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热闹的人马上表现出夸张表情：“哇！那可值不少钱。”

    有人马上从人群中出来主持公道：“依我看，既然错在这位小哥，理当照价赔偿。”

    附和者众，一个个口若悬河，好像非得帮可怜女子讨还公道似的。

    沈弦默不作声，只问：“你说要多少？”

    女子这才拾起包裹，解开上面的花结，摊出一堆碎瓷。

    沈弦虽说江湖经验不足，眼光却是不差，一眼便看出瓷瓶乃新造，上面的画也非什么仙家画工，普普通通，街边一两银子就能拎走一对那种。

    就是这么一堆破玩意儿，给旁边那几个‘主持公道’的家伙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女子更是狮子大开口，一千灵髓。

    沈弦身上不止有从曹十三那儿拿来的一百来块灵髓，也有几十两世俗银子。

    于是他闷不作声，掏出一小块碎银，扔在那堆破瓷片上。

    “这些银子远远超过一两，就当给姑娘辛苦表演一场的赏钱。”

    说完便走，那女人伸手来抓，哪里抓得住，指尖还没碰衣角，便被护体真气阻挡，滑向另一个方向。

    旁边起哄的几个闲汉，自然全是女子一伙同党，里面有专门的火将、脱将，火将就是专门负责暴力控制，软的不行来硬的就是他们的职责。

    两名身强力壮的火将从人群中钻了出来，看样子也是修行有成的家伙，一个手绕着类似捆仙绳法宝，一个指关节上带着‘铜指虎’，上面刻有符纹，一瞧便知此人擅长拿穴封气。

    其他同伙也没闲着，嘴里不停，以旁观人姿态发动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摆出一副给柔弱女子打抱不平的架势。

    对沈弦来说，区区入道修士如何拦得住他。

    没怎么动作，两名火将就飞出了门外，摔了个四仰八叉。

    让人头疼的还是那些不明真相旁观者，同情弱者之心人皆有之，何况仙家集市上，多的是修行有成，不懂江湖险恶的山上修士。

    七八名修行者各自祭出法宝，将沈弦团团围住。

    “敢在长留山仙市闹事，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人群中走出一人，头戴花锦帽，鬓旁还插了只毛茸茸的英雄胆，双手负后，一脸目中无人。

    沈弦刚才就注意到这人，女子纠缠他时，此人就一直在门外，好几个出来挑动围观情绪的家伙，此前都在此人身边。

    “阁下也是长留山的人？”

    那人冷冷道：“还用问，仙家集市都归我管，谁敢在此闹事，就是和长留山过不去。”

    沈弦冷笑。

    他指了指身后追出来的女子，“阁下口口声声说我闹事，我倒想请阁下指教，这女子手上那些碎瓷片，究竟是否仙家宝物？”

    那人面不改色道：“这我可不管，此瓶就是我朋友所购，价值一千灵髓，今日你赔也得赔，不赔也得赔。”

    摆明了讹人。

    刚才还同情弱者，准备帮女子出头的那些路人大慨也听出了门道，纷纷收回法宝，退回人群。

    沈弦道：“既然阁下是长留山的仙师，不如这样，明日我把一千灵髓送去神隗峰，亲手交给你如何？”

    那人显然没料到这一手，怔了怔道：“我们不熟，要赔现在就拿钱出来，听你外地口音，万一你跳上渡船跑了，找谁要去。”

    沈弦确定此人只是扯大旗作虎皮的混混，神隗峰就那么几个人，整个长留山除守御、天玄两峰，并无他不认识的同辈弟子，反手握住剑柄。

    “那我们就直接去神隗峰。”

    好容易钓到的外乡大鱼眼看就要脱钩溜走，专门混迹仙市的混混如何肯善罢甘休。

    那人低声怒道：“少他娘的废话，要么留下赔偿，要么留下一只手一条腿。”

    沈弦伸出左手，微笑道：“那就看你有没有这本事来取。”

    围观人越来越多，看出眉目的路人大声叫好，而人群中被女子同伙洗脑的也不在少数，又纷纷指责沈弦不知进退。

    那人居然真的大步上前，祭出张金色符纸，拍在胸口，符纹扭曲，化作流水，迅速流淌全身，如神灵披挂，双手同时生出一剑一钩，右手剑一挥，便向沈弦手腕斩落。

    剑光一闪。

    断掉的不是沈弦的手。

    那人一声惨叫，急速后退，血滴洒落一线。

    同时一把剑冲天飞起，上面还连着一只手掌。

    那帮同伙顾不上鼓动，纷纷挤出人群，来到那人跟前，各自拔出利刃，大有与沈弦拼死一战的意思。

    没人真正靠近。

    围观人群潮水般后退，没人料到这个看起来年未及冠的少年，竟敢在长留山仙市出剑伤人，没人想卷入这趟浑水。

    沈弦的剑又回到鞘中，仿佛从来没有拔出来过。

    他缓缓向那人走去，“手留下了，腿呢！”

    “警告你休要乱来，这里可是长留山。”

    一名混混双手执牛角尖刀，全身发抖，感觉沈弦再走近两步，他手上的刀随时都可能掉落下来。

    “知道啊！所以我帮长留山清理门户。”

    “就凭你。”

    一个声音在半空中响起，你字话音刚落，人已经落地。

    来者容貌四五十，一袭紫色道袍，道貌岸然，腰畔挂了柄乌鞘剑。

    他瞧了眼被同伙搀扶着的年轻人，断腕处汩汩流血，一名同伙正帮他包扎止血。

    断手就在沈弦脚尖旁边，没人敢上前去捡。

    “好狠的手段。”

    紫袍道人语气充满震怒。

    不等沈弦开口，长剑自行出鞘，化作一道闪电。

    沈弦一直没有放松警惕。

    呛一声，剑光交织，人影闪退。

    退的是沈弦。

    一个年纪尚轻的少年，再如何具有惊天动地天分，也很难对抗洞神境含怒一击，能挡住近距离一剑已很让对方意外。

    “难怪如此狂妄，年纪轻轻有此修为，殊为不易了。”

    紫袍道人嘴里称赞，手上一点不慢。

    剑光再闪。

    沈弦再退，后背撞上商铺砖墙，轰然撞出一个大洞，退进了一间商铺里面。

    胸口衣衫已被剑意撕开一条口子，气血翻涌，鲜血从紧闭的嘴唇流了出来。

    紫袍道人左手虚握，断手便到了他手上，反手扔到身后年轻人怀里：“去，找许师叔，帮你把手接回去。”

    他盯着灰尘中的沈弦，冷冷道：“你也得留下一只手。”

    沈弦咬着牙：“有本事来拿。”

    沈渐教过他，但凡遇上打不过的情况，最好的办法就是转身就跑，没什么比保命更重要。

    所以他撞墙退进店铺，目的也是示敌以弱，寻找跑路的机会。

    他娘也同时教过他，敌人未明的情况下，最好不要自报家门，免得遇上真正的仇家，弄巧成拙。

    按理说长留山集市闹这么一摊子，早就有人出来干涉，然而神隗峰对买卖并不热衷，全部交给了灵山宗处理，也只曹十三偶尔会来看看多宝阁经营情况，集市分账也都是固定几个账目，每三年一次查账分红，别的人漠不关心。

    整个市集管理都由灵山宗负责。

    出剑的这位，正是灵山宗负责人之一，廖苔青。

    以前没开集市前，长留山东北麓都是由李青崖一力承担，后来有了渡口和集市，这位灵山宗掌律不善经营，只能把更有经验的廖苔青请来。

    起初也没太多问题，但时间长了，是人就有别的想法。

    廖苔青也不例外。

    这位在集市上纠集一帮混混敲诈勒索的年轻人便是他近亲侄孙，平日里也就小打小闹，没闹出太出格的事情，加上血浓于水，亲侄孙在他面前又相当知寒问暖，再兼之所有仙家集市大多有这么一帮混混，大家也见怪不怪。

    何况长留集市比其他地方还是收敛得多，几个小混混也引不起太多反响，神隗峰又不太留心，外来客商也无法将消息传到那边去，也间接造就了诸如廖苔青护短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

    第三剑递出。

    破洞中闪出一道光，阵纹光芒。

    廖苔青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反弹力道，手腕震得发麻，整个身体小天地都在震颤。

    破洞内少年已经不见了。

    他惊讶地望向四周，竟然找不出少年去向。

    下一刻，沈弦出现在神隗峰上，趴在崖边呕血不止，硬接洞神两剑，体内小天地受到的震荡不轻，虽不至于影响大道前程，但免不了需要静卧休养多日。

    没等他起身，南梅初雪出现在身后，沈弦也第一时间感觉到身后有人，飞快抹了一把嘴角，将嘴里的血腥生生咽了回去。

    南梅初雪已是洞玄境界，如何察觉不到他的情况，又气又恼。

    更可气的是，沈弦转过头，瞧见大姨娘，笑得合不拢嘴，搓了搓脸，生怕在她面前露了怯。

    好嘛！小小年纪就硬气成这个样子，你真当神隗峰上所有长辈都是泥捏的性子。

    南梅初雪没说话。

    沈弦眨着眼，若无其事站起来，挠头说道：“刚才修行不小心，气走岔了。”

    脸上还带着笑，生怕大姨娘觉得自己出去打了架，给自家山头丢了人。

    在垒壁阵时，因为母亲已经丢了长老之职，从小虽然没受过太多凌辱，但母亲一直教育他少惹事，少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到了右旗后，通明天尊虽然安排不差，毕竟不是自家，他也一直谨慎做人，成了一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