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根结底？”

    乔珂拧眉追问道：“什么根？什么底？”

    她这刨根问底的架势让戴有之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戴有之都不知道该怎么去理解这个人才好了。

    乔珂这个人就好像是个迷雾...

    她一个见识过那么多人的心理医生，都摸不透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这种问题还用她多说吗？

    这么明显还看不出来吗？

    怎么这些常识性的东西就像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白呢？

    不过转念想起上面领导对于乔珂的评价，她倒也能理解...

    毕竟脑子里除了研究就没装过其他东西。

    边野放下手里拿着的杯子，语气平静得让人发冷，只听她平静道：

    “归根结底还是‘权利当道’啊，重男轻女不过是历史遗留问题罢了。”

    再次听到‘重男轻女’这个词，乔珂终于忍不住问道：

    “重男轻女？为什么重男轻女？男女有什么区别吗？”

    这问题问得戴有之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好了。

    她只能尴尬地拿起自己的杯子，喝了口水。

    就听到身边的边野似乎是无奈地笑着对乔珂道：

    “乔爷，你想想之前在龙城开会的时候...见到过几个女领导？”

    就这一句话。

    直接就给乔珂问住了。

    乔珂低头拧眉，认真的回忆了一番。

    凭她堪称变态的记忆里，仔细的数了一遍后，最后发现竟然只有2位女性领导。

    看出来乔珂的表情变化，边野笑道：

    “这下能明白了吧？”

    半晌，乔珂这才恍惚地问道：“...还有这一层含义吗？”

    边野耸了耸肩，自嘲道：“没办法，历史环境的影响在这里，全世界都一样...”

    在阶级眼中，比他们低的人没有性别之分，都是工具人罢了。

    但比他们高的，性别之分就会越严格。

    听边野说得那么透骨，戴有之笑了笑，并没有反驳。

    只是从她的职业角度来评论道：

    “这世界对于女性的桎梏和压迫从来就没有减少过。

    除了不同性别的压迫，女性自己也在压迫着自己。

    从长辈到自己的父母、再到自己、再到自己的孩子。

    如今不过是换了一种隐藏的方式而已。”

    乔珂脑袋都快要爆掉了。

    怎么男女还有区别？

    非要说人类有区别，那不也只是正常和痴傻的区别吗？

    一个脑子能用，一个不能用...

    怎么还能因为只是男性这个性别就区别这么大呢...

    哪怕是在星际她都没有听到过这么离谱的事情。

    乔珂低着头，沉默下来。

    边野则是以自嘲的语气和身边的戴有之开玩笑道：

    “戴老师，您说女性是不是摆脱了生育就可以彻底挣脱桎梏了？”

    戴有之捧着杯子，无奈地看着这个小辈，也随着她的玩笑，笑着反问道：

    “摆脱生育？怎么摆脱？”

    边野笑道：“就比如人造子宫什么的，多好。”

    戴有之喝了口水，笑着指出她话里话：

    “我看你说得这种人造子宫，是指那种彻底离开母体，在机器帮助下完成受精和生长的人造子宫吧。”

    现阶段的人造子宫其实就是早产儿重症监护室内的婴儿保温箱。

    里面的温度和环境都尽可能模拟了母亲子宫内的环境。

    不足月和身体有问题的孩子基本都会在里面躺一段时间。

    而边野这种阴阳怪气的语气。

    那明显就是指那种存在科幻电影之中的那种‘人造子宫’了。

    虽说国外国内都有这方面的课题研究。

    但是争议很大。

    技术也不成熟。

    被戴有之点出来这点小心思，边野有些尴尬地笑着摸了摸鼻尖。

    戴有之叹了口气，目光望着虚空，总算说了句实话，她反问道：

    “就现在这漏洞百出的法律...你真以为那种人造子宫问世是好事？”

    戴有之笑容也带上了一些嘲讽，她笑着摇了摇头：

    “不过是另一种自掘坟墓的开始罢了。”

    说着说着，戴有之忽然笑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

    边野挑眉问道：“什么？”

    戴有之眨眨眼，卖了个关子才笑道：

    “当然是时间啊。”

    戴有之将自己的筷子放到餐盘上，指着筷子道：

    “你看，咱们人类的总寿命就那么点。

    上学、毕业、结婚、生子、

    这中间没有任何缓冲时间。

    除非将来咱们人类的寿命延长个两三百岁。

    这样有缓冲时间了，男女双方就不用着急了。

    自己存钱买房买车，再结婚生子。

    有了基础，未来就不会那么束手束脚和困难重重。

    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戴有之说着，故意又朝边野眨了眨眼睛。

    古灵精怪的模样丝毫没有五十多岁的人该有的成熟和稳重。

    边野终于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她一边摆手一边笑道：

    “延长人类寿命到两三百岁？那还不如把希望放在人造子宫上面呢...戴老师，您这脑洞比我还大呢！”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瞎扯。

    却清晰地传到了旁边沉默着的乔珂耳中。

    ‘人造子宫’这几个字。

    忽然让她就回想起了星际历史中，那段那曾经被她的老师一带而过的最血腥的古老历史。

    乔珂沉默了半晌，忽然抬头问道：

    “所以...是因为这个问题，才导致现在的环境这么扭曲？”

    她这突然的发问声，倒是给旁边的边野和戴有之听得一愣。

    两个人都没想明白她是怎么把这两种问题放到一起的。

    不过要硬说没关系...

    那是不可能的。

    只不过得看从哪方面想、从哪个立场去想...

    以及从哪方面入手。

    毕竟所有事情都有两面性。

    也不是说所有的性别之争都能盖棺定论。

    戴有之看着乔珂认真的目光，拧眉思索了一会儿，这才中肯道：

    “性别不一定会影响到大体环境，但大体的环境一定会影响性别的争论。”

    乔珂摩挲着手中的平板电脑。

    过了会儿，她又问道：

    “像尹欢欢这样的人多吗？”

    戴有之也是沉默了几秒，随后她没回答乔珂的问题。

    只不过拿起了乔珂手中的平板电脑。

    调出了这次需要经由她们小组成员要整合资料的学生人名单。

    她打开这900名学生名单。

    然后单独调出来了几个学生的个人信息资料，这才把平板还给乔珂。

    乔珂接过平板，疑惑地低头看去。

    是几个女生的个人信息资料。

    但是乔珂没看出来任何问题，或者其中有什么不对劲。

    边野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乔珂这边。

    她自然是看出来了戴有之在指什么。

    边野体贴地点了点平板上面的学生名字那一栏：

    “看这里。”

    乔珂看着这几个女生的名字——

    “...张倩楠、孙招娣、黄佳男...”

    边野右手撑在桌子上托着自己的下巴，靠着乔珂的肩膀解释道：

    “这些都是谐音字，倩楠、招娣、佳男...不过都是想要男孩子的谐音字罢了。”

    戴有之看着这些名字，这是她第一次看学生名单就刻在了她脑海中的名字。

    她满目无力道：

    “这几个孩子不用想，家里一定是几个女儿，这个孩子的遭遇也不大能好得到哪里去...”

    这都还是新时代了，竟然还能出现这样的名字...

    你说悲不悲哀。

    不...其实也不算远。

    二十年前还能经常在医院厕所和路边看到被抛弃的女婴呢。

    乔珂沉默地看着。

    她第一次知道起个名字还有这么多说法...

    原以为自己以前所看到的扭曲环境已经是全部的问题了。

    没想到...

    没想到原来底下还隐藏着这么多看不到的隐形沼泽。

    过了会儿。

    乔珂抬头，将目光看向对面的戴有之，轻声问道：

    “为什么不改呢...”

    听到这个问题，戴有之终于还是笑了一下。

    只是笑容非常无力。

    她握着杯子的手微微收紧，最后无奈哂然一笑道：

    “这是几千年留下来历史问题，想改何其困难，不是一两代就能解决的问题。”

    这个问题实在太过压抑和窒息。

    戴有之喝了口早已经凉掉的茶水，苦笑道：

    “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尽可能将新的观念传达给这些年轻一代的孩子。

    让他们不被过去的那些思维束缚住。

    一代一代的解除这种根深蒂固的思想。”

    然而这还是最美好的幻想罢了。

    天知道那些孩子们的家庭到底是个什么环境...

    学校的教导能压得住周围环境的影响和家长们的念叨吗？

    现在这扭曲的社会环境在裹挟着这种极端争论的发生。

    已经快走到死胡同了。

    乔珂就这么盯着戴有之看着，看了足足得有两分钟。

    直把戴有之看得浑身难受起来。

    她哭笑不得地问道：“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还能有花儿不成？”

    谁知，下一秒。

    她就听到乔珂用最平静的嗓音说道：

    “所以，我们还是要强制开设一门心理课。”

    这句话仿佛一道雷电。

    劈进了戴有之纠结的思绪之中。

    也劈开了桎梏她多年的枷锁。

    即便是乔珂还什么都没说呢。

    但她却也像边野那样...

    莫名就懂得了乔珂想要表达得是什么意思。

    她知道。

    乔珂所说得这门心理课，绝对和现阶段高中那堪称哄幼儿园小孩儿的课程不一样。

    正如前面那个被改革过的‘新历史课’一样。

    这门课程一定是要深入到其中去解决矛盾和问题的。

    且一定会切入现实之中。

    用心理专业来解答来解开学生目前最容易陷入的自我心理障碍。

    包括对于各自家长的认知、以及朋友的相处...

    戴有之没能第一时间回应乔珂的话。

    只是她的目光...就这么直楞楞地看着乔珂。

    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

    戴有之总算是回过神来。

    她颤抖着呼吸，深吸一口气道：

    “我赞同这个提议！

    同时，必须加强对青少年学生的‘性教育’问题。”

    作为一位医生，见过太多离谱的操作了。

    这一刻的戴有之仿佛打通了什么任督二脉似的。

    一条清晰的路在她眼前铺设开来。

    戴有之回想着在医院所看到的的一切。

    将这条路慢慢的补充起来——

    “还有生物课！必须要告知他们生命的可贵，不能再继续羞耻下去了！”

    “心理课这件事情交给我来办...我有认识得相关专业的行家。”

    “你说一周安排几节课好？安排在哪节课后面好？”

    “我感觉安排在历史课后面比较好...你们感觉呢？”

    边野看着对面激动得已经开始规划后面课程的戴有之。

    又抬头看了看乔珂。

    以她现在靠在乔珂身上的这个动作，只能让她看到乔珂白皙的下巴。

    她闭上眼睛，安静地靠在乔珂身上。

    无论小时候还是现在。

    乔珂身上...总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这种安全感很特殊。

    连她哥都不能给她这种感觉。

    为什么呢...

    或许是乔珂这张天塌下来眉头都不带动一下的面瘫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