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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仙有劫
第269章 番外(七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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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拂池进入魔界已有大半年之久,四界形势从前也大相径庭。魔界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迅速在魔尊脚下认了错,但时嬴仍是毫不留情地处置了为首的两族以儆效尤。

    而天界陆陆续续出现了更多的凡仙,也更愿意放下身份,凡间丰衣足食,香火和信仰倒是一点没少。

    妖界半数附属了魔界,半界仍在我行我素。

    而天魔两界的关系也因为谢拂池这个存在,而出现了微妙的平衡。

    此刻,在一个四界相安无事的太平日子里,魔尊又梦到了初遇谢拂池那一天。

    不是在苍黎山,也不是在青阳宗,而是凡间一座普普通通的小院里。

    他记得那一日,阳光洒满庭院,池塘风吹柳动。他正在慢慢等待这一世的终结。

    天命劫,渡过去他是神,渡不过去他就会永困人世。

    被迫沉睡七百年后,他还是被放弃了。这既是天界对他的孤注一掷,也是辰南想困死他的阴谋。

    每一世他的下场都不会好过,这一世他方才十六岁,富贵人家的公子,满门已被山匪屠尽。

    一个浪荡子揪着一只狐狸路过,青年有些像闻昼,而狐狸恹恹地没精神,好似受了重伤,他认出来那是青丘家的狐狸。

    他隐隐约约想起闻昼的未婚妻之子,也是青丘公主,花了一些银钱买下来,随手放她去了。

    狐狸头也没回地朝刚刚的青年扑过去,要撕烂他的脸。

    那晚,他第一次见到谢拂池。

    青衣仙子盈盈坐在窗前。月光照在她秀锐的眉眼间,一片温润,带着浅浅的笑。

    她打量着他,撑着下巴说:“就是你么?晏画这次的眼光还不错嘛。”

    他没说话,只是倚着门,感受着毒发时的身不由己。

    她抽出一把剑,透明如水,穿过他的胸膛。

    她安慰道:“别怕,这剑只会斩去你的记忆与仙缘,不会伤人……靠,你怎么吐血了?”

    他闭上眼,苍白无力地垂下头。

    第二世,他体弱多病,一生几乎未曾下过病榻,亲人也几近离散。

    青衣仙子又来了,她带了一丸药,服下后,他终于可以像正常人一样行动,可惜只有一日。

    只可惜那日下雨,他没有出门,而是沐浴更衣后,煮了一壶茶。他除却身体略微轻快些,也并没有别的感觉,总归还有下一世。

    他那双毫无波澜的眼,氤氲在茶雾里,也显得有几分水意。

    茶尽,人也尽。

    她站在屋檐上,雨不沾衣,仰头望着铅灰色的云,眼中掠过一丝歉疚。

    第三世她来的比往常早一些,许是因为这世他是捉妖师的后人,天生会招惹妖物。她斩去一只妖怪的头颅,脸上沾着丝丝的血迹,宛然一笑

    “这次赶上了。”

    她的剑术很好,世所罕见。

    他认真看了她一眼,她算不上绝色,但眼睛很明亮,黑漆漆的,像玄色琉璃珠一样。

    那世他被妖怪一直觊觎,仍是没活过弱冠之年。

    肝脾破碎,汩汩着血,他听到她几乎气急败坏的声音:“这谁写的命簿?怎么翻不到他的命簿?”

    第四世,依旧如此。

    这次她神色凝重了些,“你已经成了天命,我恐怕干涉也无用了。”

    “是我的错,我会补偿你。”

    第五世,第六世,他依然看不破天命劫。

    他知道,纵然经历这一切苦厄,他依然对人世没有太多的情感,甚至在一次次亲人别离后会感到厌倦。他麻木地想,都是假的。

    那些凡人不过是一场劫,到最后都会远离他而去,他对他们亦生不出太多的感情。

    他已活了四千多年,这些凡人的情爱都太短促,如烟云逸散。

    可是他莫名地对那个琉璃一样干净的女仙,生出隐晦的期待。

    她一次次地想救他,即使明知结局,即使他从未跟她说过一句话,即使这只是一场误会。

    第六世的结尾,他是凡尘中的一名世子,他的凡人父亲野心勃勃,留他一个人在异国做质子。

    欺辱,抛弃,背叛。

    他被抛入冰冷湖水中时,本可以不用死,但却不想挣扎。

    厌倦,无尽的厌倦。

    这个尘世没有一点值得他爱的地方,为何他飞升为神后他却要守护这种脆弱可笑的废物?再没有可以守护的人,沦为凡人又如何?

    青色的裙摆如涟漪踩在冰面上,他透过薄薄的冰层,望见她眼中若有似无的难过。

    她又一次救了他。

    他剧烈地咳嗽着,艰难地说出了第一句话:“你还会来找我吗?”

    她怔了一瞬,“我不知道你有没有以后。”

    这一世没有了,可是还有下一世。

    他落在幽冥司,对即墨郢说:“给我一张与真身相似的脸。”

    即墨郢想拒绝,这次历劫十分秘密,若他历不成,莫说帝君之位,恐怕就要陨灭。

    他抽出一张十万的契票,“你想好再回答。”

    即墨郢双眼放光,挣扎半天最终吞吞吐吐,“那好吧,但是您必须付出一点代价,也好让人把您区分开来。”

    最后一世,他名唤苏镜尘,许是因为他本就天生银瞳可怖,所以这世他天生盲眼。

    他依循天意,顺其自然,拜入青阳宗门下。

    这次她一直没有出现。

    这人世间诸多无趣,唯有她会一次次地在轮回中救赎他。

    那时他已是青阳宗的六弟子,倦怠地等待着死期。可是偶尔从清衢子的碎碎叨叨中抬头,望向澄明的天。

    他想,这次她也不会来救自己了吗?

    他会在一次次轮回中迷失神性,永落凡尘,再不得归,这是辰南的算盘。

    山门前传来清脆的嗓音:“多日不见了,掌门师兄。”

    掌门一脸疑惑的回头。

    青衣女仙背着剑拾阶而上,长眸如墨,笑若朝阳。

    那一世,她是奉扶昀的命令来监管他,但她自己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只以为是来了却凡缘。他们见面的机会并不多,唯一一次与她相处,还是参加那次的玄门大比。

    她平日不爱露面,他以弟子的名义时常来找她,她偶尔喝酒,偶尔也会练剑。

    见面的机会不多,她怕他寻死,会苦口婆心地劝,人生值得的事情很多,一定要好好活着。

    然而活着的岁月平淡而绵长,他还是被驱使着走到了那条不归路上。

    其实死太多人也与他无关,可是她一旦出手,就会被天界责罚。

    所以他选择替她走那条路,吞下了九渊之力,斩杀了荒天。

    无所谓的,他还有下一世,下一世,他依旧会等她来找自己。

    最后的最后,他看见她雪落在眼角,恍若晶莹的泪。

    他知道,他被救了。

    可他必须忘记这段人间的怨恨,才能成为一个干净的神君。人间少了那份至关重要的怨,辰南的计划被迫推迟。

    ……

    这个梦纷乱而悠长,以至于他睁开眼时,魔界已经是午后时分。

    灵薇草绳在腕上细密缠绕,阳光下泛着淡淡的灵光。她只会握剑的手,却会为他不厌其烦去学编织草绳。

    他平静地翻过那段过往,而后将它永远尘封。苏镜尘这三个字,对他而言已经恍若隔世。

    他的拂池骨子充满柔软赤诚,道义为先。当年他的确是怨气发作,违背了她的道,这个理由足够充分。

    当年在青阳宗时,其实他与她见面的机会并不多,也并不如秋洛水想的那样感情深厚。他们之间的唯一交集,只有那次玄门大比,路过风还城无意救下一城。

    可她仍会因为他而愧疚到仙心崩溃。他不想让她有一丝的愧疚,他不需要她的亏欠。

    他也不再是孤苦伶仃的苏镜尘,亦不是双手沾染神血的行渊。

    他只是时嬴,谢拂池的夫君。

    仅此而已。

    然而他披衣起身,揉了一下眉心,却不见昨夜跟自己对酌的妻子的踪迹,只有小灵芝仙和魇妖在庭中种花。

    “魔后呢?”

    小灵芝仙一手泥巴地抬头,疑惑道:“回天界授课了啊!”

    “授课?”

    “是啊,天君说会一直保留司首的位置,而司首也答应天君,每年都会抽出三个月的时间去天界教导年轻弟子,据说今年的弟子有青阳宗的,司首前两天就跟我说要回去……”

    茵茵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她看见了魔尊的神情。魔尊面无表情:“这件事你们都知道?”

    魔尊虽不如传闻里那样骇人,但此刻的阴森之意已经要化作实体了。茵茵和沉黛下意识紧紧握住对方的手,恨不得抱成一团。

    “……她也是怕你不同意,不过尊上肯定是不介意的对不对?”沉黛忐忑地问。

    眼中闪过危险的光,魔尊唇角勾起意味不明的弧度,“当然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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