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丧本以为自己给狐狸出了一个难题：师父家不想去，殷家不能去，看狐狸今晚把自己安置在哪儿。大概率应该是酒店。

    但是直到狐狸七拐八拐来到学校周围的小平房，用钥匙开门，刘丧才觉得自己把狐狸想简单了。狐狸高中就在学校旁边租房子住呢。

    当时狐狸的高中坐落在郊区建了寄宿制的新校区，周围尚未开发，还很荒凉。有头脑的当地人做起学生的声音，出租自家房子，甚至立马在自家院子里新建简陋但是独立的小平房用于出租。房子实在简陋但是租金便宜，高中生殷小元不向家里伸手也负担得起。

    二十平米的小平房，里外两间，外间连着一个小小的卫生间，里面只有洗手台和马桶；靠窗有个小灶台，用来堆东西；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小沙发和一桌一椅。狐狸说：“这是我租的房子。里面是我的房间，你来了就在外面睡吧。这里没吃的，想吃什么自己买。”说着掏出钱包塞给刘丧一把钱，又给他一把钥匙，说：“行了，自己玩吧，别跑太远。”

    真，冷淡。

    狐狸关门回房间，这时候差不多五六点，刘丧不是很饿，在想以后跟狐狸的相处模式。离长大成年还早着呢，狐狸捡了一个拖油瓶回家好像不怎么高兴。以后还要相处这么久，不知道会怎么样。

    从现在就赖上狐狸，狐狸很可能讨厌我……这也不能怪狐狸，自己小时候确实是只丑小鸭。

    正想着，门又动了。一个戴眼镜扎马尾的女生用钥匙开门进来，见到刘丧一惊。

    女生问：“你是谁？为什么在小元家？”

    刘丧：“这个让她给你解释吧。”

    女生：“她人呢？”

    刘丧指指里面房间。女生推门进去又出来说：“不在。”

    刘丧伸头朝门里一看，好家伙！房间挂了几面镜子，从某个角度看是一座大山里的别墅，看来初代牛首山的构想在狐狸中学时候就成形了!狐狸还是很牛逼的嘛!

    刘丧看看旁边的女生。女生对这些水月镜一脸茫然，看来不知道狐狸的法术和秘密。但是能来狐狸租的房子找狐狸，看来关系不错。于是刘丧装出小学生该有的样子说：“姐姐好，我也不知道小元姐姐什么时候回来。你有什么话要留给她吗？”

    ……

    狐狸从水月镜出来的时候大概是九点，推门出来看见刘丧坐在沙发上，愣了一下才回过神。这个小孩是我多管闲事捡来的。

    狐狸皱着眉头说：“你……小学生不是应该很早就睡觉吗？”

    可怜兮兮刘小丧：“我没有洗漱，也没有被子和枕头……”

    额……

    现在的殷小元是个高中生，一时意气用事捡到一个小学生，没想到后面有这么多麻烦。一瞥刘丧的书包规规矩矩放在沙发上，觉得这个小孩挺可怜的，良心发现说：“我带你去公共澡堂子吧。”

    又是七拐八拐到一个村民自己开的澡堂，时间比较晚，没什么人。小学生刘丧站在简陋的瓷砖墙和瓷砖地上，穿着大大的拖鞋，用烫死人不偿命的热水洗干净自己小小的身体。这感觉真奇妙。

    狐狸已经是个青春少女，我的牛子只有大拇指头粗……

    狐狸送小学生来，自己也顺便洗个澡。小学生出来的时候，狐狸大刺刺坐在门口，和老板一人一根烟聊天。额…忘了这是女尊世界，像狐狸这样说好听点个性张扬说难听点大大咧咧的女人到处都是。

    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胖阿姨，烫着让人难以理解的蓬松如羊毛的头发，并且把头发用发胶高高地固定到头顶上，就像头上顶了一个巨大的羊毛球。狐狸跟老板叫“王姐”，看上去还挺熟。见刘丧出来，两人都不说话了，一齐看向刘丧。

    刘丧莫名其妙，难道我脸上有东西？

    狐狸把烟一丢，招呼刘丧说：“过来问王阿姨好。”

    刘丧虽然根本不想理人，但是权衡利弊上前乖巧地叫了一声，为了保持狐狸心目中的好印象。

    王姐用怪怪的眼神上下打量刘丧，没说什么。正这时候一个男子也进来，妖娆地叫了一声“王姐”，狐狸便带刘丧走了。

    出了门，刘丧敏锐地感觉事情不对。狐狸从小就是个狐狸，刚才跟开澡堂子的王姐套近乎肯定有鬼。最后进来的男子长得有点儿妖娆，烫着黄毛戴着银链子，衣服领口半敞半露，一看就不是什么本分人。这个王姐恐怕也不简单呢。狐狸……不是想把我卖了吧？

    刘丧回顾一下自己最擅长的沟通方式——茶技的技术要领，选择低下头，默默跟在高中生殷小元身后，一路不说话。

    一会儿到了门口，殷小元掏出钥匙开门，开灯，回头瞥见刘丧默默站在背后两步远，不进来，就问：“怎么了？进来呀。”

    刘丧抬起头，屋里的光打在他洗得微微发红的小脸上，泛起一片昏黄。刘丧说：“法师姐姐，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你自己心里还没点Bnumber么？但是殷小元是个讲义气且好面子的人，随口就说：“还行，不算特别麻烦。”

    刘丧委屈得大眼睛里噙满泪水，小声但是压抑地哭着说：“不!你骗人!你一定是嫌我麻烦，要把我送人!你和刚才那个王姐说了!”

    狐狸一惊，这孩子也太敏感了吧！我确实和王姐说他来着，可他是怎么知道的？

    见殷小元不说话，小学生全当自己猜对了，大哭一声转身就跑。殷小元哪能料到这孩子会来这么一出，愣了片刻。追，可能真的要管他一辈子；不追，于道义说不过去。救人半途而废，让他再入歧途，不但不是行善，反而是作恶。

    狐狸点上一根烟整理思绪，一眼又瞥见沙发上这孩子的书包。里面几件衣服，一本带锁的日记本，还有一个小破玩具。这就是这孩子的全部家当了？也太可怜了吧。想想自己那个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的白胖弟弟，再想想这个人小鬼大的黑瘦孩子，心里莫名堵得慌。

    算了。殷小元把烟一掐，拿上这孩子的书包重新出门。追吧。

    刘丧在没有路灯的小巷子里跑了好一阵。反正这是我的梦境，想回去随时可以回去。狐狸什么时候会追出来呢？如果超过五分钟，回去搓衣板跪定了!

    梦境的场景还是非常有细节的嘛，不过我其实没经历这些，这应该是刘冉帮我脑补出来的。这更有趣了。

    刘丧想变出一块手表看时间，但是这回不灵。从老瓢把子手里逃出来的苦孩子刘丧是没有钱买一块手表的，梦境中出现的东西不能违反逻辑。刘丧只得作罢，找个干净点的台阶坐下等狐狸。

    突然黑暗中走出来一个醉汉，不，应该说喝醉的女人，摇摇晃晃朝这边来了。刘丧觉得自己可能坐在人家门口，站起来赶紧走，谁料醉汉以为他是捣蛋的坏孩子，大叫一声：“站住!干什么的？”

    刘丧不想惹麻烦赶紧跑，谁料低估了此人的战斗力。这个女的喝醉了却跑得飞快，两步追上刘丧，手像铁钳子似的抓住他，一边前后摇晃一边问：“干什么的？见我为什么跑？”

    额…有理说不清了。刘丧故作无辜可怜地说：“阿姨对不起，我走累了在这儿坐会儿，我没有别的意思。”

    女人当然不信，一把把刘丧甩到墙上又重新拎起来说：“你是小偷!我打死你!”

    这是什么神逻辑？家门口坐个人，以为是小偷就要打死？酒精能使人丧失判断力到这种地步吗？真可怕。

    刘丧正要挣扎，女人的拳头已经落下来了。好疼呀!胸口挨了一下都要吐血了!还好狐狸在第二拳落下来之前先赶到，凌空抓住女人的拳头往后一甩。女人的身体撞到墙上发出很大一声，然后顺着墙滑落，好像撞懵圈了。狐狸瞥一眼见人没死，话不多说带着刘丧瞬移了。

    这回刘丧是真的又怕又疼，抱着狐狸的胳膊哇哇大哭。狐狸不会安慰人，干脆把他提到里面的房间，衣服鞋子一脱丢到床上，蒙上被子，自己到外面房间抽烟了。

    哭哭哭，最烦男人哭。狐狸终于忍不住清清嗓子大声说：“别哭了。我弟弟小时候就特别爱哭，被我扔进归墟里了。你再哭我把你也扔进去。”

    哭声停了。折腾了这么久狐狸也困了，开窗透气，重新换衣服刷牙洗脸，把烟味去掉，自己缩到小沙发上睡觉。

    因为是梦境，刘丧可以隔着墙感知狐狸在做什么。又在沙发里缩成一团，和第一次去杭州二叔家找我时候一样。狐狸你还真是个有界限感的人呢，但是这难不倒我。

    刘丧轻手轻脚从床上下来，摸到沙发，拽拽殷小元的袖子说：“法师姐姐，到床上睡吧。我不哭了。我给你添了好多麻烦……我想清楚了，明天就去福利院。”

    切，早干什么了。说了不去就不去，最烦出尔反尔。殷小元说：“你就在这儿待着吧。”

    Bingo！

    刘丧为了更进一步拉进距离，低下头继续发挥茶艺说：“你对我那么好，我却害得你没地方睡……”

    殷小元看着这个心思过于敏锐的孩子，无语地说：“得了，今天我们一起挤一挤。但是你是个男孩子，这么小跟陌生女子睡一张床，长大以后可能会找不到妻主。所以这件事你要保密。”

    额，女尊世界，男孩子要检点，不然长大没人要。刘丧好像受到莫大的点拨似的认真点了点头。狐狸上床一会儿就睡着，刘丧想从背后搂住狐狸还是忍住了。不要过早暴露。于是第二天早上中学生殷小元醒来，看到的是缩在床边快要掉下去的可怜兮兮的小男孩。

    其实这个孩子挺懂事的。这样想着把他捞到床中间，重新盖好被子，自己穿衣出门买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