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座学院里，维系着人与非人的脆弱联系，不止那棵最大的树。

    但它毫无疑问，是最夺目的存在。

    非人派的领袖，D之一族，都是生活在非人领地的人类，他们与无害的非人类结缘，深刻知道这些生灵的淳朴善良，同时还享受着他们的保护。

    而人主派，则是人类分散在各地，以大家族为首，聚集起来的优秀继承人们。

    各族群以世代相传的技艺，得天独厚的天赋冠绝天下。

    堂吉诃德家族，医术；

    特兰顿、森雅戈，侦查目；

    普瑞蒂克家族，占星术；

    帕忒尔、费加朗，机关术；

    ……

    一共24位领袖，分别来自22个家族，并以奈菲鲁塔利家族的长子为首。

    “历史总是由胜利者书写，可是你我都不仅仅是敌人，还曾经是一同学习、一同争论、一同进步的同窗好友。”

    “我们深刻理解对方的信念，并知晓这场战争没有绝对的对错，没有人是理所应当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的！”

    “这是一场不应该存在的战争，胜利不值得庆祝，失败也并不意味着错误！”

    “我们只是被历史裹挟着，无法后退的小人物罢了。”

    “正因为如此，我们将在此地定下誓约——”

    “绝不对敌人手下留情；”

    “绝不向败方施行无意义的屠戮；”

    “绝不记载战争的任何语言；”

    “……”

    “此誓将长存，并与灵魂一同永恒。”

    两派于学院的象征面前约定，无论胜负，不得留下任何这段历史的记录。

    在各族的主力奔赴前线之前，格里芬偷偷见证了这一切，以致于后来，兄长战死时，她反而平静了。

    那张字条，那封信，也是因此留下的。

    “我于誓约之地寄存此物，他日归来，必当取回。”

    ［我已经到了不得不做出抉择的时机了，身为家族的第二继承者，我要承担起兄长的责任，带领我的国家走向真正的光明。］

    没有人知道她留下了什么，同样，以少女格里芬的智慧与洞察力，本不应该发现这一切。

    就如同，没有人明白以兄长丹尔蒙为人生灯塔的格里芬，为什么会无条件服从首领，奈菲鲁塔利·艾莫斯的命令。

    而首领艾莫斯，曾与那位D之一族的首领，是至交好友。他曾经游历过整个世界，如果那个时代存在“海贼王”这个称号，那艾莫斯必然会是始祖。

    曾经的艾莫斯，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走向非人类。但他却在某一个时间节点急刹住了脚步，义无反顾地倒向了人主派。

    命运弄人，大概也就体现在此吧。

    年幼的格里芬见证了这一切。

    “艾莫斯，你是最优秀的继承人，但如果你一定要选择非人类的话，家族只好将你的弟弟定为新的继承人了。”

    年纪很大，满脸褶子的老头子这么说。浑身都好像散发出一股腐朽的气息。

    因为剑术天赋差劲，而藏在柜子里偷偷哭泣的格里芬对他的第一印象很差。

    “为什么？太爷爷，家族不是也经常与非人类合作吗？”艾莫斯没有慌张，平静地发问，“可以给我一个理由吗？”

    老人的眼中闪动着精光，“我等在众多家族中，并无突出的才能，却始终能够维持‘第一家族’的荣光，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艾莫斯有些迟疑，“因为……使命？”

    “你把他看作是使命吗？”老人发出好像破烂鼓风机的笑声，“不，因为其他的家族把天赋刻进了血脉，而我们，奈菲鲁塔利——”

    “是把‘记忆’刻进了血脉！！！”

    “记忆？”

    “是！记忆。”他的语气越发激昂，“我曾经力排众议，同意你去游历各地，艾莫斯，告诉我，你都看到了些什么？”

    艾莫斯沉默片刻，“有很多善良的非人类，与人类混居在一起，和谐互助，相互扶持；有部分兽性尚存的非人类，与人类、非人类存在激烈矛盾；还有……”

    “还有本性善良，但是出现返祖，兽性一朝觉醒，给自己、周围带来灭顶之灾的非人类，和混血，对吗？”

    未来的首领心情沉重的点点头。

    “艾莫斯，你应该听说过，我与你们的院长曾是挚友，但却因为一个激烈的矛盾，导致我们老死不相往来，对吗？”

    “……这也是你们之间的问题吗？”

    老人恍若未闻，只是自顾自地说：“因为他希望一代又一代的和平共处，能够化解非人类的兽性，用知识教化，用情感接纳。可各地出现的问题令他痛苦不堪，所以他是个不完全的非人派。”

    “可我却明白，在偏远部落的传说之中，还存在人类相食的现象，他们祖祖辈辈歌颂着神的悲悯。神明来到人间，受尽苦难，因此不忍人类弱小且饱受饥饿之苦。”

    “受肉死后降下恩赐，食用神体，得到强大的实力，还可免遭饥饿侵蚀……”

    “人类尚且如此，那么对兽性尚存的非人类来说呢？对神明的渴望，促使他们永不停歇的追求食人的快感。”

    “而我，我和那个仁慈过度以致于自内心己饱受煎熬的老家伙可不一样！咳咳咳咳……”

    艾莫斯只感觉被某种密不透风的情感包裹住了，压抑不已。“太爷爷，你先别说了——”

    “艾莫斯，让我说完，我这把老骨头已经撑不了多久了，你只要给我一个态度，我会在最后的时间内确定真正的继承人！”这个老人的眼底布满了血丝。

    “我要的是把所有非人类都死死的镇压在人类之下，让他们永远生不起反抗的心思，让那种食欲彻底从他们上千年的血脉记忆里根除！！！”

    “只有战争能够带来变革！只有血腥能够刺激那群安稳惯了的肉猪觉醒！！！”

    “这就是……人主派的意义。”

    老人紧紧地握住艾莫斯的手，力气重到青筋暴起，掐的青紫，却根本没人意识到，“艾莫斯，我知道现在的时代并不是完全的黑暗，我们碰巧生在了差一点点的时代。”

    “差一点点那些先祖的期待就能实现了，只差一点点！可是这个时候出了乱子，这场战争就算我们胜利，也不代表正确！再过些年，在过些年非人类就能够完全融入我们了……”

    “可那时候我们就不再是英雄了，会有人质疑我们所做的一切，但是、但是……艾莫斯！我们必须要去做！我们奈菲鲁塔利生来就要记住这些！”

    “总有人要去做这件事，即使几百年以后，后来人证明了我们是错误的，自私的，为了人族权力剥削非人类！！！”

    “你明白吗？艾莫斯！”

    说完这段话，老人的力气仿佛被抽空。

    “我……明白了。”艾莫斯呆坐良久，后来他如游魂一般阖上了不知何时气息断绝的老人。

    “晚安，太爷爷。”

    ……

    那天看到的画面就好像一场恶梦，格里芬总是想不清楚最后那个老头子究竟有没有看她一眼。

    总之这件事令她面对非人类时，总会产生浑身发毛的排斥感。

    格里芬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这样，不过她在决定跟随兄长的意愿那一刻起，就下定决心默默与首领一同承担。

    荣耀也好，骂名也好。

    她一定会见证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