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玉身子狠狠一震，朝着戴笠笙的方向看去，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竟会出现，而且带了女伴来。他说过，他是唯一一个只爱她并且永远不会伤害她的男人，这世上唯一一个。

    人声鼎沸，他牵着尚九怜的手缓缓向坐席走来，霍北辰侧头看了她一眼，伸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她不知道他这个动作代表了什么，仿佛是在安抚。琼玉剧烈地呼吸着，一双眼紧紧盯住那个方向，就像世界末日来临一般前的殊死挣扎。

    她随着所有人转身，戴笠笙一身黑色的西装非常硬朗，他站在人海深处，保持着最得体却疏离的浅笑，对上来敬酒寒暄的人微笑颔首，大厅内几乎所有人都涌了过去。谈笑风生间，琼玉看到了那一抹久违而熟悉的俏丽身影，十几年不见，她还是那样妖艳动人，一身酒红色礼服，在人群中那么出众。

    琼玉根本来不及思考尚九怜是如何躲过当年那场灾难，之后又去哪里生活、做什么，她手指死死攥住裙子下摆，留出一道长长深深的褶皱。隔着许多人，她一眼便看到了他，与他抬头相视那一瞬间，心跳骤然停滞。

    他同样看到她，甚至于不给她逃跑躲避的机会。众人一拥而上，将二人团团围住水泄不通，在一片恭维和嬉笑声中，琼玉听到有类似记者的人上前发问，“戴总一向不喜抛头露面，即使我们一心想要拜访，然而却屡次无果，今日难得有幸一见，真是不虚此行啊。听闻您不近女色，从没有传过花边新闻，不知这位小姐…是否是戴总您的心上人呢？”

    戴笠笙笑了笑，“如众位一般。”

    琼玉咽了口唾沫，指甲盖嵌入的更深。众人咂了咂嘴，笑出声来，人群中不时发出咿咿的调笑声。

    “自古美女爱英雄，英雄难过美人关，看来就算咱们戴总这样的传奇人物，也不能幸免啊。”

    人群中还在议论纷纷，戴笠笙始终一言不发，微笑以待，身边的尚九怜娇娇弱弱的挽着他手臂，接受众人打量的目光，唇边也挂着得体大方的笑容，看上去就像一对璧人。

    戴笠笙的视线始终不曾离开过琼玉，他嘴上笑着口里说着，眼神却直直停留在她身上，带着一丝她不曾看懂的情愫。琼玉忽然很想笑，尚九怜也是夜场花魁出身，为什么在她知道他身份时还能义无反顾贴上去陪他出席那么隆重的晚宴，接受众星捧月般的目光，而她却不能，她也是个花魁，可她沦落至此，又有何礼义廉耻可谈。

    但她做不到。她有时候觉得自己真矫情，明明爱的是霍北辰，却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沦陷在他给的风花雪月之中。她无法忍受她喜欢的人，除她一人之外也要陪另一个女人在情爱的围城中诗酒江山美人。

    她自嘲的笑了笑，从座位上站起来，拉住路过的一个服务生，从他盘中端起一杯酒，仰头一口气灌下去。那是男士才喝的白兰地，又有几滴威士忌掺杂其中，那无比辛辣呛人的味道火热的在唇齿咽喉间扩散蔓延，一直延续到心口，她觉得几乎要被烈火烧死了，蹙眉咳嗽了好一会才缓过来。她不知是不是被辣的，眼里不断涌出眼泪，她抬手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眼睛瞬间红肿起来。

    萧承毅走过来在果盘中拿起一颗葡萄喂进她嘴里，她用力嚼了嚼，终于压盖住苦辣的唾液。他目光自始至终望着她，无声的笑了笑，看向戴笠笙的方向，“早知如此，为何还要这样。”

    她抬起头去看他，他眼底的笑意很深，可是特别冷，冷的让人望而却步。

    她眉头微微蹙起，擦了擦嘴上沾到的紫色果汁，“说到底，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我如何做，如何说，与旁人有何干。”

    她说着抬手猛地一抹，抬眼看了看周围，霍北辰正与戴笠笙饮酒交谈，“师兄，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你放出的风去？霍总告诉我，他不会出席的。”

    萧承毅将目光移向饮酒寒暄的二人身上，又看了看一旁站着的尚九怜，此时不知道人群中有人说了些什么，她一张脸几乎红透，埋在戴笠笙胸口右侧，从琼玉这个角度看去，就像是他搂她入怀。他也只是淡淡的笑着，对说话那人微微张开薄唇说了什么，琼玉似乎听到有人在打趣，“戴总护美心切，咱们就放过尚小姐吧。”

    她默默将这一切收于眼底，萧承毅看着她，没有戳穿她的失态，他走近一步伸出一只手，轻轻握住她手腕，“你多大人了，也不动脑子想想，这是什么样的晚宴，他作为华南只手遮天的人，如何能不出席这种大场合？我看你是被猪油蒙了心了，从前读的诗词歌赋全都抛诸于脑后了。”

    她抬头忽然狠狠瞪了他一眼，气急地甩开他的手，“你到底是哪边的？！”

    他摊了摊手，依旧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随后端起一只酒杯，“自然是你这边了，师妹。来都来了，不过去打个招呼总归有些不好，我来说，你替我喝。”

    琼玉惊呆了。与其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不如以沉默来代替。她被萧承毅硬拉了过去，所有人为他让路，直到她和他并排站在正中间时，她才彻底回过神来。一个爱过的男人，一个喜欢的，一个不着边际的师兄，还有一个因颠倒性别而错认的‘女朋友’，只是站在这里什么都不做，都足以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那股尴尬和焦灼。

    琼玉呼了口气，下意识抬头去看，戴笠笙的目光恰好定格在她脸上，他唇角带着一抹似笑非笑，朝萧承毅颔首。“萧总。”

    他笑着举了举手中的酒杯，一手插着兜，“戴总和霍总一齐出现，便足足出尽了风头，哪儿还有我说话的份儿，方才围着我的人，都一股脑涌过来围着你们两个了，看来我还不够努力啊。”

    周围的人看着三足鼎立之势，有些尴尬地渐渐散去，霍北辰举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笑的十分灿烂，“萧总说的哪里话，我与戴总身处华南各有千秋，而你萧总却身居华东，只手撑天，那才叫一个厉害，我鲜少出席这种宴会，今日迫不得已，耳边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烦都烦死了。”

    戴笠笙同样笑着上前一步，“还有能令霍总烦心的，真是稀奇。我以为霍总这样励志的人物，该是不食人间烟火，没想到居然也会有烦心的时候。”

    他抿了一口酒，似乎是味道有些上头，微微皱了下眉头。“戴总这是夸我还是骂我？若是说起来励志，你才应当担此重任，毕竟是踩着那么多人的鲜血上位，不励志能有今天么，我又如何敢与戴总相比。”

    琼玉听的一颗心都揪起来了，她没想到霍北辰如此直白，大庭广众之下便公然挑衅，还说的脸不红心不跳。萧承毅有些尴尬的咳嗽一声，捂着嘴举了举手，“陈年旧事不提也罢，上次在世纪饭店喝得不尽兴，今天我们可不能再点到为止了。”

    他说着便举起酒杯，大有不喝完不收手的架势。霍北辰微微蹙眉，前一秒他刚把酒杯递给了路过的服务生，已经不打算再喝了，他唇角动了动，似乎有话要说，琼玉端着酒杯，见此情景，她先上前一步，“戴总，萧总，霍总刚刚喝了很多了，不如这杯酒我替他敬您二位一杯。”

    萧承毅哈哈笑着，眼中似有玩笑般兴味，“霍小姐不是戴总的人么，怎么今天倒跑去了霍总身边，我还以为我眼睛出毛病了。”

    戴笠笙挑眉看向她，“哦？为霍总挡酒吗。”

    她笑了笑，掩饰下去心中的不平静，“我酒量不怎么好，不敢说能挡几杯，但我认为戴总也不至于为难我。”

    他低低地笑了出来，“这话，倒让我不知如何是好了。”

    琼玉没有等他再说什么，直接仰起脖子将这一满杯全部灌了下去，或许是喝得太猛，她感觉眼前猛地一黑，半晌才重新明亮起来。戴笠笙默默看着，笑容微微僵了僵，随后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她长舒一口气。

    霍北辰看着她的动作，眼中似乎有万种情愫，他侧头看了一眼正盯着琼玉的戴笠笙，将目光移到了尚九怜身上，“我记忆中似乎没有见到过这位尚小姐，不知是不是与戴总一样的不爱抛头露面。”

    尚九怜拘谨的笑了一下，“是，我与戴总共事多年，他一向教导我深居简出，故而很多人瞧着我都是生面孔，特别是燕城重新建立之后，几乎人人都不认得我了。如果不是今天戴总特意嘱托我跟着他出来见见世面，我恐怕一辈子都身居不出。”

    霍北辰若有意味的点头哦了一声，“原来如此，霍某佩服。不过，尚小姐似乎很有勇气，戴总也是来者不拒，坐享齐人之福，不知跟随过戴总的女人可曾有什么意见吗。”

    他说完，意味深长地朝琼玉看过去，她脸色顿时苍白起来，有些不知所措，死死攥着裙摆，表情梗住。戴笠笙揽过尚九怜的肩膀，眼睛却一眨不眨盯着琼玉看，似乎是无声的安抚，“不劳霍总费心。”

    琼玉提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一点，她看着被戴笠笙搂在怀中的尚九怜，一时有些狐疑，看来她并没有认出自己，难怪如此平静。正说着，服务生走过来，将三个写着‘拍’的牌子分别递送给戴笠笙、霍北辰和萧承毅，琼玉追随服务生的身影看去，只见在场的每一位男士手中赫然都拿着这样的牌子。

    舞台上忽然一片骚动，接着四个礼仪小姐端着盖着红布的盘子走了上去，主持人似乎格外活跃，手拿麦克第N次向众来宾问好，客套过后接着便是最重头戏的拍卖环节，舞台后的LED大显示屏幕上随即倒映出要拍卖的展品，人群中瞬间倒吸一口凉气，刹那间人声鼎沸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