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装少女的笑容很淡，但是阿莱克斯刚刚看了太久这张面容漠然杀戮的样子，眼眸里再没有一丝光芒，似乎要和这个世界同归于尽。

    对比之下，只是这浅浅一笑，他都差点哭出来。

    太疼了，被你杀死的时候真的太疼了……

    哦不，是看到还没有被玩坏的女皇陛下，太好了！

    作为一个玩家，深入厄里斯魔虫构造的新一重领域，给了他一种相当熟悉，祭出那名为sl大法的错觉。

    不过实际上，存档和读档都不被他所控制，所以他必须得把握住这次机会，争取一次就把荆棘女皇带回主位面。

    所幸这个时候的荆棘王国环境稳定，小公主奥克塔薇尔被家人的很好，几乎没有经历过灰暗的事情。

    她想要什么都可以得到，做什么事情都得心应手，顺风顺水、完全不知道嫉妒为何物，妥妥的现充组。

    刚刚十六岁的她，已是魔导师，实力远超同龄人。

    也因这份实力她非常自信，看出了面前四皇子是假扮的，但对方没有展露敌意，甚至还有种莫名的熟悉之感，奥克塔薇尔丝毫不担心危险，只在好奇这是谁。

    她觉得，这是哪个好闺蜜，来炫耀自己新掌握的易容魔法来了？

    阿莱克斯赞叹荆棘女皇敏锐、冷静的反应。

    否则她要是大呼有刺客，或者更极端直接死亡一指把自己摁死——

    那不仅耽误时间，他之前也真都要白死了。

    顶替迷失灵魂后，他若是死亡必须要等下一次世界重构，才能再有机会接近荆棘女皇。

    而且还不一定能混到这么好的身份。

    略作沉吟后，阿莱克斯决定开门见山，实话实说：

    “我是阿莱克斯·查尔斯……”

    “不可能，安洁的弟弟我见过，一个羽落术学一下午都念不利索，笨死了，他绝对做不到你这种程度的易容！”

    奥克塔薇尔打断了他，脸上写着“朋友你扯也扯点靠谱的”。

    不过她眼底还是带着探究的笑意，而非指责或者不耐烦，反而对阿莱克斯的身份生出了更多的好奇。

    这个时期的荆棘女皇，和世界上幸福的年轻人一样，时间充裕到不知道如何打发。

    换言之，就是个无聊的乐子人。

    生活里整点不一样的新活，她乐见其成。

    阿莱克斯被吐槽得有点尴尬，但转念一想，阿莱克斯·查尔斯是个废物，关我阿莱克斯什么事？

    我可是开着金手指的穿越者，苟满十年，天下无敌好么？

    他深吸一口气，维持着庄严的语气：“我是来自真实时间段的阿莱克斯，而你则是迷失在时间河流里的奥克塔薇尔·雪莱。现在，我是你的破壁人，请陛下随我还朝！”

    奥克塔薇尔用一副也太太太太扯了的语气反问：“陛下？你不要告诉我，我以后当女王了？”

    “这倒没有。”

    “吓死我了。”

    “你是创建了荆棘帝国的荆棘女皇，诸神在这个世界最想杀死的人类。”

    “咩？”

    阿莱克斯没给她反驳的机会：“你可以尝试预言我的命运，或者‘荆棘女皇’的命运，得到的结果一定都是空白。”

    奥克塔薇尔好奇之下，按照他说的做了。

    结果自然是一片空白。

    因为这两个目标一个被系统保护，一个被她自己保护。

    魔导师是不可能预言到传奇之上的。

    奥克塔薇尔有点被迫相信阿莱克斯这些话的真实性了，可还是一万个想不通：“我怎么可能以荆棘为名呢？我肯定是阳光女皇的呀……不对，当女皇多累啊，我就当个小公主它不香吗？”

    阿莱克斯悄悄一叹。

    少女时的荆棘女皇倒真是个混子公主，只想快乐地活在当下，做个小人物。

    那美丽的脸上满是天真烂漫，听到自己女皇觉得很酷，而不明白那份沉重。

    想到城墙上绝望的少女，王座上看不穿喜怒、城府如渊的女皇，阿莱克斯已经想好的话一时间竟说不出口。

    帮她解救心魔，可其实也是提前结束她这一瞬间的小幸福，让那些苦痛和责任都回归于她。

    即便这是厄里斯魔虫构筑出来的虚幻，但对小奥来说，这就是真实。

    破壁人还真是无情和残忍呢！

    让阿莱克斯意想不到的是，奥克塔薇尔在碎碎念了一通后，主动对他说：

    “破壁人先生，虽然我想不明白以后的自己为什么会当女皇。但一位帝国女皇，竟然分裂出了虚幻的我，那肯定遭遇了很危险、很强大很不可思议的敌人。你能来救我，也是冒着极大的风险，在努力争取一个更好的结局，对吧？好了你的表情已经说明我猜对了……所以，带我回到未来吧！”

    她可实在太聪明了！

    阿莱克斯被奥克塔薇尔这番推断给惊艳了。

    自己还想了很多说辞，来说服她相信自己、明白现状。

    结果人家自己凭借有限的信息，就把当前的困局给猜到了七七八八。

    这么聪明的小公主，是因为后来实力太强，便懒得动脑子，结果发生了智力上的退化，才变成了绿皮吗？

    阿莱克斯平复了一下卧槽的心境，小公主聪明也不错，至少能省下很多口水。

    他站起身，认真看向一身猎装的奥克塔薇尔：“所以，陛下已做好准备去面对残酷的真实了吗？。”

    奥克塔薇尔·雪莱，这一重心魔领域的荆棘小公主起身，小脸微扬和他对视，表情骄傲又自信：“当然，你可不要低估一位女皇追求完美结局的决心哦，请开始吧，破壁人先生！”

    完美结局吗？

    阿莱克斯同情地看着她，很想告诉她，你已经没有完美结局了。

    孤独的你，只是在孤独的王者之路上，竭尽全力避免满盘皆输。

    但也不要怕孤独，因为这一次，我会陪你一起迎接落幕！

    在下一个瞬间，阿莱克斯说话的腔调突然变了。

    缓慢、优雅还有几分玩世不恭地道：“那请亲手杀死我吧，小妹，这是我的愿望，我永远也不会后悔的请求。”

    阿莱克斯在占据这个迷失灵魂身份的同时，厄里斯魔虫把荆棘女皇对四皇子的相关记忆也塞了过来。

    只要按照那些记忆执行，阿莱克斯不一定是历史上真实的四皇子，但一定是荆棘女皇记忆里、挑不出破绽的四皇子。

    果然，奥克塔薇尔看着阿莱克斯，比听说自己以后要当女皇还要震惊：

    “好完美的扮演，我竟然找不到一点点破绽！不过，杀死你这是什么古怪的要求……哦不，不会是这样的！”

    她突然捂住胸口，感觉心脏像被地狱犬咬住撕扯一般痛。

    直到此时，自信的小奥终于意识到，她要面对的真实，残酷得超过了她能想象的极限

    即便她做好了付出一切的觉悟，可这世间已不存在她向往的彼岸了。

    她意识到，如果破壁人先生代表真实，要自己做杀死四哥才能破开虚幻，那只说明一个可能：

    她真的杀死过自己的四哥。

    虽然想不到，或者说不敢去想自己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做出那样可怕的决定，但奥克塔薇尔的声音一下子就虚弱起来：“抱歉，破壁人先生，我后悔了，我想要的不是这般破灭的结局……”

    “你说过，要让我看到你的决心，小奥。”

    阿莱克斯继续以四皇子的语气说话，取下随身的匕首，将柄的一端递向奥克塔薇尔，“我也很遗憾，但总有些事情只有你能做到，这是你逃不开的命运。”

    这时的奥克塔薇尔还是温室里的花，看到匕首她下意识退后一步，仿佛那是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

    她哀求道：“四哥，你知道我的，我只是一个混吃等死的公主啊。王位属于大哥，荣耀属于二哥，智慧属于三哥。四哥，我们这种开开心心的打猎、游玩、出席舞会，当个废物就好了。或者不做这皇子和公主，逃去远方也可以的吧？”

    那绝世的女皇，何曾这样迁就过谁？

    可见她和四皇子的感情真的很好。

    阿莱克斯不由也被她弄得伤感起来。

    他忽然想到了奥都血夜的自己，也和女皇说过类似的话吧？

    命运轮回，想不到竟然有一天是自己开导没有变成女皇的小公主。

    那么，那时她对自己说的话，会不会就是她面对这命运，给自己的解释呢？

    他露出回忆的神色，沉声道：“小奥，我知道你真心在乎的事物并不多，要求的生活也不复杂。但没有别的选择。这世间就总是有很贪婪的存在，连小人物最后一点幸福都要打碎，一直压迫着你的底线，逼迫着你退让，直到你退无可退……现在，该做出选择了！”

    奥克塔薇尔步步倒退，小脸苍白没有一点血色：“破壁人先生，我不知道如何选……”

    可阿莱克斯步步紧逼，根本不给她逃避的可能。

    咚的一声，小奥的后背撞在墙壁上。

    阿莱克斯手撑在墙壁上，以一个类似壁咚的姿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气势上，阿莱克斯已经把这个时期的小公主完全压倒了。

    他的表情悲伤又怜悯，声音轻得像四月的风，柔得像情人间的呢喃：

    “那四哥替你选，来，杀死我。”

    可命运的残忍，即便是最温柔的姿态、做足了准备展露，依然狰狞得比恶鬼还要可怖。

    她的头摇成了拨浪鼓，尖叫着道：“四哥，你就必须在让我自己亲手毁掉现在的幸福吗？”

    少女纤细的肩膀在颤抖，绝美的脸有哀伤、有愤怒甚至已经开始绝望了。

    聪明如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何为真实何为虚幻。

    只是被命运逼到绝境只能选择那样的路，和主动去选择，需要的勇气和决心终究是有所区别的。

    她难过得近乎窒息，像大声控诉命运的不公。

    可她发不出声音来，对阿莱克斯控诉是没有用的，因为她只是一道可悲的幻影，再多愤怒，也改变不了已经落定的棋子。

    阿莱克斯望着她痛苦和无助的样子，隐约察觉自己这时该做什么。

    但……那可是荆棘女皇啊？！

    等她清醒过来，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一定会生气吧？

    不过，心魔领域里发生的事情，她不一定都记得，对吧？

    对，一定不会全部记得！

    这么多重领域，被改来改去的记忆，她一定不可能记得每一个细节。

    所以即便自己有什么不恭敬的举动，那也是四皇子犯的。

    陛下，不是我阿莱克斯以下犯上，犯下傲慢之罪，我是在帮你哒！

    带着这样的觉悟，阿莱克斯张开双臂，将双肩轻轻颤抖的奥克塔薇尔抱入了怀里。

    她纤细的身子瞬间僵硬，旋即软化下来，把全身重量靠过来，梦呓似地小声道：“破壁人先生，我一定会做很多很多噩梦。”

    无敌的女皇，也曾是一个需要呵护的少女。

    阿莱克斯伸手轻轻抚过她的头发：“或许这真实，本就是诸神给世人织的噩梦。现在唯有你能打破这噩梦。我知道你不想戴上王冠，却还是承受了它的重量。我改变不了这一切，我只希望有你永远记住一点，你不是在亲手毁掉自己的生活，你是带着大家的希望，走向大家都认可的未来。”

    “大家……都认可吗？”奥克塔薇尔仰起头，被封印的记忆松动了一点，心底流过自己此刻尚也不懂的哀伤和憧憬。

    阿莱克斯第二次见这样无助、需要别人给予肯定才能支撑下去的荆棘女皇。

    城墙上的他无能为力，这次的他却可以用力抱紧了她，用自己的温度给她支撑。

    他仿佛感觉到自己心底的四皇子活了过来，在借自己的嘴，向心爱的小妹在做最后的道别：

    “只要那是你选择的，大家全都无条件认可。因为大家最希望看到的，不是荆棘与世长存，不是女皇天下无敌，不是敌人俯首称臣，而是我们的小奥幸福快乐，活成她想要的样子啊……

    即便这个样子已经和她的初心不同了，但谁又规定初心一定是最好的呢？初心变了，不一定是堕落，也可以是你长大了成熟了看得更远了，找到并且踏上那条只属于你的英雄路。”

    他将匕首塞入了奥克塔薇尔的手里。

    这次，她没有再躲，而是握住。

    手在颤抖，但还是将明亮的刀锋亮向世间。

    有些人，生来就是会成为英雄的，哪怕温柔的现世掩盖了她的锋利。

    奥克塔薇尔闭上眼，念了很短一句咒语，匕首上亮起魔法的光芒。

    “四哥，死亡只是一瞬间，不会疼的。”

    “我知道。”

    阿莱克斯伸出手，包裹住她冰凉的小手。

    两只手互相支撑，一起握住那柄匕首，终于不再颤抖。

    奥克塔薇尔轻声呢喃：“这就是我们不可避免、终要面对的真实吗？”

    阿莱克斯坚定地道：“这也是这个世界，最后的救赎。”

    她睁开眼，两人一同用力，匕首刺破胸膛，没入心脏。

    介于真实与虚幻的心魔领域，永恒的痛苦之歌，乱掉了它该有的节奏，出现了一条不断扩大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