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暴露之后，何小官再住在客栈就多有不妥，太守府又到处被砸的一片狼藉住不了人，只好临时住在了邢家大院。

    清晨起来，有未见过的丫头伺候洗漱，之后瞥见桌上躺着一张奏折。

    这个时候，能直接呈给他的，大概是从南边来的。

    果不其然，那是安南将军凤九天的密奏，细细看来，无多少实际内容，更像是在表达某种担心。

    概括起来就是一句话：太平静了！

    一个多月前联手南越官军大胜阮氏叛贼，抢回了隆江铁矿，按说对方应该气急败坏，再不济也该有点动作，可是综合各方信息来看，阮氏没有任何动静。

    甚至连他们刺探军情的斥候都没有抓到一个！

    这太反常了！

    何小官知道凤九天的本事，如若他都没有刺探到任何消息，那说明对方还在憋什么大招。

    思虑片刻后，提笔写下几个字：“以不变应万变，加强我军和南越军的融合，手中军力够强，万事不惧。朕即刻派马富贵协助于你！”

    放下笔，喊了一声：“叫艾涛来！”

    不一会儿，艾涛走进房间，何小官将那奏折上的回复拿给他看：“你以为如何？”

    艾涛看了两眼，“成，臣这就派人分别去送信和通知马将军……陛下，昨夜那邢六侗已经伏法，期间还发生了点意外……”

    “哦？”

    艾涛细细讲来，何小官听罢感叹一句：“邢老这是真性情啊！”

    “确实，他老人家就在院子里，准备跟您告别！”

    何小官听罢急忙走出房门。

    邢增没有剃掉头发胡子，只是换上了一身青布衣裳，身后负刀，整个人倒是有些仙风道骨的感觉。虽然只是相处寥寥数日，给何小官留下的印象却极深。

    “邢老，要走了吗？”

    “走了，我这把年纪，时日无多，耗费的半生的时光在一个不值的人身上，是时候出去走走看看了，否则人生该有多遗憾！”

    “他日若路过京都，就去皇城找何小官！”

    “好！”

    何小官招招手，“艾涛，去取一件黄马褂，还有一百两黄金……”

    不一会儿，艾涛双手奉上。

    何小官道：“邢老，这是东西都是朕承诺过你的，还有这个院子，朕会让地方官员帮你看好，日后你若想回归故里，也好有个落脚之处！”

    邢增端起托盘，毫不客气地将那些黄金跟黄马褂一起扒拉到自己的布口袋里，临行前就说了一句话：“陛下，土地乃是天下之本，是皇朝的根基，不可大意啊！刘寿当政时期，朝政虽有荒废，但各地豪强尚有收敛。待到了刘显之时，朝政被佞臣把持，地方上的各路牛鬼蛇神开始粉墨登场，圈地现象日益严重，农田大量集中到豪强劣绅手中，失去了土地的农民成为佃农，收成日益减少，过得越来越贫困，病死饿死者增多，新增人口减少，劳动力逐渐不足，甚至出现了土地荒芜的情况，长此以往，必将动摇国本！”

    何小官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像个老怪物的老头子竟然能说出这番话，跟他的想法竟是不谋而合。

    “朕……谢前辈教诲！”

    邢增一愣，也许他觉得眼前这个皇帝陛下过于谦恭了，可这何尝不是万民之福？他没有回头，随意地摆了摆手，信步而去。

    一旁的艾涛道：“陛下，我看邢老不光是武功了得，可能也读过不少书。”

    “没错，在狱中的时候，朕跟他交流颇深，很多观点若不是熟读史书是不可能有的，你看书房里的那些书，邢六侗那种人是不会读的，显然是他的东西……”

    “难得！老怪物不常见，读书的老怪物就更少！”

    “邢老不喜约束，一生未娶妻，天命之年收养了邢六侗，反倒给自己惹了祸患，可悲又可叹！”

    艾涛亦是一声叹息，而后问道：“陛下今日就出发前往云台寺？”

    “今日出发！”

    艾涛忽然眉毛一挑，朝他身后努努嘴。

    何小官扭头看去，是云水遥，一只手拿着一个陶罐，另一只手挽着衣角，一副小娘子送相公出征的委屈模样。

    “陛下，我让清风明月去准备，您请便！”艾涛很有眼力劲地退下。

    云水遥眼中似有泪花，柔声道：“你不该来的……”

    “我不来谁来除贼？”

    “那你不该走……”

    “你可以跟我一起走！”

    云水遥苦涩一笑，伸手抹了抹眼睛，撇嘴道：“有什么了不起？等你走了我就会忘记你的，用不了三天！”

    何小官被她逗乐了，伸手揉揉她的脸颊，附耳上去：“朕命你一天就忘记，实在忘不了，就捎信去京都，朕亲自来接你！”

    云水遥捶了他一拳，将陶罐递给他，“这是那天给你喝的花茶，我亲手摘的玳玳花……”

    何小官打开盖闻了闻，满脸的陶醉。

    “水遥要谢你还汉四郡太平，云家的生意也能做得安稳些……行了，你走吧，日后不再相见！”

    “喂……你……”

    没等他说出什么，云水遥飘然而去，头也不回！

    何小官怅然若失，站在那里愣了好大一会儿，眼见着清风明月已经准备好车马等在门外，沉声道：“埋锅造饭，吃饱出发！”

    这一路也是微服简从，在汉四郡扮猪吃虎的感觉很奇妙，此行却注定不是去吃虎，更像是找一个故人叙叙旧。

    不到两百里的路程，辰时出发，天没黑就到了云台寺所在的武功县。

    “清风，此处距离平原县有多远？”

    “回陛下，有三百多里！”

    “云台寺在北边吧？”

    “正是！不到十里有座不高的天狼山，云台寺在山腰之上，陛下看那座塔，就在云台寺内……”

    何小官仰头向北看去，果然有一座塔在暮色中高耸，轻声道：“晚上去打扰僧人不好，找个客栈投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