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航者的旅途是一场与无声的失重感交锋的战争，在茫茫的、变化诡遹的伟大航路海域中，克莱因的蓝是不被青睐的。

    天与海的交界线被无限模糊，任何寻常大小的声音都会轻易沉没其中，与其说是漂泊，倒不如说是被吞噬的过程。离开香波地的纳尔齐斯，旅程便是如此，日复一日。

    在这种环境中，时间对于世界来说，是否流动都是一个狭隘的问题。

    天气变化往往来得迅猛而短暂，就好像是天空中漂流着残破的拼图，它们被谁击碎了。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被暴风雨夹雪袭击，纳尔齐斯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继续关注他的鱼竿浮标，小船已经不是依靠海水提供的浮力了，一层气流覆盖着他和小船。

    “shit！！！航海士呢？这种情况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吗？！”

    “船长！杜古病倒了！”

    “这下麻烦了，航海士竟然在刚刚进入伟大航路后半段的时机病倒了……快去问问他应该怎么办！”

    “但是船医说是传染病！”

    “传染病不能治吗？笨蛋，再不动以后就别想吃到青菜了！”

    “船长！我们的菠萝掉了！！！”

    “纳尼！！！还快去放一个新的！这么磨蹭是不要命了吗？！”

    ……

    纳尔齐斯被一阵杂乱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菠萝？”他的目光穿越雨雪，望见了一面骷髅头左眼处有一根放大镜的海贼旗，也不知道是西海哪一个新人海贼团。

    航海时在船头放一颗菠萝是一种相当古老的传统，他听人说过，这是西海人为了祈祷航海时一帆风顺，获得成功。

    原因便是西海的海贼平均赏金是四片海域最强的，他们自诩是大海的主人。而西海最强大的国家叫波罗伦布，当地民风剽悍，国民尤其热衷于菠萝这种水果。

    西海上流通的菠萝几乎都产自波罗伦布，所以出自这片海域的海贼大都以携带的菠萝数量衡量实力。

    强大的海贼抢到的菠萝就多，无名的海贼面相多半刻薄，行事也畏畏缩缩，带着小家子气，波罗伦布的国民卖都不愿意卖。

    “西海……对了……”

    “是奥哈拉啊……”

    时间的痕迹，对于人类而言，意味着历史、遗迹、传承、年龄……不过，纳尔齐斯猜想，奥莉薇娅要他找的，应该属于另一种——力量的残存。

    不过那个和之国人已经死亡很久了，如果由恶魔果实的力量从死亡的能力者身体中移动到水果上，来假设力量能够流动，那么，不管是追去和之国盗墓，还是去找白胡子海贼团，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而且，纳尔齐斯私心不希望去亵渎亡魂。

    西海的奥哈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即便是沉没了，也存在至少两种和时间相关的意义。

    它关于历史的意义虽然消亡了，不过遗迹和传承还存在，代表传承的幸存者至今还顶着“恶魔之子”的称号在伟大航路逃亡，如果去奥哈拉发现力量确实还存在残余，那就更好办了。

    只是现在看来，比起拜访白胡子海贼团和寻找闭国500年的和之国，这种暴露风险极高的选择，还是去化作一片焦土的，但曾以学术圣地闻名的奥哈拉更有价值。

    他只需要一张地图。

    积累数百年的奥哈拉，绝不会比生命短短数载的恶魔果实能力者的力量更弱。时间的伟力不是凡力能够消灭的，它只会自己流动消散罢了。

    温度渐渐回升，雪水化雨，暴风徐徐平息，大海上的可见度恢复了。

    “船长！2点钟方向，有个人在钓鱼！”

    “笨蛋！怎么可能会有人在这种地方钓——纳尼！！！”一把抢过望远镜的魁梧男人惊到眼球突出，“快点划船！不要管帆了！快点离开这里！！！”

    “为什么？船长，对于这种落难的游客，不是应该抓住他，然后狠狠敲上一笔吗？”

    “咚！”

    “笨蛋！刚刚那种天气，这种人物还能好好钓鱼，用你的膝盖想想就知道这不是普通人吧！”

    纳尔齐斯操纵风调转方向，现在是伟大航路后半段两侧海域的春天，太阳从东偏北方向升起，西偏北方向落下。

    从鱼人岛通过玛丽乔亚的海底到达新世界后，纳尔齐斯都是通过光脑显示的磁力变化，一边航行，一边试着寻找时间的痕迹。

    这种只存在概念上的了解，果然没办法轻易找到。它应该是一直存在的，但是波动地太轻了，让觊觎它的人面对捕捉，总是不得其法。

    “船、船长……那家伙……”

    “咚！”

    “闭嘴！要对强者尊敬一点，不然迟早沉到海底喂海王类！”

    “哦哦……我明白了，船长。”

    “好厉害啊……船长，那位大人似乎是恶魔果实能力者，这种小船竟然不需要帆就能航行……不知道我能不能借鉴一下……”

    “混蛋！快修船去！有什么好看的！”

    “……船长，你怎么还不放——”

    “怎么？！这艘船上还有别人学过航海术吗？身为船长，是要对船上的每一个船员的生命负责的！……所以，快让开……”

    纳尔齐斯虽然对这个海贼团的气氛很有好感，但是这和他讨厌海贼没有关系。

    没有出手是出于一个暗线工具人的基本修养。

    世界已经混乱的太久了。

    为了彻底改变这种状况，必要的隐忍是值得的。纳尔齐斯坚信他选择追随的人可以做到，尽管她恶劣、任性还穷奢极欲……

    “纳尔齐斯！快说说你的进度怎么样了！”光脑影像毫无征兆地弹了出来。这是来自尚且不信任自己的上司的改造设置。

    “我准备先去奥哈拉的遗迹找找，没那么引人注目。”纳尔齐斯叹了口气，“你已经着急了吗？”

    奥莉薇娅摆了摆手，“不，毕竟那可是连我都暂时没办法的东西，我想告诉你的是，我这里有觉醒‘恐怖’和‘平衡’的人。”

    “恐怖……平衡……”纳尔齐斯沉吟片刻，“如果是平衡的话，可以将时间纳入天平吗？”

    “理论上是可以的，不过能不能撬动就难说了。”奥莉薇娅撇了撇嘴，“还好你不是个纯种的热血笨蛋，行事前都知道动脑子。”

    纳尔齐斯表情渐渐凝固。

    “我是打算先解析‘恐怖’，你这边有进度就再说好了……对了，要是发现了历史正文，记得带上，我想知道那个搞小动作的败者都写了些什么！”

    “好，需要我找到能解读的人吗？”

    奥莉薇娅正想同意，转念一想，眉眼弯弯，“不，她还有另一种命运，我以后有用。不要干涉哦～”

    “我明白了。”

    “啊……说起来，我突然想起了之前做出来的小玩意儿，已经通过光脑的微传送寄给你了，说不定可以帮到你，顺便帮我测试一下哦～再见～n?n祝你好运哦～”

    “咔！”三维立体影像瞬间消失。

    纳尔齐斯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难道——”

    ――――――――――

    “你说的话打动了我，很可惜——”

    “人并没有打动我。”

    光影交织的王座上投下冰冷恶意的目光。

    “说起来……是什么给了你可以冒犯天神的错觉？呐，纳尔齐斯。”

    纳尔齐斯从来都不相信鬼神一说，不过他也尊重其他人的思想。然而在某一刻，他突然产生某种相当僭越的想法。

    如果……世上真的有神明存在，那一定是邪神。

    “听说真正的天神会宽容生灵的无知，但是抱歉啊，我要成为的，是永远都不会受委屈的那一类。”

    “对……就像你这种自作聪明的热血笨蛋会有的想法——如果世上有神明，不仁爱宽容的，就只会是邪神！”

    “嘁——不管是正神，邪神，还是恶魔，妖怪，反正我要成为最自由的那个，不让任何人掌控，那就要掌控整个世界。”

    “从大地起始，天空为止。”

    明明只是一个4岁稚童的外表，却拥有令他灵魂震颤的力量。

    在这样混乱的秩序下，人们毫无敬畏之心，大海是可以征服的，强者是可以打败的。似乎晴空之下，人类已经意识不到自己的渺小。

    人可以低到尘埃，也可以肆意妄为。

    而高台上的人，产生了镇压世界的野望。

    “我知道你并不信任我，但是，要掌控世界，并不需要信任，只要强大到能够面对任何威胁就好，你有这种能力，不是吗？”

    “玛丽乔亚被你影响的，不管是天龙人，还是所谓的执事，我已经可以想象到你掌控的世界是怎样的了。或许并没有多么完美，但那会是一个秩序的世界。”

    “神会有神的样子，贵族不会冷血刻薄，普通人不会轻易触犯规则。”

    “像你这样睚眦必报的人，一定不希望我就这样死去吧！我可以忍受你施加的所有痛苦，如果这样就能放任我继续追随你的话……你可以掌控任何人，那个人——”

    “为什么不能是我？”

    他看到了野心家的微笑，这个他更愿意称为梦想家的人，稚嫩而耀眼。

    “真遗憾……你有资格成为我的追随者了，稻草人。”

    真是……一如既往的，恶劣。

    ――――――――――

    “如果是为了让她变强而获得的痛苦，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纳尔齐斯自言自语，“而且我已经从她那里获得了强大的力量。”

    将手放在光脑的微传送接口前，手心微沉。

    “传送……手环——”

    “1.0……”

    纳尔齐斯点开光脑信箱，虚拟信件一弹出，自动打开，彩带闪粉如同天女散花一般，“这果然会是她的杰作，啊……她的话说不定还会——”

    “surprise！！！”一阵强风仿佛自带唾沫一般直冲面门，虽然不是奥莉薇娅自己的声音，但声音尖细，是个有些沙哑诡异的男声。

    “hello！我的小羔羊～这是出自伟大的奥莉薇娅大人之手的半神作——传送手环！它的功能正如它的名字，在它充能范围内的所有地点，使用者可以通过画个圈圈打开一个虫洞，直达目的地。”

    信封开口好像一张嘴，其中的信纸是舌头，激情澎湃的传达着内容，虚拟出来的充满恶意的口水喷了他一脸，虽然是虚假的，但是触感真实。额间的碎发乱舞，纳尔齐斯默然。

    大脑却已经开始思考这种手环的漏洞了，充能？还是……传送距离？

    “对！没错！愚蠢的羔羊还在感慨它的强大与神奇，聪明的羔羊已经开始寻找缺陷了！”尖细沙哑的声音里满是嘲讽的意味，“之所以只是半神作，是因为它还存在缺陷。”

    “会是什么呢？充能？还是距离？”

    “尽情使用它的力量吧！我的羔羊。要记得告诉我，你的感受哟～”

    “祝你好运～纳尔齐斯先生～”

    虽然是祝福，但是硬生生被这个声音念出了一种诅咒的感觉。

    纳尔齐斯看着漂浮在面前的三维虚拟信件，沉默许久，将光脑收了起来。

    “……看来不需要去西海找旧物店了，已经没有暴露的可能性了。”

    空中兢兢业业工作的新闻鸟瞥见逐渐消失的小船和人影，歪了歪头，盘旋片刻，继续飞往新世界。

    “嘻嘻嘻嘻！”

    “低级的缺陷怎么可能出现在我的作品中呢？你还是太天真了呢～”

    在虫洞形成的那一刻，奥莉薇娅有所感应，“在星际世界，空间跃迁可不算什么问题呢～”

    “稻草人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