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是这一刻，陈念之的心中回想起了阿爷对他的教导，这世上从来没有白吃的午餐，他攥着拳头，狂躁的心中多了一丝冷静。

    尽管心中强烈的期盼着将仇人斩于刀下，可他还是将这情绪强压了下去，询问道：“敢问陛下，后殿所立何人？”

    “不必问，杀了便是！”

    人皇平静道，“只要杀了他，你便是朕的接班人，并得到朕的全力扶持。”

    陈念之杀过人，可他从不滥杀无辜，人皇的这句话，反到是让他心中越加警惕了起来。

    什么样的人需要他来杀？这是要给人皇纳投名状吗？

    但此刻他的心就像是有一万只虫子在挠，毕竟这是复仇最快的方式，只要答应了，人皇陛下一言九鼎，他就可以为死去的家人讨回公道。

    如果是他自己复仇，先不说能不能成功，即便能够成功，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万一仇人中途离世了呢？

    无数的念头充斥着他的心头，他目光复杂，开始犹豫起来。

    后殿！

    当莲落听到人皇陛下的话时，还是有些惊讶的，但他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只是心中多了几分如死灰一般的无力和绝望。

    他愿意为人皇陛下而死，但他不希望是这种死法，更重要的是，外面站着的那人，是他这辈子，唯一当做朋友的人。

    他不敢想象，当陈念之走进来，两人四目相对时内心崩塌的情景，他咬着牙，期盼着这一切不要发生，期盼陈念之不要走进来。

    可是！

    如果换做是他，如果有这样一个机会摆在他面前，他又会怎么选呢？

    杀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就能够给亲人复仇，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进来杀掉这个人。

    许久，莲落的心忽然平静了，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善终，作为人皇陛下的刀，他做了太多的恶！

    但如果今日能死在陈念之的手中，未尝不是一个完美的选择，至少陈念之在他眼里，比那些读书人，可要真的多！

    念及此处，莲落决定成全他，他的脸上不再是绝望，反到多了几分期盼！

    “天彻底亮起之前，你需要给朕一个答复！”

    人皇催促道。

    “不用天亮，我这就可以给陛下答复！”

    陈念之平静道。

    “哦？”

    人皇聊有兴致的等待了起来。

    “不管后殿内，站的是何人，我都不会出手杀他！”

    陈念之平静道。

    人皇有些诧异，他查过陈念之的家底，可以说，他比陈念之自己还要了解陈念之的身世。

    但他没想到，眼前的少年，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机会只有一次！”

    人皇平静道，“杀一人，便可为你家人复仇，这不划算吗？”

    “陛下好意，臣心领了，但是……”

    陈念之说道，“如果家父与阿翁泉下有知，我为了给他们报仇，便杀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恐怕也不会同意！”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说道，“我自己有手有脚，我想要的，我自己去取，我想要杀的人，我会自己去杀，哪怕这一辈子都放在这一件事上，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所以，你拒绝了朕！”

    人皇的声音变得冰冷。

    陈念之再次跪了下去，说道：“陛下只是给了我一个选择，而我做出了我认为正确的选择，算不上拒绝。”

    屏风陷入了沉默，人皇盯着眼前的少年，越看越像他的那位先祖。

    不知过了多久，天终于彻底亮了，一个阴沉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可以走了！”

    这是那黑衣老者的声音。

    陈念之却拱手一礼，正当他准备转身离开时，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恭敬的对着屏风一拜，道：“臣谢陛下隆恩！”

    拜完了之后，陈念之起身，离开了大殿，宫门打开，当他踏出门槛时，却没有卸下担子。

    这是他来到神都的第二天，但这一夜发生的事情，却颠覆了的认知，也给了他一个巨大的警示。

    黑衣老者早就等在宫门前，依旧像之前那般在前面引路，而陈念之则是跟在他身后，这一次，他不敢再四处乱看，只是低着头，数着地上的石板，一步步都走的十分谨慎。

    殿内。

    莲落从后殿里走出，直接跪了下去：“陛下，奴婢罪该万死！”

    人皇却望着桌上的两句诗，那是陈念之刚刚念的那两句，他将其写了下来。

    似乎是听不到莲落的声音，他自顾自的说道：“朕忘了一件事。”

    莲落愣了一下，忽然如释重负，道：“奴才这就去办！”

    “去问问他，他写的这字体，是什么字体！”

    人皇平静说道，“命人将这两首诗裱起来，今日朝会上，让陈首辅诵读！”

    “诺！”

    莲落缓慢的退了出去。

    这时，人皇的声音再次传来，道：“莲落，你看人的眼光不错。”

    莲落身体一颤，没有再说话，而是恭敬的退出了此地，聪明如他，自然是明白，刚才其实并不是对陈念之的考验，而是对他的考验！

    只不过，这考验应在了陈念之身上，而这一切，都是源于人皇陛下觉得，他这把刀去了东陵城之后，便不锋利了。

    但陈念之的选择，却救了他一命，才有人皇陛下最后这一句，看人的眼光不错。

    换句话说是，你还是忠心的。

    而就在另外一头，黑衣宫人带着陈念之，走向了宫门之外。

    恰逢岁首的大朝会，数千名官员此刻都等在宫门之外，等待着入朝，陈念之跟着黑衣宫人走在御道一侧。

    这时，远处一顶轿子缓缓而来，黑衣宫人连忙低下头，小心翼翼的往一边靠了靠便不再往前。

    轿子经过他们身边时，忽然停了下来，这时里面传来一个老迈的声音，道：“陛下可安好？”

    “陛下金安！”

    黑衣宫人平静的回道。

    “想必你身边这位，便是新封的平妖候吧。”

    轿子里的声音再次传来。

    陈念之不由一怔，却没有搭话，到是黑衣宫人平静的回道：“平妖候一早前来谢恩。”

    “既有如此功勋，怎不安排参与大朝会？”

    轿子里的人继续问道。

    陈念之可以感受到，这声音虽然老迈，却沉稳有力，甚至透着几分不可置疑的威严。

    黑衣宫人不再回话，那轿子里的人也没有再问，停顿了片刻后，便匆匆离去。

    陈念之还是有些忍不住好奇，问道：“方才那是何人？”

    黑衣宫人头也不回：“当今内阁首辅，陈柏年！”

    与此同时，大殿内，人皇正端坐着查看着案上的两首诗，嘴角洋溢起一缕难以察觉的喜悦。

    这时，一个黑影出现，道：“陛下，五位先皇的雕塑出问题了！”

    “嗯？”

    人皇皱起眉头。

    “先皇雕塑的朝向移位，全部正对……”

    “正对哪里？”

    “陛下此刻所在的天心殿。”

    人皇一拂袖，喃喃自语：“天道循环，因果有报，朕终究还是逃不过这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