去电梯。他腿很长，一步顶她两步，等她追上他时，差点被卡在电梯缝里。

    307．琼玉气喘吁吁放下东西，擦着额头上的汗。“戴先生，都给您安排好了，我先去洗个手啊。”

    她快步走向卫生间，随后打开了水龙头。戴笠笙的手机忽然响了，听起来似乎是在通电话。她关掉水龙头，鬼使神差趴在门上听着。

    “给我订一张明早七点回鹤城的机票…嗯..事情有些不受控制，所幸没出什么大问题……”

    琼玉听的不真切，只断断续续听到机票、鹤城几个字，她心里一紧，鬼使神差走了出去。“戴先生…您要走了吗？”

    他转过头看她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明早的飞机。”

    她忽然有些紧张起来，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她竟觉得有一丝失落，就好像心里空了一块似的，堵得人难受。她走过去，站在他身前，“戴先生，我不是要赶您走，我只是……”

    “嘘——”他伸手打断她，“不关你的事。是鹤城那边出了点小事，要我回去处理一下，你不要多想。”

    他目光有些冷，不似之前的火热。琼玉突然有些着急，不知道这种感觉是犯贱还是不甘，亦或是她自己都没想过的不舍。她坐在他身旁，“我知道了…戴先生，在您走之前，我有个小请求，还希望您能答应我。”

    他挑了挑眉，“你说。只要你开口，我都不会拒绝。”

    她心头忽然一热，鼻子有些酸。“戴先生，晚上我想请您吃饭，可以么？”

    他不置可否，随后点了点头，“好。”

    她开心地笑了出来，随后想到了什么，便站起身来往门那边走去。“戴先生，我有点事情先出去一下，等到晚上我给您打电话，把位置发给您。”

    他点头一笑，“好。”

    琼玉离开酒店后，伸手拦了辆车。她永远不会知道的是，戴笠笙此刻就站在房间的窗户前，目送着她远去的背影，直到汇聚一点消失不见，他情不自禁笑了笑，那大抵是世间最好看的笑容。

    “喂，白灵你在忙么？今天晚上我不去上班了，你帮我跟妈咪请个假吧。”

    “没问题。对了十一，这阵子城里风声紧，你一个人在外面多加小心。”

    “放心吧，谢谢你，我会注意的。”

    琼玉打车来到阜城一家菜馆。这家菜馆做的是地道的阜城及维扬一带的名菜，店面不算大，平时不对外营业，除非有会员卡或者提前一天预约。金满月从前有一次带她来这里吃饭，那次是她刚做了孙胜完的二、奶，她拿到第一笔钱后，便妥妥成了一枚小富婆，在这儿办了张VIP金卡。只因后来琼玉无意中提了一嘴这里的饭菜好吃，她便毫不犹豫把金卡送给了她。

    琼玉把卡递给前台的经理，“您好，今晚七点我要预订一个包房，两个人的。”

    经理拿过卡登记了一下，“好的小姐，请问怎么称呼您？”

    “霍言珠。”

    琼玉预订好包房后，给戴笠笙发了条短信，随后便回家一趟，换了条素色的裙子。

    “戴先生，今晚七点，天山路228号鼎龙云庄209包间，我等着您。”

    七点．

    琼玉提早半个小时便来到了包间。她有些紧张，这是她第一次约一个男人出来吃饭。平常不上班的时候，她都是素颜，今天也不例外，只是擦了点口红。她提前点好了菜，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大约十几分钟后，包房门被推开了。

    她抬起头来，向门口方向招了招手，“戴先生，快过来坐。”

    他点点头，随后坐到她对面。服务生跟着走了进来，“小姐，请问现在要上菜吗？”

    琼玉点点头，“现在上吧。”

    戴笠笙坐下后，一直看着她，那目光太过直白，她有些不自在。“戴先生，这家菜馆您别看着小，但是这里的菜都是极地道正宗的，您第一次来阜城，可要好好尝尝这里的味道。”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不久，几个服务生便端着盘子进来，往桌上摆放着。“您好，您点的菜都齐了，请慢用。”

    “好，谢谢，辛苦了。”

    琼玉说完，便热情地给戴笠笙介绍着，随后在每个盘子里夹起一道菜放到他盘子里，“戴先生，我不知您的口味，这些都是这里的招牌，您尝尝看，要是不合您的口，我再去点。”

    他听罢看了看盘子，里面满满的堆积如山。他拿起筷子，在琼玉期待的目光下，夹起一口放进嘴里，许久，他点点头，“嗯，是不错，怪不得你喜欢。”

    她听后高兴起来，也跟着吃了起来。“那当然，在吃这方面，我可是行家，从来没输过，从前在燕城的时候……”

    她脸色忽然一紧，戴笠笙歪歪头，她接着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了嘴，赶忙摆摆手，岔开了话题。“我是说，我有一个从前在燕城的朋友，她对吃很有研究，后来她来了阜城，便将很多特色小吃介绍给我，我觉着很不错，便一直记了下来。”

    她说完松了口气，手心在桌下暗暗掐了自己的腿一下。戴笠笙哦了一声，随后便低头吃了起来，眼睛盯着菜似乎若有所思。她有些心虚，便不再说话，自顾自埋头吃了起来。这顿饭吃到后来有些压抑，席间弥漫着一股尴尬，他看出了她的不自然，便率先开了口。

    “你吃好了么？”

    琼玉疯狂点头，拿纸巾擦了擦嘴，“吃好了，戴先生也吃好的话，咱们走吧。”

    “嗯，走吧。”

    琼玉和戴笠笙一前一后出了门，来到街上。这里距离酒店的位置并不远，于是琼玉便提议走着回去。“好香的味道啊。”

    她走着忽然竖起鼻子闻了闻，他转过头看向她，“什么？”

    “哦，是海棠花香。我最喜欢海棠花。每到夏季，花香遍布全城。”

    他突然停下来，脑海里却是想起了她。“她也最爱海棠……”

    琼玉回过神来，“嗯？戴先生您说什么？”

    他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露出一抹苦笑，“没什么，太晚了，回去吧。”

    她立刻点点头，“哦好。”

    二人回到酒店已将近十点，琼玉走进浴室，打开了淋浴，“戴先生，您要不要洗个澡？我想借您的浴室一用，我家停水了。”

    他脱了外套，随手扯了扯领带，“需要我帮忙么？”

    她探出头来，对他做了个鬼脸，“谢谢戴先生，您一会自己帮自己吧。”

    他低低笑了出来，随后解下手腕上的表，靠坐在床头。浴室里水流哗哗响起，房间内温度骤然升高。窗子还大开着，他走过去，微凉的风吹过，他不禁闭了闭眼。

    他忽然有些口渴。

    琼玉身上只裹着一条浴巾，她看了看镜子里浑身泛着粉红的身体，开门走了出去。戴笠笙回过头，便看到她裹着白色浴巾走过来，头发上还隐隐约约往下滴着水，顺着蜿蜒起伏的胸口。

    “戴先生，您早点休息吧，我换件衣服就走。对了，明天早上您什么时候走？我想送您一程。”

    她仰着脸看他，在他的角度，刚好是一副可怜而无辜的模样。他吞咽了一下，浑身有些燥热。

    曾经流传过这样一句话：在夜晚，白色更能激起男人的性、欲。

    他像是做了一番挣扎，许久，他忽然俯身而下，把她压在床上，她惊呼一声，“戴先生，您……”

    他看起来在隐忍着什么，伸手捂住她的嘴，“嘘——我什么都不做，让我抱一会，就一会。”

    她忽然不动了。身上的人语气分明像是在祈求，又带着破碎的痛苦，她心口一窒，抬手回抱住他。她是分明感受到他身下的变化的，可是他仅仅只是抱着她，没有再往下做什么。

    琼玉知道他在隐忍。

    许久，他从她身上起来，额角上丝丝汗珠，散着晶莹的亮光。他整理了一下衬衣，“十一，你不用来送我，我的助理会在机场接我。我很高兴，在生命里能认识你一程，无论今后你我还会不会再见面，这段时光我都会永久珍藏在心里。这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十一，很高兴能认识你。”

    她分明能看得出他眼里的真诚和炙热。他说得没错，明天他离开阜城后，她与他很有可能再不相见。她不知怎的，心头酸涩的紧，眼泪悄悄划落，滴在她手上。

    她寂寞了太久，也漂浮了太久。

    他转身欲走的一刻，琼玉忽然伸出手抓住他，他掌心微凉。她眼睛带着湿润，仰起头倔强迎上他震惊的目光。

    “不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