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梅月棠的描述中，冯晚禾大概知道了情况。

    林若水给家中打电话表明自己将黄仙亮摔到需要出国治疗的程度，这让军人出身的林父大为震惊。

    于是，林若水的父母连夜赶来，表明他们家一定会负责到底。

    即使黄铁柱与冯德彪都再三表明黄仙亮的伤势与林若水无关，奈何这林家都是犟种。

    大家越是替林若水开脱撇清责任，林父就越是笃定麻烦就是自己这不安分的女儿惹下的，更是坚定了要负责到底的决心。

    于是拍桌子定下林若水出国照顾黄仙亮的决定，甚至还与黄铁柱商议起婚事。

    “什么？婚事？”

    听到这话，冯晚禾大吃一惊。

    黄仙亮与林若水不过就在婚礼上见了一面而已，要感情没感情，要什么没什么，怎么就谈婚论嫁了呢？

    这一家人……太离谱了些！

    “关键是林若水本人愿意嫁给黄仙亮啊！”

    梅月棠无奈说道：“我让你大嫂劝了好几次，没用，瞧着林若水大概是下定决心了！”

    “我们与你黄叔叔商量后，觉得堵不如疏。”

    越是拦着这事儿，林家反而越是有负责，越是想要负责。

    倒不如让林若水与黄仙亮多处处。

    等黄仙亮痊愈之后，或许林若水心里负担没有那么重，就能改变主意了。

    又或者二人在长久的相处中实在不合适，这桩婚事也可以作罢。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概率很小的可能性，就是他们真的日久生情成为佳话。

    总之不管发生了什么，双方家长都表示尊重。

    “你记一下林若水的航班到港时间，到时候去机场接她！”

    临挂电话时，冯晚禾想与薛战城说几句话。

    “晚点我回家给你打过去！”

    薛战城笑着说道，显然是嫌这里耳目众多，影响自己与妻子聊些私房话。

    没多久，电话铃声再次响起来，是薛战城打来的。

    “我在卧室里，暖暖今晚非要跟着爸妈一起住。”

    隔着万水千山，薛战城的声音在电话里有些失真，却依然让冯晚禾充满了心安。

    “小禾，我私自做了一个决定，你肯定不会高兴的。”

    薛战城犹豫片刻开口，语气里带着试探。

    “既然知道我不高兴，就不要自作主张！”

    冯晚禾想也不想回答。

    她大概能才出来薛战城做了什么决定，可她没有给他说出来的机会。

    “将你的决定取消掉，老老实实等我回家！”

    电话里，短暂的沉默之后，薛战城说道：“已经没办法取消了，我在名单上报的最后时刻递交了申请，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冯晚禾微微闭上了眼睛。

    她强忍着心中的火气，咬牙说道：“我去找父亲说！”

    “别啊媳妇儿！”

    薛战城放软了语气，带着哀求与讨好。

    “我真的很想参加这次维和任务，不光是因为离你近，更是因为牺牲的战友是我新兵连时带我的老班长！”

    老班长姓杨。

    那年刚从军校出来的薛战城心高气傲目中无人，更因为自己是首长的儿子而骄傲自满。

    老班长没因为他是首长的儿子就优待他，更没有因为他是为数不多的军校高材生就高看他一眼。

    甚至因为这两层关系，老班长对他的训练更为严苛。

    起初他很不服气，以为这个初中都没毕业的二级士官就是故意为难他打压他。

    直到在某一次实弹演习上，因为他的自作主张而将自己置于险境。

    彼时的他已经慌了神，赶来的老班长却临危不惧，硬是凭着过硬的本领将他救出来，甚至还领着他们在整场演习中大放光彩。

    老班长用实际行动给他上了人生最重要的一堂课。

    后来不管他走到哪里，都始终记得老班长的教诲。

    可现在，指引他往前走的人生导师却死在了异国他乡的炮弹下。

    他看到过老班长死亡现场的照片。

    那么一个一米八的大高个，被炸到血肉横飞。

    最后送回国的尸骨，只装了一个小小的盒子……

    “那你想做什么？报仇吗？那不是个人所为，那是双方交战时造成的伤亡，你就算要报仇，都找不到仇人！”

    冯晚禾不知道该如何劝解自己的丈夫。

    她无数次听薛战城提及过那位姓杨的班长。

    甚至在他们的婚礼上，杨班长还托人随了礼，还说等任务结束回国之后，要让薛战城补上这顿喜酒。

    “有一伙身份不明的人捡走了老班长的头颅……”

    电话里，薛战城的声音嘶哑，带着掩不住的愤怒。

    “我不知道对方收集战士的头颅干什么，或许是为了当做战利品来炫耀，又或许是故意为了羞辱我们国家的军人，小禾，我只是想接老班长回家！”

    冯晚禾的声音在颤抖。

    “一想到老班长的尸骨被那些混账玷污，我就……”

    就恨不得找到那些畜生，将他们全都碎尸万段。

    “这趟任务，对外虽然是宣称补充兵力，其实还有找回战友头骨的任务！”

    薛战城忍不住透露了军事机密。

    “上级下了死命令，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必须夺回老班长的尸骨，都必须让他魂归故里！”

    话说到这种地步，冯晚禾知道自己不能再说出拒绝的话。

    不止是因为薛战城对战友的感情，更因为她也是个有血有肉的国人。

    一想到自己的同胞尸首不全，一想到曾经保卫国家的军人无法安然长眠，她的心就一阵阵痛。

    “什么时候出发？”

    终于，冯晚禾轻声问道。

    薛战城先是一愣，旋即忙答道：“流程很快，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一个星期后，我们乘坐空军包机出发！”

    “那你得答应我，一定要带着老班长的尸骨，活着回家！”

    这是冯晚禾唯一的要求。

    不要求什么毫发无损，更不要求什么荣归故里。

    只是卑微希望自己的丈夫能活着回来。

    只要活着，哪怕断胳膊断腿也无妨。

    可就算这样，薛战城都没有给冯晚禾一个明确的答复。

    他笑了笑。

    冯晚禾的心有点痛，却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遇事就落泪的小姑娘了。

    她咬牙骂道：“薛战城你个王八蛋！”

    “是，我是王八蛋，我这个王八蛋总是害你担忧伤心，你多骂几句，我都听着呢！”

    薛战城叹息着说道：“我的身体交给了国家，可我的灵魂，始终在你手中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