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因为一个人而在深夜里辗转反侧过？

    是因为爱还是恨？

    ——“或许是因为恨。”展信佳这样回答道。

    3050年冬。

    多伦多又开始下起了雪,下了一整夜，到了白日的时候都还没有要停的打算，再下去的话,门口的雪就要堆到窗户上去了。

    学校昨晚就发来了通知说因为暴雪天暂时停课一周,具体开学时间等通知。

    展信佳起床的时候室友已经拿着铲子在楼下院子里开始清雪了，铲到一半一回头，看见了展信佳,跟着那个叫伊丽莎白的金发女孩笑着跟她打招呼道：“早上好啊，信佳。”

    室友很喜欢中文，和展信佳住在一起的这一年时常会让展信佳教她中文,故而日积月累下来现在中文说的还挺不错。

    “早上好。”展信佳表情淡漠地点了点头。

    伊丽莎白见此并不觉得奇怪，因为从她认识展信佳的时候开始,这个极为漂亮又具有东方女人韵味的女人就没怎么笑过，“昨晚睡得好吗？”

    展信佳在院墙角处拿了副铲子过来，打算加入室友铲雪的队伍，“一般。”

    她冷冷清清道。

    见到展信佳也要过来铲雪,伊丽莎白连忙摆手,示意展信佳回去：“嘿,你身体不好,不要过来。”

    展信佳一张素白的脸蛋没有什么表情,但说出来的话却是那么的不容拒绝：“我自己心里有数。”

    “……”伊丽莎白看了看自己的漂亮室友，迟疑了一会,然后问,“你和…那位又吵架了吗？”

    回应她的是长久的沉默。

    伊丽莎白其实最开始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的室友是名omega，因为展信佳无论是从相貌上来看还是从性格上来看都是像极了那种天之选子的alpha,直到她见到了那位表情倨傲眼里又习惯性地带着冷冷的嘲讽的女omega之后,她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室友是个“oo恋”者。

    坦白来说,初初知道的时候伊丽莎白是有点震惊的，但这并不是因为对方是几位少数的oo恋的缘故，而是因为无论是展信佳也好，又或是是那位年长的女omega也好……她们怎么看都不像是情侣的样子啊。

    尤其是那位年长的omega。

    哦…中文名好像是叫季凉？

    伊丽莎白的中文并不是很好，不知道这个名字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只知道在中文中“凉”这个字大多数的时候都是不太好的形容词，嗯……虽然这么说不是太好，但伊丽莎白不得不承认的是“季凉”这个名字确实是很衬那位年长的女omega。

    那个叫季凉的女人，是伊丽莎白见过的所有omega，不对，准确来说是所有人当中最难以看穿的一个人。

    她有着非常完美的相貌：薄而淡的嘴唇，高而挺的鼻梁，冷而锐的眉眼，以及优越的骨相……伊丽莎白的中文词汇很有限，她不知道怎么去形容那个叫季凉的女人的长相，只觉得非常的好看以及非常的…不好惹。

    后来跟展信佳说的时候后者淡淡道：“你可以用‘薄情寡义’这个词来形容她的长相。”

    “薄情寡义？”伊丽莎白有点不明白这个成语，事后认真的学习了一下，发现果然如此呀！

    …季凉的那种长相，那种气质，以及那种对所有人都是冷漠疏离的态度，确实是只有用“薄情寡义”这四个字来形容了。

    但偏偏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展信佳却爱到了骨子里。

    伊丽莎白和展信佳并不算是挚友，或者说是中文词汇当中的“闺蜜”，她们只是很普普通通的室友——展信佳出国留学，在多伦多的郊外买了处房子，而她只是来租房的那一个。

    但或许是因为独自在异国他乡的缘故，偶尔的时候，展信佳也会跟伊丽莎白说起自己和季凉的故事。

    故事中展信佳是一个上不来台面的私生女，她的父亲是一位很了不得的人物，而季凉则是她父亲的发妻。

    她们的故事开始于展信佳出生的那一年，因为季凉的缘故，展信佳的母亲投河自尽，而因为东窗事发，在面对自己发妻的逼迫之时展信佳的父亲选择了放弃展信佳。

    将她送到了另外一个城市，然后此生都不再与展信佳相见相认。

    这个故事其实并不老套，在伊丽莎白的认知里很多的alpha确实都会如此的，对于并不需要花费数月去孕育一个生命的他们来说，要一个孩子，或者是放弃一个孩子都是极为容易的一件事。

    他们能有什么成本呢？不过是快乐一次罢了。

    但这对于omega们来说却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所有的付出。”展信佳当时是这么说的。

    表情有一丝让伊丽莎白看不明白的落寞。

    她其实最开始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室友会这样回答的，但后来的故事慢慢展开之后她便明白了。

    在被送往了另外一个城市了之后，展信佳虽然衣食无忧但却没有任何的亲情可言，小孩子或许总是敏感的，虽然什么都不懂但却很明白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一个人。

    她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也没有什么兄弟姐妹，孤单地来到这世上，然后又孤单地长大，或许最后还会孤单地离开这个世界。

    但故事的转折点发生在她五岁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小孩是处在最恶劣的年纪里，不过是几句口角上的争执，最后不知道怎么的就慢慢的就演变成了一群小孩的斗殴。

    她是个没有家长没有父母的小孩，所以同学们背地里都喜欢叫她是“没人要的小垃圾”。

    “垃圾”这词暂且不论，但“没人要”却是事实。

    小小的展信佳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气性，硬生生地一个人和一群同学们打了一架，寡不敌众自然是没有讨到什么好处。

    于是在被罚站了一天之后她回到了家，也就是那个几度让她觉得人生没有意义，但又与从前没有任何区别的傍晚里，她见到了那个叫季凉的女人。

    第一次见面，季凉符合了展信佳对于一个母亲所有的幻想，她美丽，冷静，优雅，从容，淡定…是她梦里母亲才会有的样子。

    小小的展信佳眼里盛满了星光，仰着头问她：“我可以叫你‘母亲’吗？”

    季凉半低着眼看她，眼里没有任何的温情：“不可以。”

    她红唇微启，就那样没有丝毫怜悯地拒绝了一个小孩所有的期望。

    小小的展信佳那个时候还不如后来那样的坚强淡漠，被季凉拒绝后，她撇着唇角忍不住地想哭了。

    她受了很多很多的委屈，太多太多的不甘，好不容易遇见了一个梦中母亲才会有的模样，她是那么的欢喜，那么的充满了希望，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得到谁的偏爱了，但在这个时候，对方却如此毫不留情地粉碎了她所有的幻想。

    她想，她难道就真的是一个没有人要的小垃圾吗？

    “愚蠢。”那个叫季凉的女人听到她的问题之后冷冷地说道，“收起你的眼泪，不要在任何人面前摆出一副弱者的姿态来，这样很蠢。”

    季凉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对谁服软的一个人，她是那么的强大，那么的无坚不摧，仿佛只要有她在，那么这个世上就不会有任何的难事。

    只要她想，她可以护一个人永世的周全。

    …只是这样的一个人，对于从来没有过安全感的展信佳来说是有种多么大的诱惑啊。

    展信佳并不是一开始就发觉了自己对季凉病态的喜欢的，她在最开始的时候其实只是单纯地将季凉当作自己的母亲，尽管对方警告过她，让她不要在她的身上抱有任何的幻想，但对于一个缺爱的小孩来说，那样强大的季凉本就是一种致命的吸引。

    她渴望做季凉的女儿，她努力学习，事事优秀，样样第一，所有的一切只希望能得到季凉的一句肯定，或者说换取一次季凉的看望。

    ——她们很少见面，也很少联系，她知道季凉是自己生父的妻子，但这并不能阻止她渴望去接近季凉。

    甚至在有的时候，在有的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在内心期盼着自己的生父能接她回家，回到那个有季凉的家，因为那样的话她就可以成为季凉的女儿了，她会很听话，会很优秀，会很努力，不辜负所有人对她的期望，尤其是季凉。

    但事实上季凉却对她没有任何的期望。

    “你不必讨好我，我们之间不应当有任何的温情。”季凉是个很冷漠的女人，也是一个很诚实的女人，在关于展信佳身世的问题上季凉从不会骗她，她只会如实的告知展信佳所有的事实。

    包括她是如何让自己的丈夫去接近展信佳的母亲，又如何引导他们拥有一个孩子。

    “你只是我试验品的附属品，或者是我丈夫的私生女。”季凉是这么评价她们之间的关系的。

    在她拥有了季凉之后，那个女人这么回答道。

    而她问的是：“我在你眼里，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呢？”

    那个时候的她们已经越过了道德的禁区，纠缠到了一起。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对那个女人上了心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了那样龌鹾的念头的，总之，等到展信佳觉察过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无可自拔了。

    她爱上了季凉，爱上了那个世上最薄情寡义的女人。

    有过痛苦，有过挣扎，有过迷茫，但也有过欢喜，有过激动，有过欲/望。

    这是一段注定不可能会有结果的感情，不论她们都是omega，只因为她们的关系。

    ——她是她父亲的妻，而她是她父亲的女儿，她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以后只会是一场没有未来的曾经。

    不过唯一高兴的是季凉对于她的接近并没有拒绝，也没有抗拒。

    但展信佳心里很明白那不是因为爱，因为对于季凉来说，她本就与她毫不相干，而她纵容她的所有其实只是一种漠视，而漠视往往只是出于一个旁观者的冷眼相待。

    她藏不住自己的心事，或许是那年太过年少，或许是一次次的得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了以后心底生出了一些贪念，所以她才会那样不懂事的问出了那个问题。

    而季凉则用了最直白最残酷的话语戳破了她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在你眼里，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呢？”她问。

    但更想问的是：我可以永远地拥有你，和你在一起吗？

    季凉回答道：“你只是我试验品的附属品，或者是我丈夫的私生女。”

    她总是这样的没有感情，没有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