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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旧曾谙
第 85 章 红藕香残玉簟秋 轻解罗裳 独上兰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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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医院出来后,已是接近凌晨时分,微凉的风吹在脸上,倒让琼玉清醒了不少。司机叶助理手中拿着B超单子头前走着,戴笠笙牵着她的手,用大衣将她严密的裹住,防止她感染风寒。车子发动,叶助理依戴笠笙吩咐将琼玉先行送回公寓,一路上他将车开得十分平稳,刚刚那大夫说,她胎像不稳,因喝了太多酒和情绪大起大落所致。尽管他说得很是隐晦和委婉,琼玉却还是从戴笠笙微皱的眉头里察觉出了一丝端倪。

    她看向窗外,这座饱经沧桑和动乱的城市夜晚总是斑驳的,路灯洒下琐碎的剪影,而白天却非常明亮刺眼,繁华的如同是电影里才出现的背景。

    她很累。很累。

    车子忽然一阵剧烈地晃动,琼玉恍惚中身子摇晃了一下,叶助理稳稳地打了一下方向盘,却因为天色黑暗没看到地上一块奠基水洼的砖头而颠簸了一下,她惊慌中本能的握住把手,他缓缓放慢车速,回身看向她,“琼玉小姐,有事吗。”

    她笑着摇头,“没关系,公交车比你开的差多了,我一样能在那么多人的拥挤中稳稳不倒,还能预防精神病人和猥琐变态的咸猪手。”

    叶助理似乎没想到他短短几个字换来她这么一大串话,他又回头看了她一眼,便继续沉默着开车。

    “叶助理记性不错,这诺大的燕城每一条四通八达的路你都能走不错,想必是燕城本地人吧,或者,在这里有熟人?”

    他摇了摇头,“并没有。我是鹤城人,从我十八岁开始就跟着笙哥了。”

    琼玉歪了歪嘴,“那我就奇怪了,你怎么会知道这条小路,我记得,从医院到公寓最近的路应该是走霞飞路,可为何现在走的不是这条。”

    叶助理忽然脸色一沉,“琼玉小姐还会在意这些吗。”

    他有些冲,语气明显在责备她,琼玉轻笑一声,直起身子,同样也有些不悦的看着他,原本她与他没什么交集,只是因着戴笠笙的缘故才勉强搭两句话,她有些不服,更有些看不惯被区区一个助理打压欺凌。“叶助理,饭可以乱吃,这话可不能乱讲,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何总是这样敌对我,说到底,是戴先生喜欢我,执意留我在他身边,又不是当助理,你不会是怕我取代了你的位置吧。”

    他忽而冷冷地一笑,戴笠笙走后,他也没接着对琼玉客气礼貌。“你也知道笙哥喜欢你,可你配吗,你从心里就一直不相信他,认为他只是在玩玩儿,可你不要忘记,是谁在你危难之时一次又一次不顾性命、不惜树敌无数去救你?笙哥能给你的他都毫无保留的给了,如果你还执迷不悟,那么就请你消失的干干净净,你明知道笙哥与霍北辰是死对头,你还在风口浪尖上光明正大与他混在一起,你到底想怎样?”

    琼玉从后视镜里看着他的眼睛,他一边说着,一边情绪有些激动地将车开的飞快,她在惊讶之中已经忽略了高速飙车的惊恐和紧张,她看向窗外,路上安静的吓人,连一只虫子叫声都听不到,她默默地吞咽了一下。

    “笙哥这辈子从没有失败过,也不曾为谁放弃损失这么多,不要说钱,他命都可以豁的出去,你认为这世上还要几个男人能做到如此?琼玉小姐,你是天仙吗,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又经历了多少,我只知道,我记忆里的笙哥,那个咳嗽一声都能让华南地动山摇的男人,从果断狠厉杀伐果断,渐渐变得束手束脚顾虑重重,他从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分心,而改变自己的初衷,唯独对你,琼玉小姐,我希望你明白,世上不会一直有这样伟大的圣人。”

    叶助理说完后,车刚好停在了公寓门前,他推门走下绕到她旁边,打开车门,护着她下来,随后从副驾驶上拿出一个方形的雕花木盒,从里面取出那条拍卖的鸳鸯手绢,递给她。

    她看了看,脑海里下意识闪过尚九怜那张脸,这条手绢,应当是他拍下送与她的。

    叶助理冷冷的笑了一声,他将木盒递到她跟前时,木盒的棱角刮蹭到她手肘,她在疼痛中下意识将手朝前,他便趁这个功夫将手绢塞进她掌心。

    “笙哥在晚宴开始之前,就曾和曹厅长私下接触过,交谈中得知这条手绢的来历和故事,当时他得知要送到晚宴上拍卖时,就已经想好了要买下来送给你。鸳鸯的含义,琼玉小姐在风月场所这么多年,应该不会陌生。”

    叶助理将东西交给她后,又深深看了她一眼,眼中划过一丝憎恶和无奈,随后便驱车离开了,拂尘而去的汽车尾气扬起这座古城最常见的灰黑色弧度,琼玉被呛得眼眶有些发涩,将那条手绢轻轻展开,抬手停留在半空中,她这样看着看着,忽然觉得脸上有些潮湿,她伸手去摸,原来是她哭了。

    鸳鸯青丝挽,一路白头永不弃,最是身不由己恍惚时,肝肠寸断为谁卿。

    戴笠笙在那晚之后开始频繁地出现在各大晚宴或者开业仪式中,电视上也经常能看到霍北辰和萧承毅的身影,琼玉想不明白他为何会与萧承毅在一起,她总觉得这两人完全都搭不上边儿,不知怎的,她心里总有种隐隐的不安,也许萧承毅瞒了她背后做了些什么也未不可,思之至极,她掏出手机编辑好短信,然后发了出去。

    手机很快便响起,她拿起来打开,点击进入收件箱,置顶的短信一闪一闪映入眼帘。“师妹,恕我不能将事情一一告知,不过,你想知道什么的话,去皇都天堂一问便知。”

    皇都天堂,从前的醉禧楼。燕城新建后,便改了名字。

    琼玉深吸一口气,一番思索过后,她拿出化妆品开始化妆,随后便拿起手包,与保姆交代了几句便出门打了个车,直奔皇都天堂。

    从前的醉禧楼湮灭后,她不知道里面那些女子命运如何,又何去何从,她不断回想起从前那仿古的青楼式建筑,那些花容月貌各领风骚的维扬女子,像极了曾经的金陵十三钗,为了温饱和生活而流着泪一次次周旋在不同男人身下。

    她站在高大的门匾下,仰着头看着上面挂着的闪烁的霓虹灯,烫金镀边的皇都天堂四个大字格外刺眼醒目,她忽然觉得有些晃眼。门口有两列保镖正在巡逻,他们来回走动着,队形的排列是依照八卦阴阳的阵法排列,360度无死角地守住大门,如果有人刻意闹事,他们顷刻之间便会被制服。

    她吸了一口气,踩着高跟鞋一层层迈着台阶走上去。门口的保安斜着眼看了看她,与对面的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琼玉微微颔首,随后提着包走了进去。一楼大厅正中央是一个大型喷泉池,那池水中间立着一个裸/体女人的雕塑,有不少人喝飘了便跑去跨坐在那上面,来回磨蹭奸笑着,雕塑女人的胸部镀的漆已经完全脱落,灰黑色的胸部与周身金黄相比,平添一丝滑稽。

    舞台上正进行着一场表演,有跳钢管舞的,也有性感的脱衣舞娘。台下的男人尽情狂欢着,吹着流里流气猥琐下流的口哨,眼珠子盯着女人的胸部似乎下一秒就要掉落。二楼上一排身穿古代服饰的女子正一排排站着,她们手拿手绢,眉目传情,妈咪在一旁激动地介绍着,似乎是在选举花魁。琼玉晃了晃头,这样的情景何止似曾相识,她脑海中不断闪过在国际名流的日日夜夜,花天酒地,尽情狂欢着享受□□与灵魂上的饕餮盛宴。

    夜夜夜夜。

    舞台上的音响震耳欲聋,她蹙了蹙眉,目光在人群中流连一圈,似乎在寻找什么,片刻之后,她摇了摇头,随后便转身走上二楼。相对于一楼的开放劲爆,二楼明显安静了许多,那些身着古代衣襟的女子正表演着霓裳羽衣舞,灵动跳脱,身姿婆娑,远远看去还真有一股典雅的感觉。琼玉这才恍然,为何从前的达官贵人愿意一掷千金听小曲儿或赏一舞,连她一个女人都为之动容,更何况那些流连于美色的男人呢。

    她忽而叹了口气,正欲转身之际,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咳嗽,她有些诧异,回过头去对上那声咳嗽的主人的脸,眼底一瞬而过的讶异和惊喜。

    尚九怜端着一只木碟,那上面有一壶温过的烧酒,一碟桂花酥,还有一方笔墨纸砚。她平静地对琼玉微微一笑,颔首示意,“我记得你,你是霍小姐吧。”

    琼玉有些惊讶于她平淡的过分的态度,仿佛那晚的尴尬从不曾有过,她走上前,朝她伸了伸手,“尚小姐好记性,我叫霍言珠。”

    她微微一笑,似乎有些拘谨,琼玉有些怀疑,她歪了歪头,“看尚小姐的反应,没有一丝慌乱,甚至十分淡定,似乎是早就猜到了我会来这里,对吗。”

    她抿了抿唇,神色悠闲淡定,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那晚和戴笠笙在一起时的情景,琼玉简直怀疑她看到的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外面有些吵,霍小姐来了有一会了吧,不如进去坐坐,正好我也有些话想亲自求证。”

    尚九怜说罢,腾出一只手朝身后的雅间指了指,眼眸里水汪汪的,如一池春水祸乱人心,琼玉点了点头,“多谢,尚小姐请。”

    房间里空间不算大,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几只椅子和一个衣橱。琼玉环顾了一圈四周,总觉得这里似乎曾经来过,尚九怜放下茶壶和上面的东西,整理了一下鬓边碎发,“这是我的休息室,平时我就在这里,东西不多,还请霍小姐不要嫌寒酸。”

    琼玉脱口而出怎会,心里却十分诧异,她原本以为尚九怜是戴笠笙的人,便不该再出现在风月场所,继续做小姐,可这话亲口从她嘴里一字一字说出来,竟有些让人难以置信。琼玉拉了把凳子坐下,尚九怜拿起茶壶倒了两杯,“霍小姐今日而来,是想知道我和戴先生的事情吧。”

    琼玉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咂了咂嘴,“尚小姐聪慧,一眼便看穿我此次前来的目的,怪不得戴先生会带你出席那样重要的晚宴,现在看来,这份大任非你莫属。”

    她忽的大声笑了出来,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她笑着道,“霍小姐惯会夸人的,不错,戴先生的确在晚宴开始的前一天便找到我,吩咐我与他一同出席,不过霍小姐不要多想,我与戴先生并不是那种关系。“”

    琼玉抬起头注视她,“哪种关系。”

    她垂眸笑了笑,“如你所想,男女那种关系。”

    琼玉被她的直白震的愣了愣,不等她反应过来,尚九怜便接着开口,“我与霍小姐一见如故,总有种故人复见的感觉,故而不曾隐瞒什么。其实我是戴先生的属下,听从他命令与调遣,霍小姐应该跟了戴先生很久,应该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吧,我是说,除了商人这一层。”

    琼玉彻底怔愣住。她知道戴笠笙是麒麟教的少主,位高权重,可她从未料到过尚九怜竟也是麒麟教一员,从前是,现在更是。她咽了口唾沫,有些小心犹豫,“你…你也是麒麟教的人吗。”

    尚九怜看着她有些犹豫小心的眼神,心里忽然一阵刺痛,她想起了十几年前那个温润的公子柳中夏,与眼前之人拥有着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她暗自捂了下胸口,“此事说来话长,我年幼时因一场意外流落荒郊,幸得戴先生所施以援手,救我于深渊。我没有父母亲人,从那以后,我便一直跟着戴先生,只因戴先生一向不喜身边有女人出现,所以将我置于三堂堂主麾下,有任务时再通知我。”

    琼玉缓了许久,才从震惊当中走出来,看向她的眼神有些飘忽不定,尚九怜似乎有些激动,她往琼玉的座位倾了倾身,“霍小姐别怕,我不是坏人,戴先生也不是…”

    话尽于此,她抬头与琼玉相视,“戴先生也不完全是坏人,至少对于你,他无比温柔。”

    琼玉没有说话,垂眸思索着什么,沉默之后,尚九怜脸上忽然出现一丝焦急,她有些手足无措地拿起茶壶继续添茶,慌乱之中茶水溢了出来,洒到了琼玉手上。

    她尖叫一声,拿出别在身侧的手帕为她擦拭,琼玉道了声无妨,她似乎很着急,带着一丝抱歉,从药箱里拿出红花油,琼玉摆手婉拒,可她却执意要上药,琼玉叹了一口,她着急的掀起袖子,手腕上一颗亮眼的黑痣刺进她眼眶,她拿着棉棒的手缓缓颤抖起来,抬头再看向她时,眼中波光点点。

    她这辈子都忘不了,柳中夏手腕上便有一颗黑痣。

    她咽了口唾沫,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霍小姐…你认识柳中夏吗。”

    琼玉身体猛地一震,瞳孔狠狠缩紧,尚九怜手中的棉棒蹭过她被烫伤的手腕,掀起一片红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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