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被害人应该是早就认识的，而且非常熟悉。”

    “他们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他们的关系，所以一直都是秘密来往，地点就是607。”

    这个想法，是周鹏下午从乐家的熟食店里出来时就有了的。

    之前，凶手杀害乐婧，又杀害乐红兵的行为动机，一直很令他困惑。

    按照乐红兵之前的说法：他就只是接了个私活，听了两句没头没尾的墙角而已；更何况警方连笔录都让他做过了，假如凶手真的怕暴露，就不该再次杀人。

    但事实确是，距离上个死者的死亡时间还不到24小时，乐红兵就死了。

    那么问题来了。

    凶手是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乐红兵的？

    又是怎么在不惊动梁艳的情况下，绑走他，并杀害的？

    乐红兵自己出去的？

    可他做笔录时明明表现的怕到不行，怎么会大半夜的再次出门？

    直到周鹏从李伟明老先生那里得知，乐红兵经常会帮古城的老人们处理自家宠物的尸体。

    再联想到607号小院的那些动物标本，他便猜测，那些是不是都出自于乐红兵之手。

    就算不是他做的，那也一定和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所以乐红兵对警方说谎了。

    他根本就不是第一次和乐婧联系，也不是第一次去607。

    这正好又可以回答华生之前的疑问：乐婧一个偷偷来古城区幽会的富太太，是怎么会有乐红兵的联系方式的。

    因为他们早就认识。

    周鹏之前让方良去打听乐红兵，打听到他在古城接活，下意识就觉得乐婧知道对方的联系方式很正常。

    就像专业开锁的，会在各家各户门头上、墙上，贴、印自己的联系方式一样。

    但周鹏仔细在607门口检查过，并没有乐红兵贴的小广告。直到后来从李伟明口中得知，他们都是老邻居之间互相介绍的。

    而乐婧虽然常来古城区，却和这里的人并不熟悉，不可能通过他们知道乐红兵。

    确定了两名被害人早就认识，甚至关系也不一般。

    那么，凶手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锁定乐红兵；乐红兵又为什么在当天夜里返回607号院；便都有了解释。

    周鹏把乐红兵的手机递给徐春晖：“这是第二名死者的手机，他似乎有清除聊天记录的习惯，目前只有这两天的聊天记录。”

    “他生活简单，通讯录里除了家人邻里，有生意往来的商户，就是古城区的居民。”

    “唯一不同的就是，备注为｀知足常乐｀的乐婧。”

    徐春晖点开乐红兵手机上和乐婧的聊天记录。

    周鹏适时开口道：“我怀疑，这个聊天记录的内容，被乐红兵动过手脚，时间太短，还没来及拿去恢复数据，可以和乐婧的手机对照一下。”

    徐春晖点头，拿来乐红兵的手机操作，很快调出了两人的聊天记录。

    乐婧同样有删除聊天记录的习惯，不过她的手机做过数据恢复，可以看到的信息，比乐红兵手机上的更多。

    钱家豪伸头凑过去看了一眼，脸色当即就变的难看起来：“…果然是被动过手脚的。”

    他昨天也看过乐红兵特意向两人展示过的，和乐婧之间的聊天内容。没想到竟结结实实的被人给耍了一回。

    2023年11月12日下午4：35

    知足常乐：【我今天过去，你避一避。】

    空缺：【不行，尸体不能久放。】

    知足常乐：【又是那些猫啊狗啊小鸟啊什么？】

    【恶心死了…我不管，今天我要带人过去的】

    【你不介意的话，留下也行，但别露面。】

    空缺：【好。】

    2023年11月13日凌晨2：35

    知足常乐：【我快出发了，对了，我那边房间的卫生你打扫过的吧？】

    空缺：【你又没说让我打扫。】

    知足常乐：【你住我这么大的房子，我都没收过你一分钱，房间这么久没住人，打扫一下卫生，难道不是基本常识么？】

    【总之，趁着我没到之前，你最好赶紧去打扫！】

    空缺：【你什么时间到，现在已经很晚了，我明天还有事。】

    知足常乐：【转账5000。】

    【在等一会。我已经出发了。】

    空缺：【看在钱的份上。】

    知足常乐：【既然拿了钱，那就把你的那些破烂也收一收，别总摆在客厅里吓人。】

    【真搞不懂你，总是弄那些上不了档次的猫狗有什么意思，对了，我让你帮忙做的老虎你弄完了没？】

    空缺：【好了。】

    钱家豪摸了摸下巴：“看来那些标本真的都是乐红兵的手艺。没想到他还有这个本事，不过…他为什么藏着掖着呢？”

    “还有他跟乐婧的对话，…总感觉很奇怪。”

    “…像一家人吧。”

    言归迟一针见血的评价道：“从聊天内容里可以看出，乐婧对乐红兵的态度比对陌生人亲密，却又不怎么不客气，言语上还带着教训的口吻。”

    “…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华国家庭，都处理不好亲情关系，他们会对亲生子女，或者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恶语相向，展示自己最糟糕的一面，却对陌生人充满善意。”

    “…乐婧虽然说话不好听，却一直在暗中帮助乐红兵，就比如那边鹰、老虎这些名贵动物的标本，都是乐婧让他做的，并支付了不少的报酬。”周鹏把从吴凡那里拿到的笔记本给大家看。

    说着他又拿出了一张老旧的合照递给徐春晖：“…虽然模糊，但合照的女孩，似乎有些像是乐婧。”

    “…还是有点像。”不知道是不是先入为主的缘故，几人瞅着旧照片里的年轻的女孩，越看越觉得像乐婧。

    “还是太模糊了，回头我找更专业的人，把照片的原件拿去修复一下，再看吧。”

    江玮玮之前试着修复过钱家豪发来的电子版老照片，效果不是太好。

    吴凡挠了挠头：“但我仔细排查过被害人的人际关系，两人没有亲属关系呀。”

    因为两人是同姓，相似处太明显，警方不可能错过这个调查方向。

    所以他们第一个排查的就是两名被害人的关系。

    可惜啥也没查出来。

    “那就继续查。另外…”徐春晖看向顾珅：“顾法医，你能尽快帮两名被害人做个dna对比么。”

    最后就算他们什么都查不到，也还dna兜底，数据总不会骗人的。

    顾珅默默的在心里盘算了下时间：“可以…检测结果最迟明天中午前就能给你。”

    徐春晖点头，然后说了自己和项霆锋的调查收获。

    首先是秦云煦那边，他对于乐婧的死，如今表现的相当冷漠。只说房子的事他已经全权交给了谭助理，有事都可以问他。

    对于案子，他不关心过程，只想知道结果。

    谭助理说：房子是乐婧十年突然买下来的，装修好后，她似乎不太喜欢，去了两次便不再去了。

    秦家家大业大的，不在乎那么一套房子，时间一长也就忘了，根本就不知道里面还住了人。

    从秦云煦那边出来，他们又去了戴明堂居住的私人公寓，监控显示他本人九点应酬回来，便再

    “…戴明堂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应该是无辜的，也许乐婧当晚想约会的…还另有其人？”

    江玮玮客观陈述道：“乐婧的手机里很干净，连暧昧都没有。”

    项霆锋将心比心：“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比较好奇，就算约会也不至于这把手机扔在车里吧…我平时上厕所，如果不带手机。我都拉不出来。”

    钱少爷对这个有味的笑话，有点无语：“…你们都是在故意考验我的智商么，这不正好说明了对方还有第二部手机？”

    “……”

    徐春晖立刻看向言归迟：“你有被害人助理的联系方式，你问问她乐婧有几部手机。”

    言归迟会意，走到一旁去给乐婧的小助理打电话。

    不到一分钟她便走了回来：“…乐婧的确是有两部手机，一部家用，一部工作用，号码我已经发到了群里。”

    “这就是说…我们手里的这部，是乐婧家用的手机？”

    周鹏想到之前回收站里的那框手机，语气迟疑：“…我让人去之前找到乐红兵手机的地方看看。”

    “不过…顾法医说两起名案的凶手不是同一个人，我看能找回来的可能性应该不会很大。”

    “唔…有意思，乐红兵的联系方式，被她存在了家用手机里，分组也分在了j打头的小组里。”钱警官翻着乐婧家庭手机的通讯录，笑得意味深长。

    …其实这个通讯录已经很能说明一些问题了。

    他摸了摸下巴，兴致勃勃的放低声音：“诸位…我有个不太成熟，且非常大胆的猜测。”

    “…你们说，他们的关心，会不会是母子？”

    专案小组的成员似都被他这个想法给吓到了，一个个的半晌都没吭声。

    言归迟微微颔首：“从两人为数不多的交流方式上看，是有点像。”

    不负责任的年轻母亲，抛弃孩子多年有些许歉疚，却不会关心…

    江玮玮选了几张照片，和那张旧照片对比：“这长的也不像啊。”

    “咳？”徐春晖清咳一声，语气含糊地制止了两人这乱七八糟的猜测：“是不是的…明天就能知道。”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想办法搞清楚这两起案件的凶手，到底是谁！”

    江玮玮当即举手：“队长，我查了前天晚上和昨晚上607附近所有能找到的监控，除了找到乐婧和乐红兵，还有一个人…嗯…他很奇怪。”

    很像嫌疑人。

    江玮玮说着便把自己的台式电脑搬过来，将特意剪辑过的监控视频画面放给大家看。

    “古城区，住的大多数都是老人，基本上很少有装监控的，商业街一些开店的和私人展馆门口倒是都装有监控，但想去607的话，那些监控也不是不能避开。”

    “我发现的这个人，在两位被害人的死亡的前后都有出现过，他没有特意躲避监控，走的却很快。”

    从监控上看，这人穿的有些单薄了些，像薄款大衣，又像风衣，带着宽边的黑色呢绒帽子，围巾包裹了整个头部。

    “就是他。”

    “他就是乐婧的约会对象。”

    “他就是凶手。”

    看完所有视频后，专案小组众人，几乎异口同声道。

    言归迟盯着最后定格的视频画面：“这人的衣着品味不俗，第一晚来时胸前微鼓，我猜他多半藏了花在怀里。”

    “在看他步伐轻松，姿态悠闲，偶而还会停下驻足打量四周建筑，不是不熟悉路，就是故地重游…”

    “第二晚，他来时步伐不徐不缓，走时又急又快，手里还多了一个不符合他气质的袋子…”

    “那袋子里应该是乐红兵的私人财物和衣服。”周鹏立刻补充道。

    “三莲路231号商城，乐红兵的手机…我就是在地下停车场出口旁的垃圾回收站找到的。”

    江玮玮撇撇嘴，有气无力的开始收拾东西：“唉～我收拾下就可以出发了，这又要加班的预感是如此的强烈…”

    既然大家都认定了宽帽男是嫌疑犯，那么挨个查看监控，顺着他的行径路线，寻找到他的车辆，查明身份以及去处，便至关重要。

    徐春晖松了口气，忙了一下午，总算不是毫无所获。

    半小时后，除了顾法医外，剩下的人全部都赶往三莲路321号，从回收站附近开始搜寻有用的监控。

    他们最先看的就是回收站的视频。

    “找到了。”江玮玮喜欢看监控，眼神比所有人都好使。

    他指着显示屏上一个的角落：“这里，今天凌晨四点十三分，嫌疑人将手里的东西扔了后，向右后方走了。”

    “他要去的是商场停车场？”徐春晖当即转身出门。

    本以为开门红，后面也会事事顺。

    没想到他们把停车场内所有的监控视频来来回回的看了好几遍，都没能找到对方的影子。

    晚上九点半，钱警官也学着江玮玮的样子，滴起了眼药水：“…这人难不成变成幽灵飘走了？”

    商场的负责人说过，他们早上九点半营业，晚上十一点打烊。

    凌晨四点，电梯停运，所有通道出口都会锁上，只有两个寻夜的保安留在里面。

    总之就是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的状态。

    周鹏双手交叉放在脑后，闭目养神：“现在只剩下两种可能，一，对方没走，直到商场营业，趁乱逃离。二，对方…原路返回。”

    徐春晖猛然睁开了眼睛。

    他移动旋转座椅，来到监控平台前，找到今天凌晨停车场出口的监控，从嫌疑人进入停车场开始用2倍速观看。

    十分钟后，专案小组众人离开地下停车场监控室，来到路边。

    大家看着路边已经关门的商铺一阵无语。

    吴凡一脚把路边的矿泉水瓶，踢到旁边的垃圾回收站内：“啧…对方问太狡猾了，虚晃一枪，就让咱们白白的浪费了这么多的时间，现在沿街的商铺都关门了，还继续查么？”

    继续的话就只能看道路监控。

    徐春晖抽完最后两口烟，将烟蒂人在脚下重重的碾了几下：“查。”

    道路监控唯一的不好，就是相隔距离太远，清晰度不够。

    好在是凌晨四点，路上有个人还是能分清的。

    这个嫌疑人从头到尾就没乘过车，一个多小时的路全靠着两条腿步行。

    “这也不像是坐不起车的样子呀，他不嫌累，也不嫌冷么？”江玮玮揉着眼睛嘀咕。

    “大概是，在复盘他杀人的过程吧。”言归迟给所有人都递了杯热咖啡过去。

    专案小组今晚还有的熬呢。

    “徐队你快来看，这…是不是我们今天去过的嘉宸公寓？”项霆锋盯着监控视频上出现的熟悉地方，忍不住牙疼。

    “是。”徐春晖的视线紧紧的盯着视频里那个，从黑夜走到黎明的嫌疑人。

    看着他十分自然地进了他两天内至少去过三次的高级公寓。

    他们兜兜转转的最终还是回到了这里。

    周鹏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看来，咱们又要换地方了。”

    嘉宸公寓，是高级的酒店式公寓，配备有专门的管家，保洁。

    安保设施十分严格，非住户进出都需要做访客登记。

    徐春晖前两次来查监控都是在负责人的陪同之下。

    也正是因为相信对方的安保监控设施，他才会说戴明堂没有出去过，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现在嘛…

    姓王的公寓负责人刚挂着不耐烦的表情下电梯，就被徐春晖一把扯住了衣领给抵在了墙上。

    王管家当即变了脸色，正想发火，余光瞅见大堂里站着的那二十多号警察，也慌了。

    他当即挂上了职责化的微笑，陪着笑脸问：“徐…徐警官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徐春晖磨牙：

    “我再问你一遍，你这里监控是完好的？”

    王管家连连点头，指天发誓：“绝对是完好的，我们的保安可都是练家子，谁敢对那个动手脚啊。”

    “是么…那公寓这个除了正门，有没有什么后门，暗门之类的？”

    “没有，绝对没有。”王管家见徐春晖抓着自己衣服的手松了些，便小心翼翼的贴着墙壁，向左移动了两步。

    他一边整理自己的衣服，一边瞅着大堂内的警察，小声解释：“徐队长，你之前也看过了，咱们的消防通道和电梯最后的出口，都是正门。”

    “地下车库的出门，也只有一个，而且是过车不过人的。”

    徐春晖冷笑：“你最好是实话实说了。带路吧，我要看监控。”

    徐春晖和江玮玮去看监控，项霆锋和吴凡带人去堵住停车场的进出口。

    周鹏等人则守在公寓前门。

    二十多分钟后，徐春晖拿着王管家交出的住户分布图，从电梯里走出来。

    “监控显示对方上了12楼，我刚才按了半天门，里面都没人答应，我已经叫了开锁的老师傅过来。”

    “不过…戴明堂就住在13楼。”

    周鹏正倚靠在前台，撑着下巴在翻看这两天的公寓访客登记表，闻言抬头问：“那监控…从住户门出来进楼梯能拍到么？”

    徐春晖立刻会意他的意思：“你还怀疑…觉得对方移花接木？”

    他摇了摇头：“我之前检查过，楼梯口也是有监控的，不管是进还是出，都躲不过镜头。”

    周鹏想了想道：“那有没有可能，对方买通了保安，把监控替换成之前某一天的？这样的话…时间应该也能对的上吧。”

    徐春晖的眼神立刻变了：“…还真有可能。”

    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想要认出真假，就得数着监控上的时间看，不能快进。

    一直跟着的王管家赶忙小声辩解：“不会吧…我们的员工可都是非常有职业操守的…”

    “呵呵，你们的员工，最好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有职责操守！”徐春晖将手里的住户分布部图拍在王管家怀里，头也不回的再次进了电梯。

    王管家愁眉苦脸的看着周鹏叹气：“警察同志，你们这到底是在查什么案子呢？搞这么大的阵仗？”

    “亏得你们是这大半夜的来，这要是白天，我们公寓的名声就要坏了。”

    周鹏从他怀里拿过那张住户分布图，有些好笑的问他：“据我所知，你这公寓都卖出去了吧，名声坏了又能怎样？”

    王管家心累的摆了摆手：“您误会了，我说的名声不是开发商的名声，而是我们嘉宸服务管理公司的名声。”

    “公司的噱头就是一流的管理、服务和安保。现在有钱人都好这个，觉得越贵的越好。”

    “当然，最起码的安全和服务意识咱们也得跟上不是，不然也对不起业主那些高额的管理费…”

    周鹏不得不泼他一盆冷水：“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今晚如果找不到嫌疑人，我们很可能要对公寓进行封锁的。”

    “…啊？…”王管家呆了一瞬，赶紧转身掏手机去打电话了。

    也不知道是去通知上司想对策，还是去求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