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大雁，大雁！”每到冬天，当天空中的大雁成“人”字形或者“一”字形在我们头顶飞过的时候，我的小姐王杭就这样高声大喊着，似乎是想和大雁一起飞翔。而我的大姐王凤舞则一声不响地望着天上的大雁，通常是一言不发。过了一会，她走过去用手拍拍小姐学大雁飞舞的双手，有些怜爱而又有些不耐烦地说：“够了，又不是没见过。”

    小姐放下手，偏着头，傻不拉几地问：“姐姐，你看我学大雁飞，象不？”

    大姐笑了，“飞得不象大雁，但人倒是长得蛮象的。”

    这时我正在她们身边，而她们仿佛对我熟视无睹，从小，我和她们俩有点格格不入，好像我们是不同的两种人，时间久了，我也习惯了她们不冷不热的态度。她们不喜欢我，不是因为我不惹人喜爱，而是她们认为我占尽了家里的一切好的物品或者长辈的爱护。就连奶奶，虽说我刚出生时她超级不喜欢我，但因为我是她一手带大的，到后来，在她眼里恐怕只有我是她的孙女了。因为我是奶奶的拖累，所以姑姑有时也要看护我，到我长到四五岁，我还是会跟着姑姑到处游玩，直到姑姑走出家门在外地工作，她在信中也只是提到我，对她们几乎没有只言片语的问候，这些，我的两个姐姐也耿耿于怀。我的妈妈也因为我最小，且别人又对我“另眼相看”，她认为不能让别人看扁了我，所以也格外关心我的成长。

    这些都让姐姐们不喜欢我。

    大姐读书读到三年级，就没有读了，妈妈说供养不起，你最大，先不读了，因为年龄大些，可以帮忙我干活。大姐流着泪点了点头，默默地把书包放到墙上很高的一颗挂钉上，她是踩着小凳子上去的，她只是想这些书不要让五岁的我拿到，潜意识里她是很难舍弃书的，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妈妈用手摸摸她的头，流下了眼泪。

    二姐就更可怜了，才读了一年级，认识的字，多半也是我后来教她的。记得我二姐十岁生日那天，因为她生日是在秋季，那年的麦子丰收了，妈妈一高兴，也想让孩子过个好的生日，“杭杭，今天是你十岁的生日，有什么你想要的东西，只要不让妈妈太为难，都答应你。”

    小姐涨红了脸，“妈妈，你说的是真的么？”

    妈妈很认真，“当然。”

    小姐还是犹豫，咬咬牙一言不发。

    大姐急了，她很怕小姐失去这样一个大好机会，她用手推了推小姐，“你说吧，妈妈不是已经答应了吗？”

    小姐的头低到了桌子低下，我的心也低到了尘埃里。良久，我们终于听到了她的话，“妈妈，我能上学吗，哪怕一天也行。”她说，刹那间眼泪在她清秀的面庞上狂奔……

    我低下了头，低到比她的头还低，愧疚，不安，痛心，我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大姐努力睁大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却也是泪流满面。

    妈妈揽住她的肩头，擦干眼角的泪水，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的小姐说这话的时候，已是初冬，离一学期放假仅仅两个月。

    几天后，小姐和我成了同桌，她和我共用一本书，兴致勃勃地读完了那两个月。

    二年级的第二学期，她不再是我的同学了。放学后我问妈妈：“为什么小姐不读书了呢。”

    妈妈用手轻抚着我的头发，“孩子，妈妈养不起两个学生啊。”

    “那么，你让小姐读吧，我等一年再读。”我说这些话时，小姐正在我身边，她的眼睛里含有多少期盼啊。但妈妈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眼中的希望之光一点点黯淡下去，我哭了。

    小姐走过来替我擦擦泪水，“没事，晚上我跟你一起读书。”

    后来小姐晚上真的和我一起读书，我成为了她的小老师，一直到我小学毕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