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手炉……炭饼……有毒？”

    江楚杰一脸震惊，但很快他勉力振作起来。

    他用颤抖的手扶着紫檀木太师椅，原先充满力量的双手仿佛失去了能量，无力地垂在那里。

    阳光透过窗户，投下斑驳的光影，在精心布置的房间中照耀着江楚杰纤弱修长的身影。

    江楚杰穿着一件墨黑色的鸦青锦绸长衫，在这微光下更显苍白，宛如一块久违了太阳之光的冷玉。

    我淡淡地说道：“没错。这种毒并不会让人感到不适，只是对那件事情提不起兴趣罢了。江大人志向非凡，不是个好色之徒，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多半认为那段日子太过忙碌，没有心情。即使察觉不对劲，江大人可能也没去想太多吧？”

    “所以，当听到毛公子四处宣扬自己的厉害，甚至因此得了个六郎的称号之后，江大人你也动心了吧？你明知毛公子的药方是我给他配的，只要你开口，以我们之间的关系，还需要让仆人花钱去济世堂买吗？”

    江楚杰冷冷地抬眼斜视我。

    我冷笑了一声，继续边喝茶边说：“后来那位张大夫泄露了我懂医术的事情给了北蒙人，我也不便再经营那家药店，干脆将济世堂还给了他，药方也留给了他。江大人之后也多次从他那里购买那种药丸对吧？”

    “本来嘛，只是闻了那个手炉里的药香，并不算中毒，休养个大半年就会没事的，但江大人自己去买了我的强肾固本药丸服用，别人吃是补充，江大人吃了，两者药力相合，对身体可是会造成伤害的。江大人聪明过人，若是换做一个愚蠢之人，我的计策就行不通了。”

    “多谢姑娘坦白告知。”他淡然笑道。

    我直面他带着冷酷目光，继续说道：“虽然中了毒，却没有任何身体的症状，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察觉自己中毒的？”

    他冷笑着，眼神虚空地望着前方说道：“我请过很多大夫，但他们都治不好我的病，可我从未放弃过。那天，我在军营里看到了胡德丰老前辈，他治疗伤痛就像是吃饭、睡觉一样简单，比起你来更加出色……”

    原来是老胡！老胡为他找到了病因！

    老胡并不知道我与江楚杰之间的恩怨，更不知道江楚杰的中毒是我的所为。

    我也没有想到江楚杰竟然请到了老胡来治疗。

    为了治疗伤员那几天，我忙得焦头烂额，根本顾不上老胡这个精力充沛的大夫。

    没想到江楚杰那几天已经讨好了老胡，答应为他治病。

    所以老胡回到军营后，便说厌倦了北疆，想去别处转转。我当然无法阻止老胡，只能为他整理行装，并依依不舍地送别。

    没想到老胡一走进宣化城，就住进了江府。

    江楚杰府上有无尽美酒，厨师可以做出各种美食，而老胡也是个爱吃爱喝爱玩乐的人，定是求之不得。

    “我告诉胡大夫，我家里有一个巨大的花园，里面养着各种奇珍异兽，还有各种各样的毒物，普通人根本无法进入，进去了就出不来了。他听了非常高兴，答应要治好我的病。我以为，有了神医在，情况会迅速好转，却没想到他诊断后说我中毒已深，难以治愈……凌阅微！若不是胡大夫，我江某会被你蒙在鼓里直至死亡！果真妇人之心险恶如此！”

    他慢慢抬起手，指着我：“我待你并不吝啬，你竟如此狠毒！”

    “愿赌服输，我不过是江大人棋局中的一个棋子，一步错棋全盘皆输。怎么样？江大人难道输不起吗？”

    “我没有输！我……即使死了，我的儿子还在！他们有我为他们创下的基业……总有一天会站在高堂之上……江氏一族将永存！”

    我手中握着茶杯，不由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地抿了一口。

    江楚杰还在思考着他的千秋基业。

    他并不会轻易放弃。

    只是不知道，他还有什么方法可以对付我？

    他说完，喘息了一会儿，面色更加灰败颓唐。

    但他仍然坚持笑着。

    顿了一下说：“皇上见到赵兴时，非常厌恶！当初……当初就是他带你出宫的，你觉得皇上会不会恨他呢？锦衣卫亲自看管，你再也救不了他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边咳嗽边笑，渐渐发不出声音，只是半睁着眼睛凝视着我。

    他这次眼角滑落下一滴泪，静静无声地沉入他乌黑的头发中。

    市集上人群稀少。

    摊贩们努力招揽生意，吆喝声此起彼伏。

    我跟随在吴繁的身后，无目的地闲逛着。

    虽然没有目的，但我们的方向指向了宣府大牢。

    当我们到达一个街口时，突然停下了脚步。

    除了衙役，还有几名锦衣卫在大门外来回巡逻。

    吴繁低声说道：“除非劫狱，否则根本不可能将人带离这里。”

    他原本背对着我，此刻转过身来，神情异常冷峻，却开口说道：“我要去请求皇上的恩典，如果按罪论处，赵兴确实是个好手，我要求皇上让他被流放，好让他通过立功来洗刷罪过。”

    吴繁脸上带着冰冷的表情，看起来很决绝，但我知道，其实他内心是热情而温暖的。

    为了救赵兴，他竟然要去请求刘景淮。

    他并不是那种奉承权贵的人，对刘景淮登基有些怨言，与刘景淮的关系也不亲密，从不主动追逐权力，更不用说请求了。

    我明白，他这一切都是为了我。

    但他不知道的是，赵兴曾经刺杀过刘景淮，而刘景淮也曾下令处决过赵兴。

    刘景淮不会轻易宽恕赵兴。

    我垂下眼帘，说道：“吴大哥，你可否再次帮我一次？我想去大牢看一看赵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