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0日，方奕雯成功当选为上州市人民政府市长。

    这一次是高票当选。陆皓明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去。

    按时下的体制，方奕雯当选市长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但高票当选给了陆皓明面子，说明在他的治下，上州干部团结一心。

    这件事有了一个圆满结局，方奕雯就可以甩开膀子干事了。

    但陆皓明的事情仍然没有结果，省委没有研究他升任常委的事情。

    他也有点疑惑：四条巷子搬了，道路正在拉通，流金开发区正在如火如荼建设之中，可自己这常委却没人提及。

    真的要等到七月？

    陆皓明也问过刘部长。刘开来说，这个事也不好催周书记。

    转眼又是一年，不久就到了阴历年关，按往常的规矩，这个时候不再研究人事。看来，周书记说的要到新一年的七月，不是开玩笑的。

    快过年了，陆皓明跟父亲联系，今年不想回家过年，想接两位老人来上州过。

    他爹娘竟然破例同意了。

    到了阴历二十六，陆皓明把谷抽穗叫来，说道：“别人不熟悉情况，请你跑一趟，到无何把我爹娘接过来。”

    谷抽穗说：“那我今天就去。”

    小谷开了车去陆皓明老家，上午就到达了陆家。

    陆皓明爹娘大包小包地往车上装东西，小谷说：“不用带这么多东西呢，书记家里什么都有。”

    可两位老人不听，不断地往里面塞，小谷只好帮忙。

    离开老家，两位老人一直沉默。小谷边开车，边主动找些话儿和他们聊着。

    可两位老人是问一句答一句，弄得小谷不知道自己哪方面做得不好，让他们不高兴。于是说道：

    “伯父伯母，我为陆书记开了十多年车，要是我做得不对的地方，你们把我当成一个干儿子一样看待，做得不对的地方，直接给我指出来。”

    两位老人说小谷事事做得好。

    车行一半，陆皓明的父亲终于开口了，问道：“小谷，皓明的工作干得怎么样？”

    “非常好。”

    陆皓明父亲沉默了一阵，又问：“他怎么老是提不上去？”

    小谷一听，才知道两位老人的心病原来是这个。当然，这也是他的一块心病。

    他觉得陆书记很优秀，按理，上州市委书记，别人当这个职务时，一开始就是省委常委，唯独陆皓明例外。

    这些官场上的东西，他也不是很懂。周书记看上去也很欣赏陆书记，为什么总是不给他解决常委一职呢？

    他安慰道：“干爹干娘，你们两老不必担心，这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陆皓明爹爹说：“平时发奖也是年终，现在过年了，也没有消息，证明今年是没有希望了啰。”

    说得小谷无言以对。是啊，要提拔一般也是年底。现在根本不会再研究人事了。

    他安慰两位老人：“做事的人，组织上一定会提拔，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小谷说完这句，坐在后面的两位老人又沉默了。

    谷抽穗突然想起，两位老人往年都不肯离开老家到上州来过年，今年愿意来，肯定是在老家听了不少流言蜚语。

    陆皓明干得好，为什么别人当上市委书记，就马上是省委常委，而现在快一年了，陆皓明仍然只是个书记？

    小谷对这位新来的周书记也有怨言。不过此刻，他只能安慰这两位老人，便笑道：

    “常委有一定的数额，现在位置都是满的，要等调走一个才可以补上去。”

    两位老人一听，一齐出发“哦——”的长叹声。

    聊完这个话题，车内又安静了。

    小谷只一心开车，不和两位老人聊天了。

    车到陆家楼下，小谷帮两位老人搬了两趟，才把尾厢那些农副产品搬上楼。陆皓明和文娟很高兴。小超见了爷爷奶奶，就缠着他们玩。

    小谷说：“还是我来煮饭菜。”

    一家人吃过中饭，文娟就安排两位老人休息。小谷没走，向陆皓明招招手。

    陆皓明走过去，小谷附耳说：“我向你反映一个事。”

    两人进了书房，把门一关。小谷把陆爹陆妈在车上的表现说了一遍，然后说：

    “我猜想两老年纪大了，不明外面的情况，加上乡里有些人爱挑拨是非。

    所以两老心里有个结。这个事，我也不懂，无法回答他们。所以，你有空的时候和他们说说。”

    陆皓明点点头，说道：“小谷，为什么安排你去接他们，就是你细心。我也想借这个机会和你谈一谈。”

    小谷很高兴，他也想知道一些原因。

    陆皓明说：“第一，两位老人年纪大了，不懂官场上的事。乡里人也不懂。但你要说他们不懂，唯对【升官】两个字特别懂。

    上州市委书记历来是常委，乡里有些人懂。见我不是常委，有些人有疑问，可以理解。

    但有些人故意散播一些对我不利的消息，我也不想计较。”

    小谷说：“书记，不说乡里人，就是我也不太懂。”

    陆皓明点点头，说道：“你不懂，也可以理解。但是，官场上的事情，不是以你我的意志为转移的。

    你好好干，我也好好干。不要理这些事。想一想，我大学同学有几个人当官？我分到教育局是汪书记爱才。

    然后当局长，当县委书记，再到省里，在别人看来，我是坐直升机。我受过挫折，也坐过直升机。现在心境平和。

    真的平和了，升不升官无所谓，在自己的权力范围内，多做一点对人民有利的事就足够了。

    至于我父母呢，主要受不了乡里人的一些议论。所以这一次，我就想动员他们长住下来。

    中国人就这点不好，天天猜测这些事。到了外国，各人过各人的生活，谁管别人的事呢？自己过得愉快就行。”

    小谷点点头，心想，中国是中国，外国是外国。你打这样的比喻，连我都说服不了，能说服你父母吗？

    中国人只有一点，你工作干得好差不重要，该你的位置不给你。那才是一个人不走运，领导不信任的标志。

    小谷点点头，他也不想久留，便起身告辞。

    等小谷走了，陆皓明长叹一声，他也理解父母，理解小谷。

    在这个国情之下，人们对他这种情况生疑——比如领导并不喜欢他，或者说干事并不是升官的唯一条件——这些疑问是可以理解的。

    只是这个周书记，是一个摸捉不定的人。

    坐了很久，他想，应该和爹娘好好谈一次。谈一谈自己家五代之内，家族中没有一个人当官。自己能当个正厅级干部已是万幸。

    他还想告诉父母，自己不多贪多占，一个农家子弟能够把这官当稳就是天大的福份了。

    这天下午，他和父母谈了一个小时，总算把他们的心放开了些。

    陆皓明说：“乡里人多嘴杂，连亲戚都是盼你当官，多给他们解决问题。可我一个农家弟子，这官当得小心翼翼。

    你们就别盼望我当什么大官。当个市委书记很不容易了，我就保证不犯错误。把这官当好，至于以后怎么样，走一步看一步。

    你们两老就住到这儿。这儿的好处是，别人不会当着你们的面议论，更不会挖苦你们，其次生活条件比乡里好。”

    这一次，他父亲竟然答应了，母亲也说不想住到乡下了，乡下人的嘴特损，来一次就问一次——你崽还没进省里？

    工作做通了，连文娟都吃惊，忙问：“真的愿意来住了？”

    陆皓明说：“两人受不住了，天天有人故意问他们，你儿子怎么还没进省里吗？”

    文娟说：“我也不想回乡里，我娘家的人还到处传你犯了错误。住到这里，让老人们多活几年。”

    陆皓明有些心酸——天下人就关心一件事，你当了多大的官。

    他对自己说：我也不想当什么大官，就把上州的事情做好。

    这个年，他除发了短信给领导们拜年之外，就只拜访了老书记汪伟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