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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旧曾谙
第 61 章 乘赤豹兮从文狸 辛夷车兮结桂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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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琼玉打了辆车回了小区,路上她想了很多。蓝燕和纪林烨是从小一块长大的老乡,而她和霍北辰同样也是十几年的青梅竹马。可她和他终究还是错过了太多年,就算他还活着,可物是人非,他们终将回不到从前那样。

    戴笠笙的出现是她始料未及的,从他第一次出现到最后一次分开,这短暂的一个月都像是过电影一般在她眼前来回穿梭,越想越止,心就越不能平复,依稀侬本多情,劳心颓命。

    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路灯前几晚不知道什么原因坏了,到现在都没有人来修。她紧了紧肩上的包,快步朝里走去,带得风声在耳畔呜呜的响动着。她不是过于小心,实在是单身女孩住着不太安全,平日里又总是早出晚归,明眼人都瞧的出来,做夜场的姑娘,打坏主意的太多了,特别灯坏了,小区里又没监控,就算发生了什么也不会有人知道。

    琼玉越想越害怕,她借着月光,踉跄着向楼道走去。恍惚中她好像看到前面有一个很高大的男人站在单元门前,轮廓模糊瘦削,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暗自惊呼一声,拔腿便往前冲去。

    “琼玉。”

    她愕然愣住,循着声音看过去,那身影岿然不动,像石化的雕塑一样,她以为自己幻听了,继续朝里走去,不想那声音似乎再次在耳边响起,如同鬼魅。她怕极了,闭上眼靠着墙壁,不停祈祷着,“我做了很多错事,我陷害过同行,我偷过客人钱,我抢过资源,但是我也是迫不得已,别杀我啊!”

    周围万籁俱寂,安静地诡异,只有五秒后一声轻轻地嗤笑,从喉咙里发出来。她抱着必死的信念,悄悄睁开眼睛,眼前一个黑影离她很近,不过三四步的距离。他忽然跺了下脚,整个楼道里的声控灯竟然瞬间亮了起来,她看着眼前的人,陷入了深深的震惊和怀疑。

    “大..大老板?”

    他靠着楼梯的长扶手,好笑的看着她,“你刚才说的劣行,我都听见了。平时瞧着你弱不禁风的,没想到私下里居然干过这么多坏事,你自己说吧,是主动自首还是我把你送进去。”

    琼玉长长的松了口气,她拍着惊魂未定的胸膛,“大老板,还好是您,要是其他人,我这条小命今晚怕是就交待在这了。不过,您有爱吓人的癖好么?”

    他靠着墙壁,伸手点了根烟,“我可没什么特殊癖好。相对于我,你才是藏了很多秘密的人吧。”

    琼玉摇摇头,“大老板,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他轻哼一声,三两步走近她,“你本名叫霍言珠?”

    她有些讶异,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这样问。她十分谨慎,咳了一声。“是..大老板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他吐了一口烟圈,烟头发出的红光时隐时现,“听说你从前是燕城人?”

    她很不理解,又不敢不答,生怕自己说错一句话。“大老板何处听说的?”

    他索性熄灭了烟,脚掌用力在地上捻了捻,直到烟卷熄灭最后一丝亮光。“你不用知道这些。我问你,你到底怎么和戴笠笙认识的。”

    她用力咬着嘴唇,准备抵死不说。她伸手朝上指了指,“大老板,上去坐坐么?”

    他没有说话,却是抬腿往里走去。她耸了耸肩,随即跟上。在门外掏钥匙的时候,他就静静站在一旁,一只手插在口袋里,面无表情。“一杯茶,也别想逃避问题。”

    她讪讪笑了笑,说实话,这样的玩笑一点也不好笑,尤其是从他这样的笑面虎嘴里说出来。

    门开了,他跟在后面进了屋,琼玉弯腰换着拖鞋,余光瞥到他在四周四处打量,最后说,“你不是一个人住。”

    她随着他目光看过去,只见沙发上一只避孕套安静地立着。她尴尬的要死,在心里早已把纪林烨那个烂人骂的狗血淋头。“大老板,我确实不是一个人住,我是和蓝燕一起的,这个套子想来..想来应该是她的一个朋友留下的,嗯,男性朋友。”

    她说完还无比严肃的点点头,栾鹰看着她这副样子,气到发笑。“哦,原来你和小四一起住。从前我总是听妈咪夸你聪明,现在看来,着实是蠢得厉害。”

    琼玉张了张嘴,想辩解些什么,他径直走过沙发,绕过那躺枪的套子坐了下来。他坐姿很优雅。“大老板深夜尾随我至此,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只要我一句话,您必定洗清不了嫌疑。”

    言下之意,她怕栾鹰一怒之下对她做些什么。他听后沉默了一会,随后大笑起来,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我总算有些明白,戴笠笙为何如此护着你了,你真不简单。”

    她一时没跟上他的思维,啊了一声。他似乎有些失了性子,正襟危坐起来。“戴笠笙虽一直在华南一带活动,可他的势力,或者说他背后连着的势力,可以说几乎已经遍布了南国。麒麟教你知道吧。”

    她没说话,只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他嗯了一声,“这就对了。早在几个月前,他还没来阜城的时候,便和上海滩那边的几个大佬谈了笔生意,似乎是关于码头方面的贸易,他可跟你提起过?”

    琼玉更加摸不着头脑,她摇了摇头,“大老板,我与戴先生只是萍水相逢,我也不知为何他一次次出手相助,我实在惶恐,大老板想知道什么,直接去问他岂不是比和我这个傻子白费口舌好得多么。”

    栾鹰看了她一眼,像是在思索什么,大约过了好久,他站起身来,“他这次和上海那边的合作据说投入了很大的一笔,要建码头,运河,走水上贸易,实在是可观的一笔数目。”

    琼玉摊摊手,“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他向门外走去,整理了一下领带,“关系自然是有的。他和上海,华南,华东那边的大佬都有合作,届时,他们会来阜城举行一场万人瞩目的和谈。而你,作为华南排的上号的顶级花魁,难道不应该准备一下么。”

    琼玉身子一抖,抓住沙发角,她定了定神,“请问..和谈什么时候开始。”

    他打开门,半个身子迈了出去。“不清楚。不过,我会提前告诉你。茶不错,就是煮茶的手艺差了些。”

    他摆摆手,说罢离开。琼玉整个身子立即软倒下去,她撑着沙发才勉强没有跌掉。她心口跳的很快,直觉告诉她,下一次见面,或许不是如沐春风,而是一场腥风血雨。

    那晚之后,栾鹰再没有出现过国际名流,他像是突然蒸发一般,临走之前只留了个手机号给她。日子照常进行着,看起来是那么风平浪静。偶尔醉酒之后,她会踉跄着回到家,爬进浴室,在浴缸中放满水,然后把自己泡在里面,直到热水变得冰冷刺骨。

    戴笠笙那晚第一次见她,就不止一次夸过她美丽聪明。她盯着天花板发愣,忽然觉得这句话很熟悉,仿佛多少年前便从哪里听过。

    是了。霍北辰也对她说过。

    “音音,你将来长大一定是个美人坯子,你要记得,如果遇见了坏人,就往光亮的地方走,对着前方大喊一声北辰哥哥,我就到了,谁也别想伤害你。”

    这话她从八岁那年记到现在,可这十八年间,每一次她身陷囹圄之时,他都在她不知道也看不到的地方。她闭上眼,缓缓沉入水下。

    四年后。

    春去夏来,秋转冬至,这一年,是她在国际名流的第十个年头。论辈分和资历,她的的确确称得上是老人,同蓝燕和金满月那些元老一样,享新人们一声‘十一师姐’。从前她初入风尘,死活不肯出台,妈咪不止一次告诫她,“现在趁年纪小多赚一点,等往后新的一拨长起来了,就没你的事了。”她当时嗤之以鼻,不以为然。然而在国际名流的这十年里,时间,金钱,男人无一不告诉了她血淋淋的真相。

    金满月本是孙胜完偷养在外的情人,后来却小三上位,打倒了正宫。那老婆娘自从三年前娘家垮台之后,自此一蹶不振,孙胜完索性撕破脸,和她离了婚,更好笑的是,那老女人一分钱都没拿到,净身出户。金满月把他迷得神魂颠倒,再加上日夜在他耳边吹枕边风,孙胜完居然娶了她进门。为这事儿,她可没少显摆,大方的请国际名流上下一千来号人吃饭,一夜成了人生赢家。

    蓝燕和琼玉一约她出来,就没再买过单。三人坐在咖啡厅里,看着落地窗前熙熙攘攘的人,琼玉喝了一口咖啡,“小月姐,如今今非昔比,你也算熬出了头,从前吃过的苦也算没白受。”

    蓝燕也在一旁附和道,“是啊,十一简直说出了我的心声。你不知道,我听说那婆娘穷困到差点沿街乞讨,我心里有多爽。我一想起从前她故意找你茬扇你耳光的事,我这气就不打一处来。”

    金满月淡淡一笑,琼玉总觉得,她身上哪处和之前不太一样了,她也说不上来。“姐姐,虽说孙胜完娶了你,可他这样的人难免以后不会偷吃,到时候你……”

    她喝了口冰美式,兴许是味道太苦,她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无妨,我早就想好了以后早晚有那么一天。男人都喜欢比自己小的年轻女子,特别是他们这样的中年男人,一见到漂亮的小姑娘那眼睛就直了。不过我不在意这些,反正我有钱了,只要他给我钱,他在外面怎么玩我也管不着,我们各玩各的,和平相处,这样不也挺好么。”

    琼玉默默思索着,没再说话。在金满月眼里,钱是一切的源头,甚至可以凌驾于感情之上。她其实不很认同。在她心里,毕生挚爱是根本不能用钱财来衡量的,虽然她也已经不干净了,可潜意识里还是残存着从前的那么一丝传统和保守。

    蓝燕喊了服务生,又叫了一盘提拉米苏,金满月实在看不下去了,表情便秘地说道,“天呐燕子,你你你…吃这么多,不怕身材走样啊。”

    她满足地将一大口蛋糕放进嘴里,意犹未尽的吐吐舌头,“没事儿,就算我真的胖了,林烨也会帮我减下来的,他可是医生,什么都懂。”

    琼玉听后在一旁调侃起来,目光渐渐猥琐。“听说适当的床上运动可以帮助减肥哦,不知道蓝姐姐是不是已经为爱鼓掌了呢。”

    金满月瞬间接过梗,“哎哎哎,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又错过了哪些好戏啊!十一,那个人是谁啊。”

    琼玉刚想开口,蓝燕便佯装生气打了她屁股一下,“祖宗,别听十一这坏孩子胡说,什么为爱鼓掌…他和我是老乡,十几年的情分了。”

    琼玉适时地插了进去,“对,十几年的老相好了,叫纪林烨,人家现在可是三院的妇科主任了,多牛逼啊,啧啧。”

    “哈哈哈哈……”金满月大笑起来,蓝燕也被生生气笑,无奈又宠溺地指了指她额头。她们旁边那一桌人讨论着什么,声音越来越大,想不被人听到都难。金满月那脾气瞬间就上来了,蓝燕拉住她,对她摇了摇头。恍惚中,琼玉好像听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她面色潮红,站起身假意去洗手间,在路过隔壁那桌时特意停下了脚步,有意无意的听着。

    “哎,听说了没,上海滩那大佬要来阜城了,真是稀奇。”

    “啥?哪个大佬?上海滩的大佬还会来咱们这不起眼的小城市?人家怕是根本没放在眼里,我说你就别听风就是雨了。”

    “大哥大哥,我发誓这一次绝没说谎,那大佬真要来,好像是来这儿参加一个什么..和谈会。”

    “谁啊谁啊?说出来让我们长长见识呗。”

    “哼,说出来怕是吓死你。他就是名扬上海滩的后起之秀,曾经的燕城公子爷,霍、北、辰。”

    “什么?!就是那个燕城霍守翊家的霍北辰?他不是十年前就死了吗?!”

    “放屁,不知道闭嘴。人家不仅活着,还活的好好的,等他一来,我就扛着照相机去蹲点,没准儿投到报社一火我就发了,哈哈哈……”

    那桌人还在滔滔不绝的说着,声音愈发大了起来,不过在琼玉耳畔,此时却是万籁俱寂,没有一丝声响。

    霍北辰。

    十年后,她第一次在旁人嘴里听到这个名字。

    那个她日思夜想,想到发疯癫狂的人。“他..他没有死,他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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