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海中

    苏长生盘踞在王座之上，就如同一座黑色的山峰。

    墨色的鳞甲之中，黑暗劫火的力量隐隐流转，蕴含在其中的诡异未知之力正不由自主的扩散而出，以白虎妖巢为中心方圆数十万里之地都被这股气息覆盖。

    不仅如此，彼岸海中的各种波动同时传入了苏长生的脑海之中，这让他足不出户便可以对四周的一应存在了若指掌。

    体内的血气依旧在迅速增强，永无止境一般。没有了筋脉血管对其束缚，所有的血液便与妖躯完全融为一体。

    至此以后，血气不断肉身不灭，生生不息往复不止。

    可谓是无漏无灾，无限无量之体。

    这些还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融入了气血之龙的龙文之后，隐隐感觉自身的气血、意识、甚至肉身，一切的一切，正在与另一个完全未知的世界层次相连接。

    这种感觉非常的诡异，刚开始还不算明显，但随着气血持续性的不断增强，每一次沿着体内龙纹奔跑一遍后，那种感觉就加大了三分。

    直至到了一个特定的界限之后，他突然感觉自己好像是从大海中跃起的海鱼，又好似穿透了那层薄膜，刹那间进入了一方崭新的天地。

    血与红，黑与暗……种种斑斓的色彩，印入脑海之中。

    苏长生微微发愣，巨大的蛇眸环顾四周，便看到周遭的一切都化为了奇怪的颜色图谱。

    这些图谱以血与红居多，但也有其他的颜色杂糅在其中。

    气血世界！

    心中陡然浮现出了这个概念。

    顾名思义，气血组成的世界。

    气血世界同样是真实世界的一部分，只是看待的角度不同，而且感受的器官不同罢了。

    比如妖族看待妖界，是通过五感来建立起一个完整的世界模型，人族也一样。而气血世界，便是通过气血的感应，从而建立起的独特世界观。

    “这是气血之龙眼中的景象？六祸苍龙夺龙文的时候，把气血之龙的世界观都夺了过来？”

    苏长生微微发愣。

    此刻他左右双眼之中，可谓是泾渭分明。

    左眼之前是形如一头老虎的白虎妖巢，以及彼岸海中宛如汪洋一般的扭曲能量和天量人族念头。

    但右眼之中，相同的场景但却换了另一个模样。

    没有彼岸海，也没有形如老虎的白虎妖巢，没有扭曲能量，更没有人族念头。

    唯有无尽的血色与猩红在虚空中蔓延。无论是天上地下，都被血红所覆盖。

    而深入研究气血世界之后，苏长生发现这个世界观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根据自己的实力不断地演化。

    自身实力强，一些区域的气血状态就偏向淡红，甚至微微泛着一丝丝白红。

    若相对于自身的实力很弱，那对应的区域气血颜色就非常的深，甚至可以达到黑红的程度。

    这种奇怪的能力，让他突然想到了曾经的天青八卦，以及天青神眼。

    天青八卦测吉凶祸福，天青神眼定天地气运。

    而眼前的气血世界观，何尝不是一种时时刻刻发动，并且极为立体、形象的八卦定运之术？

    若配合上某些因果卜算类的神通，岂不是如虎添翼，效果可成倍的提升？

    这般想着，苏长生开始按照曾经研究过的卜卦定运之法，略微测算起来。

    配合上眼前的气血世界观，脑海中顿时浮现出种种吉凶祸福的信息。

    西南血气浓郁，深沉压抑，不宜前往，应该是彼岸海深处有强大的诡异在那边，不过距离非常遥远。

    东南一片漆黑，属于无面人国的方向，虽然看不到任何浓郁的气血反馈，但气血世界中反馈给他的感觉却相当不好。

    那里似乎充斥着危险。

    西北五浊魔气加剧，或有邪魔复苏，倒是狩猎的最佳场所。

    东北就是白虎妖巢区域，其代表的区域密密麻麻的全是气血微尘，连成一片，如火焰燃烧一般，似气血燎原。

    大粮仓！

    不仅如此，气血世界观中，这方天地之间还有无数奇奇怪怪的‘气血反应’。

    比如矿物是黑色的，植物是绿色的，甚至就连天空都是七彩斑斓的颜色。

    视角之内，异常瑰丽，斑斓多姿，充满了魔幻色彩。

    光怪陆离，千奇百怪。

    “六祸苍龙看到世界的角度可真够有趣的，一面可以看到正常世界，一面又可以看到气血组成的世界。”

    苏长生心中自语。

    观天地气血，测吉凶祸福。击溃了气血龙劫，纳龙文于己身，可观世界定运万物，其效果之强让他也忍不住为之称赞。

    这比当初的天青八卦不知道强大了多少倍，比天青神眼还要强大三分。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并且苏长生还有一种错觉，眼前的气血世界，绝不仅仅如此，它似乎还有更重要的作用，于他的六祸苍龙道而言，或许是日后晋升之根本。

    “八卦..苍龙...人首蛇身。”

    “妈的，总感觉越来越像那位大神了！”

    苏长生神色古怪的想着。

    他怎么忘记前世的伏羲大神的传说，毕竟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还曾冒充过伏羲之名。

    虽然是音同字不同。

    甚至还自称是女娲的后裔。

    如果可以，他倒也并不介意自己走伏羲大神的那条道途，只是之前对于先天八卦的能力两眼一抹黑，完全不会所云。

    眼下有了气血世界观的配合，倒也有了些许的头绪。

    不过此事不急，这些暂时略过不提。

    随着领悟了气血世界观，可以明显感觉到，六祸苍龙道都好像是得到了解封一般，身体虽然不曾往外散发气血，但气血波动却深入气血世界的每一寸空间，每时每刻都在与其相融。

    而周遭的气血世界更是以某种难以言明的过程，反向增强着他本就磅礴的气血。

    隐隐地，那被击溃的气血之龙，竟又有了一分凝聚的态势。

    “难道气血之龙未死？将来若有机会还可再击溃一次？这感情好！”

    “看来真实世界也不全是危险。自动投喂食机还是有不少的。就是不清楚能否通过气血世界，一窥真实世界的本源。”

    苏长生转念便想到了真实世界。

    他甚至想进入真实世界之中，然后打开气血世界观看，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但是思虑再三，还是未曾行动。

    眼下白虎妖巢最重要，这个节骨眼上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不过受益于气血世界的缘故，让他明白哪怕是妖界之中，其实也是由九成以上的未知，混合着一成的已知组成。

    而在这一成的已知中，群妖的生存空间、认知范围、所有规则信息统合在一起，也只是占据了这一成空间中百分之十罢了。

    妖族所能看到的，所能感受到的的一切，也仅仅只有这么一点点。

    其余者统统可言未知。

    对于苏长生而言，气血世界的出现，绝对不是六祸苍龙的视角转变问题，底层逻辑就在此刻的六祸苍龙身吸收了气血龙文后，构造规则与之前完全不同，所以看到的也不同。

    “如果六祸苍龙继续成长，击溃种种龙劫，随着看到的世界越来越多，越发真实，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会在未来达到了某种不可说，不可言明的层次，类似于全知全能的主一般？”

    “那时候便可完全看清一切？包括那充斥着疯狂因子的真实世界？”

    思考这些也不是太过久远的问题，毕竟六祸苍龙道的成长速度非常的快，或许某一日就达到这个界限也说不定。

    ……

    接下来一段时日。

    在苏长生稳步向前，不断变强的时候，白虎妖巢的混乱则是越演越烈。

    大有一副末世将亡之兆。

    泽皇所在的巨大宫殿。

    今日此地迎来了一位极为特殊的‘客人’。来者一身黑色的玄衣，披着布满蛇鳞的帽兜，脸也被一张狐狸面具所遮盖，似乎生怕被看到一般。

    泽皇依旧戴着黑色的眼罩，坐在来者对面。

    它看着对面全副武装的家伙，似也不感惊奇。随后伸手一点，幻化出一缕神灵法身，让法身添加了一些茶水、甜点、仙果等等之后，便又散了开来。

    举起手中的茶壶，亲自给面前的家伙斟满，这才淡淡道：“此地物资短缺，这里便以茶代酒了，还请不要介意。”

    “不过也不要小看这茶叶，此为吾从山海世界寻得的天地灵物，类传说的悟道之茶。其具有醒神开悟，接引造化之力的功效，端是无比神奇。”

    “此茶得来不易，生长于天河赤水深处，由一种白日化人夜晚化鱼，名为人鱼的妖灵死后产生的尸落凝聚，三千年方可生长而成。”

    “每隔五百年才得三片叶子。”

    “别看眼下这里只有区区几片叶子，却也是吾数千年的积攒所得。”

    “请！”

    泽皇把倒满茶水的杯子递出，只见那茶水微红，荡漾着莫测的氤氲，就好像被稀释的血液一般，但却散发出一股浓郁的清香。

    带着狐狸面具的家伙，端起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随后眼神微微一亮。

    只觉茶入腹中烦恼消除，悟性大增不说，种种灵光同时显现，之前一些想不通、想不明白、宛如乱麻的事情，如今也有了些许的头绪，对于前路的迷惑竟也烟消云散。

    甚至就连最近困扰自身的问题，似乎都解决了不少，一时间身心放松，灵魂轻荡。

    真可谓奇妙至极。

    它忍不住赞叹道：“果真是好茶！古老相传，山海万疆之中，顶级的纯血妖族虽然数不胜数，但奇门八皇最恶，八卦之妖四凶四善，六合之皇不问世事，与世无争。”

    “然而不管怎么说，奇门也好，八卦也罢，亦或者六合之皇，它们都未曾脱离俗世，拥有着种种复杂的情欲，世间烟火气息太浓。”

    “而唯有六爻之皇，上接山海天道，下定大地生机，测吉凶祸福，行了无痕迹之事，所过之处，所做之事，都犹如羚羊挂角，似神来之笔。是真真正正的得道者，堪称山海界最强、最神秘的势力也不为过。”

    “而六爻之首的九尾狐祖，更是在下钦佩的存在，恨不得日日见之。”

    说到这里，黑衣存在声音顿了顿，见对面的泽皇没有任何反应，却也不甚在意。

    按照他得到的隐秘消息，这位白虎妖巢三巨头之一的泽皇，应该与山海万疆六爻妖族有关，甚至与那位九尾狐祖青丘女皇关系匪浅。

    所以只要对面领会了他的意思便可。

    “不知泽皇，可否告知此茶名为何？”

    “日后若有机会，在下也去寻找一二。”

    黑衣狐面问道。

    泽皇也不甚在意，微微一笑继续道：“人类曾言大道无名，强自为道。此茶原本也是没有名讳的，是吾偶尔发现之物。不过它可以根据‘客人’自动命名，老朽有时候称它为迎客，有时候也称它为闭门。”

    “你觉得它该为何名？”

    黑衣狐面闻言，看着手中的杯子，沉默了良久。

    它明白这是泽皇再问它的来意，带着善意而来，此茶便名迎客，带着恶意而来，此茶便名闭门。

    迎客来，闭门羹，不外如是。

    这一刻，气氛陡然凝聚起来。

    黑衣狐面身上渐渐的散发出紫色的星光，面具下的眸光微微流转，漆黑影子倒映在茶杯中的红色茶水中，显得飘忽不定。

    它并未直接回答白祖的问题，而是自言自语道：“吾观这茶水似也极为珍稀。如若没猜错的话，冲泡此茶的之水，应是古皇之露吧？泽皇当真是好手段，这么多的古皇之露属实难以想象。”

    古皇之露，顾名思义，就是达到上古妖皇层次、且未曾破身，属于极阴之体的女皇，其每日子时第一口津液所化。

    极为珍贵，可遇而不可求。

    泽皇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道：“倒是好眼力，确实是古皇之露，不过再怎么珍贵又岂能与贵客相比？”

    “吾觉得拿它出来招待贵客，有些失礼了呢。要不要再加一点？”

    黑衣狐面看了看自己面前已经快要满了的茶杯，苦笑了一下，它又何尝不明白泽皇的意思。

    人类自古相传满酒不满茶，一旦满茶便是欺客，真若如此那就成了闭门茶了。

    茶满走人！

    “岂敢。如此珍贵之物，一杯足矣，在下又怎敢贪杯。”

    言罢，黑衣狐面微微的叹了口气，明白对方已经有所不满，便毫不犹豫的径直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赫然便是摇光星主！

    而见到摇光星主如此，原本脸色平淡的泽皇也适时的露出了一丝笑容，前者算是变相回答了它：带着善意而来。

    “无妨，此茶既然名为迎客，那自然要体现出它的价值。这一壶茶，星主与吾慢慢喝，细细品味便是，咱们有的是时间。”

    “此茶难得，下一次再喝，可就不易喽。”

    泽皇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茶香也渐渐弥漫到了整个宫殿之内。

    一瞬间，便把四周完全封禁起来，隔绝了外界一切有可能存在的窥视视线。

    老狐狸！

    摇光星主心中暗骂了一句，不过还是依言把茶喝入腹中，随后毫不犹豫的再斟一杯。

    既然是迎客之茶，那就客随主便。

    几杯过后，眼见着半壶茶已经下肚，泽皇仍旧没有丝毫反应，只是笑眯眯的看着，摇光星主再也耐不住性子，把手中的杯子轻轻一放，道：“泽皇观这白虎妖巢现今如何？”

    泽皇微微皱眉，并未说话。

    “泽皇不说，那由在下就说吧。眼下白虎妖巢，内有众妖相互倾轧，天灾妖火肆起，外更有前所未有的强敌窥伺。”

    “屹立于彼岸海中数万年的白虎妖巢，大有一副气数将尽，世之将亡的征兆。不知在下说的可对？”

    摇光星主声音嘶哑，语气有些低沉、冰冷。

    “这…星主此话严重了，怎可如此妄言。白虎妖巢有众皇坐镇，更有白虎妖皇在背后支撑，屹立于彼岸海数万年之久，岂有说灭就灭的道理？”

    “那天灾妖皇虽强，但只要他杀不进来，白虎妖巢的危机自然会有解开的一天。”

    泽皇虽然能隐隐猜测出摇光星主为何而来，却仍旧被后者这段话惊的背后发凉，冷汗都刷的一下冒了出来。

    这家伙是真不怕死啊，眼下急眼了什么都敢说。

    也幸亏它机警，提前进行了封禁。

    然而摇光星主却摇了摇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了门前，望着狼烟四起的白虎妖巢，良久之后才继续道：

    “一点也不为过！”

    “自两万年前，玄武妖界第二次天裂之后，你们那位白虎皇为求妖帝境界，最终按捺不住心中的贪婪，悍然迈入了这盘大棋之后，白虎妖巢便就此埋下了灭亡的引子。”

    “更重要的是，第二次天裂之后，白虎皇从天青妖帝手中拿到的那些禁忌之法，便算是彻底打开了禁忌的魔盒。自那时起，白虎妖巢如何，泽皇又岂能不知？”

    “只拿您治下的几个区域而言，最近百年的时间中，有雪灾不断降临，您虽降下天火改变区域温度，却也只是杯水车薪，时至今日，就连那些极寒血脉的妖族也难以承受寒冷之苦。”

    “此外，最近一些区域内的天灾妖祸也越发严重，大妖之下的妖族死亡不知凡己。只拿这三个月为计，吾粗略略微统计了一下，您管控的区域中，妖族就死亡了接近七百余万之多，等同于此地常驻妖族数量的四分之三，可谓是十室九空之兆！”

    摇光星主的话让泽皇微微皱眉，冷哼了一声后道：“一些低劣小妖的生死罢了，与吾何干？不过你倒是调查的很清楚，来到我白虎妖巢不足一年，竟然还关心这些问题来了。”

    “怎么，你是被那位打傻了不成？”

    泽皇这番话可是一点也不客气，直指摇光星主的痛处。

    然而摇光星主也不动怒，继续道：“此言差矣，泽皇又岂能不知，一世之大势，起源之地往往便是这芸芸红尘之中。越是弱小，却越能反应世界的变化。”

    “小妖们的生死存亡，最终依旧会传道到我们妖皇身上。”

    “众生将亡，强者也逃脱不掉。这是定律，也是死律。”

    “泽皇可能不知，吾曾经的摇光星主国便也是如此。只是当吾发现这一切，幡然醒悟的时候，却为时已晚。”

    “与其说吾被天灾妖皇所灭，还不说说吾是被大势所压，徒呼奈何。”

    这一刻，摇光星主十分坦然，却也带着一丝丝无奈和后悔。

    而它的话似乎触动了泽皇的心弦，哪怕它能掐会算，同样也难免有些无奈。

    泽皇当然明白摇光星主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理。只可惜，就是这么简单的真理，那些利令智昏家伙却怎么也看不清。

    哪怕明知如此，它也劝不得，甚至也不敢出言相劝。

    白虎妖巢之中，无论是白虎皇也罢，还是其他妖皇也好，包括乾坤二皇，它们的目光都放在了即将破灭的玄武妖界之中。

    深陷其中而不可自拔。

    若没有天灾妖皇这码事，它相信此刻白虎妖巢的众皇说不得已经行动了起来，至于可能面临的灾祸和危机，根本没有谁会在意。

    毕竟面对一个妖界死亡的滔天机遇，哪怕是妖帝来了也阻挡不了众生的贪婪。

    更何况现在的玄武妖界之中，天妖死亡，四方妖帝失踪，明显就是一块巨大的肥肉，搁谁都忍不住想要上去咬上一口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

    “明言吧！”

    泽皇看着摇光星主，再也沉不住气了，骤然询问起来。

    “当然是……”

    “改天换日，迎皇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