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天帝道场，大荒，石村。

    一棵充满生机的柳树耸立在石村之外，亿万条碧绿晶莹的柳枝垂落，散发出淡金色的光辉，枝叶之上更是悬着无数光团。

    隐约间，可以从那悬浮的光团之中听到来自无数世界的神魔之音，宏大、庄严、肃穆，充满神圣之意。

    而在这巨大的柳树之下则密密麻麻站满了人，他们一个个气息强大，宛若诸天之上的神明。

    而在攒动的人群前面，则站着六道伟岸不朽的身影，他们一个个气息缥缈浩瀚，至高至上，不自觉便会让人心生敬畏。

    此时，那六人中，荒从闭眸之中睁开眼，深邃如海的瞳眸之中多了一抹忧虑之色。

    “石昊，柳神她究竟是怎么了？”一身紫衣的云曦走上前问道，绝美的脸蛋上尽是担忧之色。

    听到云曦的问题，其他人也都伸长了脖颈。

    荒轻叹了一声，摇了摇头，以他的境界和手段亦是看不出柳神出了什么问题，或者说，在他看来，柳神没有任何的问题。

    而且，作为至高生命体，是真正的不死不灭，又怎么可能会有问题？

    但现在，他们的确唤不醒柳神，而从她树体之中散发的恐怖气息，几乎要撼动整个时空。

    若非他与其他五人合力，将她那恐怖的气机锁在她的树体之内，整个时空都要被湮灭。

    “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倾仙已经去找江篱了。”叶凡走上前，拍了拍荒的肩膀，语气沉稳。

    荒点点头，但忧色并未消失，到了他们这个层次，若真的出了问题，那一定就是难以想象的大问题。

    “也许柳神在发生某种蜕变，就像当初的宇文青砚一般。”女帝仰着雪白的脖颈，清澈的眸子中平静如水，她看着荒，白衣胜雪，语气淡然。

    “但愿如此。”荒是知道宇文青砚曾有一段时间陷入昏迷而唤之不醒的状态，而如今的柳神的确与之有颇多相似之处。

    “若果真如此，柳神岂不是要迈出那最后一步？”

    楚风眼中不无震惊之色，毕竟，如今他们几人之中也只有女帝稍微摸到了那个门槛而已。

    “或许……”女帝看了他一眼，朱唇轻启，这只是她的猜测，究竟如何，只有等江篱来了，或者柳神醒来，才会知道结果。

    随着女帝话音落下，众人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只是仰着头看着那棵碧绿晶莹的柳树。

    柳枝依旧，碧绿晶莹，似有风吹拂一般轻轻拂动，看上去如同美人起舞。

    一个个光团，灿若星辰，散发着不同颜色的光，将整个大荒都染成五颜六色，美到极点。

    然而，就在这时，一股又一股可怕的气息似是满溢一般溢散出来，让众人的脸色瞬间苍白，他们身上多了一道异常可怕的压力，瞬间将他们压倒在地。

    荒、叶、楚、女帝、无始和铜棺之主瞬间反应过来，六人同时出手，祭出一道又一道伟力，护住众人的同时，将柳神溢散的气息挡住。

    然而，这一次气息竟像是风一般无孔不入，绕是他们六人合力，竟也压制不住。

    同一时间，诸天万界、上苍，乃至整个时空都受到了影响，空间裂开，时空震动，焉然一副即将瓦解、崩灭的样子。

    这时，一道绝世的身影从上苍之上走出，一袭青衣，风华绝代，她望着荒天地的道场，白皙光洁的额头也不仅蹙了起来。

    她一步迈出，下一刻便降临在荒天帝的道场之中。

    当她看到荒等人联手封锁柳神的气息时，明亮的眼眸中略感惊讶，但她没有犹豫，瞬间出手，祭出至高之力，帮助荒他们共同压制柳神溢散的气息。

    多了一位至高出手，从柳神树体之中溢散的可怕气息稍微得到压制，而被威压压倒在地的众人也稍微得到一丝喘息之机。

    然而，这并未持续多久，柳神的气息再次暴动，树体上空，似有什么可怕的东西生成，竟集成漩涡，交织着可怕的规则雷霆，带着一股难以想象的毁灭气息。

    这让叶凡和荒等人齐齐变色，因为这股气息焉然已经超过了至高，并且仍在壮大之中，似乎马上就要攀升到那个层次，那个领域了。

    这种情况之下，若等它聚集成型，恐怕真的要将这片时空彻底寂灭。

    不仅是这个时空，整个人世间都要受到影响，毕竟，人世间无法容纳那个层次的存在。

    当然，江篱、雪皇等与浮沉有关的人并不包括在内。

    天上的漩涡越来越大，逐渐覆盖整个世外之地，并冲破时空屏障，跃入诸世外。

    而其所散发的气息，更是可怕到了极点，令人窒息，哪怕他们这些超脱级生命体，竟都生出一道无力之感。

    诸天生灵也都感觉到了这股异常可怕的气息，而各界天幕更是裂纹遍布，暗雷闪烁，大有覆灭诸世之意，这让很多不明真相的人战战兢兢，以为诡异再临。

    然而，就在诸世生灵即将陷入绝望之时，一股浩瀚的气息自天幕降临，神圣、威严、浩大。

    “天道……”各界生灵尽是一喜，有天道出手，想来万无一失。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诸世空间的裂纹迅速闭合，动荡的时空也被镇压，那弥漫诸天的可怕的气息也悄然间消散。

    “天道出手了。”楚风抬起头，看向天外开口道。

    “不！”

    叶凡摇摇头。

    “哦？”

    “不仅仅是天道，还有江篱。”荒长舒一口气道。

    女帝亦是仰起头来，露出雪白的脖颈，一双美眸微微闪烁，但她紧抿着嘴唇，并未说什么。

    下一刹那，天空中突兀的出现一扇门，门上风铃摇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当，让众人精神皆为之一震。

    一个小女孩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身棕色的衣裙，长长的头发绑成马尾，直垂到脚后跟，明眸皓齿，眉眼如画，焉然一个美人胚子。

    她出来后，环顾四周，嘴角一勾，然后故作成熟的轻咳一声。

    只是还没等她发话，江篱便从门内走了出来，一手摁在了她的头上，打住了她接着来的动作。

    江篱低头，看向柳神，一双深邃的眸子溢散出淡金色的光辉，世界在他眼中坍塌，化作一个又一个点，这些点相互跳动，又互相连接成线，彼此纠缠、交织、延伸……

    “喂，看出什么没？”小灵玉见江篱一直不说话，便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问道。

    江篱收回眸光，看了她一眼，撇撇嘴，吐出两个字：“废话！”

    他说完这两个字，不等小灵玉反应便踏出一步，来到荒的身前。

    小灵玉那个气呀，恨不得逮住他，对着他的脖子狠狠的咬上几口。

    但此时此刻，显然不是和他胡闹的时候，所以，她也只能暂时压下怒气。

    而紧随江篱出来的叶倾仙，见小灵玉鼓着腮帮子的模样，不仅莞尔，她走过去，将她背后，将她抱了起来，惹的小灵玉一阵白眼。

    “柳神她……”荒看着江篱，不无担忧的询问道。

    “破境出了一点问题，她的意识被困在了过去的记忆之中”江篱如实滴回答道。

    荒微微一愣，“这……怎么会呢？”

    “破入那个领域，心境很关键，没有足够的心境支撑，不仅无法破入那个领域，还可能迷失自我，甚至衍生心魔，吞噬真我。”

    “那柳神？”叶凡闻言，皱了皱眉开口问道。

    “想来她应该是想从走过去之路圆满心境，所以，在记忆之中构造了一个过去的世界，她将自己的意识放入其中，一遍又一遍重历过去之事，以此圆满心境，只是出了一点问题。”

    江篱转身看向柳神那摇曳的柳树之体，眸子微闪，似有一抹意味深长。

    “那她现在？”无始指了指柳神树体之上的规则漩涡，疑惑问道。

    “心境虽然还不圆满，但却也并非一无所获，因此肉身已经开始向那个层次蜕变，但她意识被困住，肉身的力量便失控了。”

    江篱抬起手，一指点出，那汇聚的规则漩涡开始退却，一股无形的伟力从柳神树体之中溢散的气机尽数镇压到她的体内。

    “那该如何唤醒柳神？”荒问道。

    江篱沉默少许，然后道：“需要进入她记忆的世界唤醒她。”

    荒闻言，上前一步：“那让我进去。”

    江篱抬眸，看他一眼：“能困住至高意识的记忆世界，你进去亦有可能迷失其中。”

    “无妨，我不会迷失，我一定可以唤醒柳神。”荒很自信，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无敌心，这不是自大，而是绝对的自信，有我无敌。

    江篱侧眸看向站在人群中的云曦、清漪和火灵儿，见她们脸上是难掩的担忧之色，既是对柳神的，亦是对石昊的。

    他摇头一笑，纵使荒真的能够成功，也不免有人为他担心。

    “怎么？”

    荒见江篱摇头，脸上露出困惑。

    “没有必要冒这个险。”江篱轻轻一笑道。

    “难道还有其他办法唤醒柳神？”

    江篱摇头。

    “那……”

    这时，女帝开口，声音清冷，却格外动听：“他的意思是由他进入柳神的记忆世界唤醒柳神。”

    江篱赞赏的看向她，口中道：“知我者女帝也。”

    女帝闻言，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秋水一般的眸子并无波动。

    对于江篱的性格，她太了解了，很多时候，他能自己涉险的，绝不会让别人涉险，所以，猜中他的心思，这并不难。

    “可是……”荒有些迟疑，这毕竟是为了救柳神，让江篱涉险，他有些过意不去。

    江篱明白荒的意思，他摆摆手：“对你们来说，有些许迷失的可能，但对我来说，并不存在这种可能。”

    “况且……”

    他抬头，看向柳神：“我与柳神也算是生死之交，她出事，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荒沉思片刻，然后抱拳：“如此，那便麻烦你了。”

    江篱点点头，随后，看了众人一眼，将小灵玉唤来，交代了几句，便飞身而起，化作无数道粒子光流进入柳神的识海之中。

    这时，女帝来到小灵玉的跟前，开口询问道：“他对你说了什么？”

    小灵玉抬起头，仰望着女帝那无暇的脸蛋，笑眯眯的道：“怎么，在担心江篱呀？”

    女帝微微摇头。

    小灵玉见女女帝摇头，顿时有些兴致缺缺，她撇撇嘴，道：“他只是让我帮忙看着，防止柳神失控，对你们产生什么影响。”

    “仅仅如此？”叶倾仙凑过来，灵动的眼睛微眯。

    “就是如此。”小灵玉坐在半空，晃动着一对如玉石般白皙的小腿，漫不经心的回答着。

    ……

    柳神的精神世界，江篱的身形从空中浮现而出，他一身白衣，相貌清秀俊郎，气质淡然出尘，飘逸的长发用一段绸带绑起随意的垂在脑后，自有一种令人亲切的魅力。

    “原初古界？”

    江篱轻飘飘的落在地上，环顾一下四周，眉头一挑，眸子中不仅露出些许趣味来。

    他迈步朝前而行，地上错纵交织的树杈、藤蔓、野草，自行移开，形成一条通畅的小道，而这羊肠小道又在他走过去后，自行闭合。

    而这整片荒林，花鸟虫兽，尽皆匍匐在地，哪怕一些起源遗种、古之神兽，亦生敬畏，而跪伏在地。

    江篱驻足，关于这个荒林的一切自然瞒不过他的眼睛，但他其实什么都没有做，一丝一毫的气息也未曾外放，这些生灵似乎是受到天人感应，自觉的行为。

    “虽然是记忆构筑之界，却亦是一个完整的界！”

    江篱喃喃自语，随及他闪身消失在了这片荒林，而他再次出现，已在亿万里之外，一片古老的村落之前。

    村子约摸只是几十户人家，不足百人，这些人仅用一些树叶、兽皮遮身，手中的武器也只是一些用天然的利石打磨而成，看上去十分落后。

    不过，这个村子的人，身体健硕，身上的气血更是十分旺盛，更重要的是在他们的仙台之处，笼罩着一层神光，让他们神鬼不侵。

    江篱没看这些村民，而是看向位于村子尽头的那株柳树，碧绿晶莹的柳条在风中摇曳，如美人起舞。

    一个个神秘莫测的淡金色符文悬浮在树体周围，仿佛间似有无数祷告、祈求之音从中传来。

    “你是什么人？”

    就在这时，一个清冽而动听的声音突然从江篱的身后传来，非常古老的音节，仿佛来自无尽远古，虽然音节怪异，但发音者的声音却格外动听。

    听到声音，江篱并不意外的转过身子，他平静的看过去，只是在看到来人时，眸子中微微闪过一抹惊讶。

    那是一个二九年华的少女，生的是十分俊俏，肌白如雪，堪称绝世。

    只是她却是一副男子的打扮，一袭白衣，长发如墨，白皙光洁的额头上，有柳叶一般的绿色花钿，眼眸清明，像琥珀一样晶莹透彻。

    她虽然略显稚嫩，却已然具备一丝风华绝代之姿。

    江篱感到惊讶，倒不是因为少女的身份，而是她的气质，虽清冷、威严，却难掩那一抹青涩与稚嫩，而这与他记忆中的那人实在有些迥然不同。

    无尽漫长的岁月，虽抹去了一个少女的青涩与稚嫩，却造就了一个风华绝代、实力通天的柳神。

    他心中有着无限感慨，生于这个时空，生于这个时代，她注定要经历无穷尽的艰难与险阻，经历无数次的生死与磨难，于此成长，于此蜕变。

    少女时期的柳神见江篱一直盯着她看，不回答她的问题，顿时黛眉一皱，脸上寒霜凝结，手上捏着术法，冷声道：

    “你是什么人，再不回答，休怪我不客气！”

    闻言，江篱回过神来，微微一笑，用她的语言回答道：

    “江篱。”

    “江篱？”

    柳神黛眉一蹙，低下头，口中默念这两个字，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一种莫名的熟悉和亲切感。

    “是。”

    稍顷，柳神抬起头，疑惑的看向他略显迟疑的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江篱笑笑，并未回答。

    “你来这里做什么？”柳神见江篱并不回答，便换句话问道。

    “来见一位故人。”

    “故人？”

    “是！”

    “不知这位故人是？”

    江篱看着她仍是笑笑，并不作答。

    柳神见江篱不愿回答，她也就未再多问，而是说道：“既然道友是来寻访故人的，那在下便不多叨扰，道友还请自便。”

    “嗯！”江篱点头，轻声嗯了一下。

    “告辞。”

    柳神抬起白皙的玉手，大方的抱了抱拳，之后便朝村子缓缓走去。

    江篱伫立原地，望着她的背影，看着她逐渐远去。

    柳神重历过去，圆满心境，这只是又一个轮回的开始，若现在打断她，她之前的努力，便功亏一篑了。

    所以，他想看一看，她究竟是因为什么被困在这里，而心境不得圆满，看一看，他能否助她一助，若实不可为，他再唤醒她也不迟。

    如此想着，他便隐去身形，踏入高天之上。

    时光飞逝，转瞬间，这个世界便已过去数百万年。

    柳神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祭灵，经历千劫万险，一路崛起，成为诸多神国的祭灵，更是以祭灵之道成就真仙。

    期间，她还结识很多志同道合的道友，其中便有禁区之主、无终仙王以及盘王等，其中尤与禁区之主交好，他们皆在寻找黑暗的源头。

    一切按部就班，直至仙古末期，原始古界与异域之间的战争爆发，与其交好的诸多仙王战死，最终柳神出战，只身杀入异域，九进九出，沐浴敌血，纵横天上地下。

    然而，一人之力有限，纵她是绝顶仙王，亦有力竭之时，在异域众多不朽之王的围剿下，她的元神与本体在雷霆与火焰之中坠落向未知的深渊。

    而这世间的一切，也在焚烧的烈焰之中化为灰烬，戛然而止，然后时光开始倒流，一切开始重塑。

    无尽的荒林之中，一棵柳树一次又一次被雷霆毁灭，可每一次都保留下一截焦黑的树桩，重新焕发生机。

    又是那个村庄，粗壮的柳树被淡金色的符文笼罩，村民们则跪伏在柳树之下，奉上祭品，请求庇护。

    江篱看着这一切，若有所思，他再次落到村口。

    “你是谁？”

    熟悉的声音传来。

    江篱回头，笑笑道：“你的故人。”

    “我的故人？”柳神微微一怔，似是不曾想江篱会这么回答。

    不过，说来也奇怪，这人她的确感到无比熟悉，就像他真的是自己阔别已久的故人。

    可是，在她记忆之中，的确不曾有这么一个人。

    她迟疑了一下，开口问道：“不知我们在何时见过？”

    “未来。”

    “呃？”

    柳神脸上出现一道错愕的表情，稍顷，她柳眉皱起，语气清冷：“阁下莫不是在开玩笑。”

    江篱摇头：“等你达到那个层次，便会明白，过去可以是未来，未来也可以过去。”

    ……

    柳神闻言，并未像之前那般过于惊讶，而是低下头，陷入思索，此话似另有深意。

    良久，她才回过神，看向江篱，开口问道：“所以，你来这里做什么？”

    江篱笑笑，回答道：“只是来见你。”

    “见我？”

    “是。”

    “所为何事？”

    “送你四个字！”

    柳神皱眉，但她还是问了一句：“什么？”

    “永恒如一。”

    “永恒……如一……”

    柳神低头琢磨这四个字，然而，这话实在没头没脑，她根本不明白这话在说什么，因此她抬起头想要询问这句话的意思。

    然而，眼前哪里还有什么人，大地葱绿，天空晴朗，村庄依旧。

    可刚才那人似乎根本就没有存在过一般，未曾留下任何的痕迹。

    她沉默的收回眸光，纤纤玉手放在胸口的位置，不知为何，这里突然空空的，还真是奇怪的感觉。

    ……

    江篱立在虚空，神念微动，这个世界的时间像是被摁了加速键，以一种极快的速度飞快的流逝，转瞬间，便已经接近仙古末期。

    与上一次轮回相比，柳神的经历没有任何变幻，说的话，做的事，去过的地方，结识的人，都可以与上一个轮回完美的重合到一起。

    就算是命中注定，也不可能像现在这般如画临摹，像是同一部电影的重复播放。

    是的，柳神被困在了这个世界，被困在了这个无休无止的循环，而制造这个循环的人，恰恰是柳神自己，她想要在一次又一次重复之中，打破桎梏，完成终究一跃。

    然而，这终极一跃又谈何容易，柳神不仅没有成功，还将自己永远的困在了这里，无法觉醒真我，回归现世。

    而想要打破这个循环，只有加入必要的变量，才有可能使这个循环出现破绽，让柳神依靠自身回归。

    而柳神之所以无法越过仙古末期那道槛，最重要的是缺少一个人，那就是他，这并非是柳神不愿，而是柳神无法具现他。

    所以，他需要在哪个时间点出现救下柳神，助她越过仙古纪元，就像现世中那样。

    江篱抬手，被加速的时间陡然间恢复正常。

    而此时正值仙古的最终一战，柳神于异域杀的九进九出，白衣染血，纵横天上地下，杀的异域魔神闻风丧胆。

    然而，在众多不朽之王甚至不朽之王巨头的围攻之下，强如柳神也没有逆天改命的能力，

    她的树体在焚烧，大道在瓦解，连元神之火都要黯淡下来，眼看要像上个轮回一般，湮灭于此。

    可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出现挡在了柳神跟前，将她护住。

    那人一身白衣，黑发如墨，眸光深邃，宛若浩瀚宇宙，倒映着诸天星辰，令人窒息，让人生畏。

    “没事吧？”

    江篱回头，看向白衣染血，脸色苍白，虽是男子打扮，却依旧清丽无双的丽人，轻声问道。

    柳神捂着胸口，看着眼前深不可测的青年，精神一时间有些恍惚，古老的记忆被撕开一角。

    那是她化形不久，在村落外遇到的人，她不知他的名字，但感觉他熟悉无比，他说他是她的故人，是她未来结识的人，更是告诉她四个字。

    此后的岁月，她都在试图寻找着他，可是，不知为何，那段记忆却越来越模糊，甚至连他送给她的话，她也逐渐忘却。

    可现在，他身影重现，过去的记忆却如泡沫般逐渐浮现，而且，一些更加古老的记忆也悄然复苏。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处境，曾有两个人逆乱时空而来，将她救下，而其中那人，便是眼前之人。

    是啦，他们的确相识于未来，也就是此时此刻。

    “没事。”

    柳神缓缓站起，臻首微摇，只是看向江篱的眸光却再难移开。

    “那便好。”

    江篱微微一笑，随及她将眸光放在那些不朽之王的身上，像当初那般，轻叹道：“哎……你们已经赢了，退去吧，不要再牵连这无辜众生。”

    ……

    接下来无比漫长的岁月，江篱都会在必要时出现，帮助柳神渡过难关，就像现世中过去发生的事情一样，而每一次，柳神都会复苏一点与他有关的点滴记忆。

    虽然这些记忆有些破碎，宛若幻梦一般。

    转瞬间，数个纪元转瞬而逝，尘世也在一次又一次寂灭中，终于迎来了终结黑暗的那一丝希望。

    数个纪元以来，江篱从未远离过柳神，一直都默默跟随在她身边，只是她看不到，只有在必要之时，他才会现身一助。

    ……

    灰色纪元，终极一战的前夕，荒天帝天庭。

    皎洁的明月下，柳神一袭白衣，仙袂飘飘，像是一位误入凡尘的谪仙，圣洁而美丽。

    此时，她正仰着头，雪白的肌肤在月光下泛着莹白的光泽，看上去如羊脂凝玉，温润细腻。

    只是她那向来宁静而无暇的脸蛋上却多了有一抹追忆，眉宇更是紧锁，似在思索什么。

    良久，她似有所悟般垂眸看向这诺大的荒天帝天庭。

    天庭很大，依着群山，宫宇楼阙不知绵延多少公里，殿宇之上，更是仙光缭绕，散发七彩光芒，像是一片真正的仙境。

    然而，此时，在柳神看来，却变得恍惚，仿佛这里一切都只是幻影，她只要伸手触摸，便会支离破碎。

    就像她那偶尔浮现于脑海的点滴记忆一般，像是一个又一个梦，每当她想去触及，便会猛然惊醒。

    良久，柳神才收回心神，再次恢复平时的宁静与祥和：“出来吧，我知道你一直都在的。”

    暗中的江篱听到柳神的话，轻轻一笑，然后出现在她身后，看着她圣洁而绝美的倩影。

    柳神回过头，一双宁静的眸子静静望着他。

    良久，她才伸出纤纤玉手，撩了一下被风吹乱的一缕青丝，抿唇一笑，道：“现在你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

    江篱走过去，与她只有咫尺之距：“你自己应该也记起来了。”

    “江……篱？”

    “是。”

    “所以，这才是梦，梦反而是现实，对吗？”

    “这要看你怎么看，你若当这里为现实，那梦自然是梦，你若把梦当做现实，那这里就是梦。”

    柳神若有所思，她再次问道：“所以，你和我究竟什么关系？”

    “嗯……”江篱沉吟一下，然后咧嘴一笑，道：“算是挚友。”

    “挚友？”柳神一怔，她抬眸认真打量着江篱，那些破碎的记忆皆是他救下她的画面，与此世经历很相似，却又不尽相同。

    若这里真是一场梦，那这场梦又是何人编织，目的又是什么？

    还有……眼前这人，是否真如他所言，是自己的朋友？

    想到这里，她突然哑然失笑，无论是这里，还是那破碎的记忆，都无不是他拼了命的想救自己，如果不是朋友，他又何须如此？

    “若这里果真只是一场梦，那你进入这梦，是又来救我的吗？”

    江篱笑笑，并未回答。

    “每次问到关键的问题，你总是沉默不语，如此看来，一切都需要……”

    柳神的话突然戛然而止，眼眸之中突然流露出光彩，这一刻，她的记忆之海中裂开一道缝隙，浩如烟海般的记忆从中涌现。

    与之对应的便是这个时空竟也裂开一道缝隙，缝隙中闪烁着光和影，像是这个世界的倒影。

    柳神仰起头，望向这个世界裂开的缝隙，那里倒影的光影，她看的一清二楚，那里有石昊、有禁区之主、有无终仙王，还有女帝等。

    他们此时聚在一起，脸上都露出凝重与担忧之色。

    是啦，他们在担心她。

    这里果然只是一场幻梦，而编织者便是她自己，只是连她自己也迷失在了这里。

    “都想起来了？”江篱见柳神收回眸光望向自己，便笑着问道。

    柳神并未说话，只是直勾勾的看向他，一双清澈而祥和的瞳眸中泛起点点涟漪，一直以来平静的心海也在此时出现波澜。

    过往的记忆如泡沫般悠悠浮现，从与他结识，到与他熟知，过往种种，一点一滴，她一直都铭记于心。

    不能忘，不敢忘，也……不想忘。

    江篱见柳神沉默不语，便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此时，天空竟飘起了雪花，而这落絮在月光之下，泛着晶莹的光泽，犹如玉尘飞扬，又如冰花起舞。

    渐渐的地面便盖了一片积雪，大地银装素裹，连江篱和柳神头上也落了一层的白霜。

    柳神望着江篱的白头，突然间哑然失笑，同样，江篱望着柳神也有些忍俊不禁。

    二人彼此对视，莫名的情绪于脑海之中环绕，渐渐地一句话浮上二人的心头：

    “飞雪飘满头，相看两白首……”

    看着连飞雪也要为她倾倒的柳神，鬼使神差的江篱伸出手，掸去她头上的白雪。

    柳神的娇躯微微一僵，心竟开始砰砰直跳，连绝美无暇的容颜上，也是爬上一抹淡淡的红霞，她的呼吸也似乎有所加重。

    她抬着秋水一般眸子，静静望着江篱，一股莫名的情绪于心底浮现，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思绪。

    但很快她便压下心头飞乱的思绪，转而微笑着看向江篱，然后伸出纤纤玉手，掸去他身上的白雪，轻声道：

    “谢谢！”

    “不客气。”

    柳神再次一笑，只是这一次笑的更加美丽：“好了，我们也该出去了，免得他们太过担心。”

    由于这里的巨变，她的本体几乎失控，若非小灵玉出手，将她的规则与气机尽数压制在树体之内，整个时空，甚至人世间都会受到影响。

    “好。”

    江篱伸出手，示意她放上来。

    柳神低下头，迟疑一下，便抬起素白的玉手轻轻放了上去。

    指若削葱，肤若凝脂。

    江篱反手握紧，随及一指点出，一个通道出现，他拉着柳神，一步迈入其中。

    柳神看了看江篱的手，然后又抬起头看向他的背影，心想：

    “这样的梦也不错，但愿这个梦可以更长一点，最好永远也不要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