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18班。

    虽然是重点班，但不像是高二1、2班那样属于尖刀班。

    也不像是高二6班这群放养的各类二代们。

    是属于绝大部分普通人的班。

    多为住宿的学生。

    今天和高二6班一起上体育课。

    两个班分布在球场两边集合。

    眼看着对方老师带着那些学生们做了一次热身就原地解散了。

    学生们开开心心的，该打球的打球，该休息的休息。

    无忧无虑的。

    真让人羡慕啊...

    翟姝婷深吸一口气，捂着还在隐隐作痛的小腹，脸色苍白。

    终于等到体育老师说解散了，所有学生迅速散开。

    与她交好的女生走过来，见她这个样子，担忧道：

    “我送你去医务室拿点药吧，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翟姝婷扯了扯嘴角：“我吃过止疼药了，药效还没上来，等会儿就好了。”

    女生叹了口气，扶着她往旁边的树下的花坛走去。

    “女生就是麻烦，你说为什么要有这倒霉的生理期....”

    翟姝婷笑着听着好友发牢骚。

    偶尔还要反过来安慰好友。

    看着麻木的同学们，翟姝婷抿了抿唇，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大家都是普通人，到了今天还能有什么区别。

    不过是比谁比较惨罢了。

    翟姝婷坐在阳光下的花坛边上，晒的滚烫的岩石稍微缓解了她的痛经程度。

    放眼望去，她们班55人，起码有40人各自找了个角落。

    从怀里拿出书和笔，准备刷题或者写作业。

    之前老师还允许学生们回教室自习。

    可自从出过一次事故后，学校体育课就禁止学生们回教室了。

    每个人脸上都几乎见不到笑容。

    与之相反的是——

    熬夜学习引起的黑眼圈；

    内分泌失调引起的满脸痤疮；

    营养不良引起的肤色蜡黄；

    焦虑引起的疯狂脱发。

    身体由内而外都在散发着疾病的讯号。

    每一天都在想不想死之间徘徊不定。

    说实话，在这个学校里，她已经不敢去猜测学生们的心理是否还正常。

    单单是她观察的同班同学里...

    多多少少都有点轻微的抑郁症和焦虑症。

    其实她们班还算好的。

    在其他班级里还有小团体，对于不擅长交流的人来说，那将是另外一种精神上的折磨。

    如果问高中三年你会经历什么...

    翟姝婷大概会说——

    你会因未来前途渺茫而惶恐，

    你会因辜负父母期望而内疚，

    你会意识到自己与梦想的现实距离。

    也会第一次直面社会的不公。

    为什么有的人生下来就站在了终点。

    为什么有的人拼了命也够不到那个起点。

    同样的班级。

    后排、中排和前排，却又完全是三个不同的世界。

    身边的女生叫喻小鱼，是她刚进这个学校认识的好朋友。

    两个人相识过程也有点搞笑。

    就是翟姝婷生理期小腹绞痛，疼到差点直接昏倒。

    是喻小鱼恰好路过，扶着她去了医务室。

    这才免下后续的烦恼。

    两个人也因为性格比较契合，慢慢变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文理分班后两个人都选择了理科。

    更巧的是两个人竟然又分到了一个班。

    相比较文科班的男女悬殊比例。

    理科班的男女比例大差不差，五五分。

    也是卷的不行的一个班。

    作为平行班里面的重点班，他们不卷不行。

    他们拼的是看不到的未来，想让自己可以过得更好一些。

    喻小鱼拿着数学卷子，望着上面刺眼的分数目光呆滞。

    笔尖停在那里怎么都落不下去。

    就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她高一分班前的成绩一直都排在班级前五。

    可自从上了高二后....

    第一次考试成绩就直线下滑。

    班里55号人，她这次摸底考竟然只考了28名。

    这落差让她完全不能接受。

    喻小鱼握着笔的右手指尖都捏白了。

    她深吸一口气，将满脑子杂乱的思绪都尽可能的压下。

    转身朝好友翟姝婷请教道：

    “...姝婷，这道题怎么解你能帮我讲一讲吗？”

    翟姝婷的成绩比她好，比她稳定，这次的摸底考稳定在班级前十。

    自己很羡慕她，羡慕她的情绪稳定。

    不骄不躁，什么事都能沉稳应对。

    可即便对方是自己的好友。

    每当自己向她请教问题的时候...

    发现自己解了两个小时搞不懂的题，对方十几分钟就可以解出来。

    那一瞬间，喻小鱼完全克制不住自己心中的崩溃情绪。

    有时候讲了一遍，没有听懂。

    翟姝婷会主动再给她讲第二遍。

    大部分情况下她不敢让翟姝婷给她讲第三遍。

    因为这个时候她内心的负罪感已经非常高了。

    她怕打扰的好友的学习，打扰到她的时间安排。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自己被一个人这样缠着问问题，讲几遍对方都不懂。

    可能自己早就甩手走人了。

    因正是有了彼此之间的对比。

    每当这个时候，喻小鱼经常会会陷入无尽的自我厌弃之中。

    “...这里要这么解...带入这个公式...”

    翟姝婷轻声细语的声音在耳边讲解着解题思路。

    喻小鱼将自己眼睛瞪得大大的，努力的盯着习题册上面的子。

    似乎下一秒就要瞪出眼眶似的。

    想要认真去听翟姝婷的声音。

    可大脑里一片空白，什么都记不住。

    额头上青筋暴起，捏着练习册的手被书页划破了都不知道。

    很快，这道题讲解完了。

    翟姝婷轻声问好友：“大体思路就是这样，明白了吗？”

    啊...结束了。

    为什么只有这一句听得那么清楚...

    喻小鱼迷茫着抬起头，目光呆滞，满是红血丝。

    她呼吸急促，声音微颤着问道：

    “抱...抱歉，能不能...麻烦你再...再讲一遍？”

    翟姝婷看着情绪明显不太对劲的好友，心中一紧。

    她温柔一笑：“好啊，这次我讲慢一些。”

    翟姝婷翻过练习本，在空白处写下这道题的题目。

    然后慢慢的把这道题一点一点的拆开，尽可能让好友能听明白。

    十分钟后。

    第二遍讲题结束。

    翟姝婷轻声问道：“怎么样，还有哪里不明白吗？”

    喻小鱼目光呆滞的盯着练习册，久久没有动作。

    她这个样子直接吓到了旁边的翟姝婷。

    翟姝婷正想喊老师的时候...

    喻小鱼忽然弯下腰，趴在自己膝盖上整个人都在颤抖着。

    “小鱼...小鱼你没事吧？”

    翟姝婷轻轻碰了碰好友的胳膊，捂着小腹站起来道：

    “...我这就去找老师，你在这里别动。”

    “我没事。”

    带着浓浓鼻音的声音从双膝上传来。

    喻小鱼微微抬起头，露出满是泪水的脸庞，她拉住翟姝婷的手，语气带着一丝恳求：

    “我没事...你别找老师好不好？”

    “我...我只是有些控制不住我自己...”

    喻小鱼说着，用袖子胡乱擦着眼泪。

    似乎是想用笑容告诉好友她真的没事。

    可以对上好友担忧的目光，眼泪是越擦越多。

    到最后，她崩溃地捂住自己的脸——

    “...对不起，我真的尽力在听了，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听不进去，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打扰你这么多时间...”

    喻小鱼情绪很乱，乱到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一直在道歉。

    翟姝婷深吸一口气，红着眼睛坐下来。

    她知道好友这段时间因为第一次摸底考的成绩不理想而陷入焦虑。

    可这方面她能做到的，也就只有偶尔听她发泄一番情绪。

    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她讲讲题。

    其他方面她也只能这么看着。

    这种事情必须自己走出来，稳定下来才可以。

    翟姝婷揽着喻小鱼的肩膀，把她抱在怀里，轻声道：

    “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一点。”

    这最后的一点温柔让喻小鱼终于撑不住了。

    她捂着脸在翟姝婷怀里哭的很厉害。

    一边哭一边道：

    “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姝婷...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七中有人跳楼了...高三生...我姐姐是那个学校的，她昨天告诉我的...”

    “这才开学一周...”

    “我也不想一塌糊涂，可我根本看不到我的未来在哪...”

    “是不是我因为我假期多看了一会儿手机...”

    “我不该这么放松的...真想打死那个时候放松的自己...”

    “你知道吗...我现在不敢接家里人的电话...他们虽然从来没有逼过我...可我一听到他们的声音，我就感觉自己快要被压得喘不过气了...”

    “他们对我很好...真的很好，从没逼过我什么...可我真的好害怕。”

    “我怕考不上好大学让我爸妈丢脸...”

    “我怕考不上好大学没有好工作...”

    “我怕没有好工作还要辛苦我爸妈晚年为我担心...”

    翟姝婷闭了闭眼睛，喉咙发紧。

    她说不上来什么。

    因为这都是现实。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就连她家也不例外。

    喻小鱼是一个感性的女生，心思细腻。

    但也就是因为这份细腻，很容易把自己束缚起来。

    钻了牛角尖。

    良久，翟姝婷深吸一口气，红着眼睛安抚道：

    “你啊...现在想得太多了，看眼前的路就好了。”

    喻小鱼抱着翟姝婷哭得厉害，渐渐地说不上话来，只剩下抽泣声。

    又过了一会儿。

    喻小鱼慢慢的安静下来，但她依旧没有松开翟姝婷。

    就这么安静地抱着她，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她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的真实感。

    等喻小鱼松开手的时候，半节课已经过去了。

    经过一通的发泄，她的目光虽然还是呆滞的。

    但情绪上已经比之前稍微好了一些。

    喻小鱼用袖子胡乱擦了擦眼睛。

    看到好友身上被自己弄得都是眼泪，这一块那一块的。

    她低下头，声音沙哑道：

    “对不起...你把衣服给我，我回宿舍洗干净再给你。”

    “还有，谢谢你...谢谢你听我说那么多情绪垃圾。”

    翟姝婷摇了摇头：“没事，发泄出来总比闷在自己心里要好。”

    她把喻小鱼手中被攥成一团的练习册抽出来，轻声道：

    “我们去走走吧？怎么样？”

    喻小鱼用哭得红肿的眼睛看了眼天空。

    她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重新把练习册递给翟姝婷。

    低下头轻声道——

    “麻烦你再帮我讲一讲这道题好吗？”

    哭过了，发泄过了。

    转身就要继续努力了。

    未来的日子还很长。

    她没有时间再浪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