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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品寒士
八十五、何能万世开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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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十五、何能万世开太平

    又说起宗之的婚事,丁幼微问:“小郎这次能在江东留几月”

    陈操之道:“或许八、九月间就要北上。”

    丁幼微道:“待宗之这次回来,就把宗之的婚事定下,宗之也十九岁了,陈郡袁氏的女郎、吴郡张氏的女郎,还有太原王氏的女郎,小郎为宗之作主吧。”

    陈操之原来听说陈郡袁氏、吴郡张氏都想与宗之结亲,现在又多出个太原王氏,忙问是王坦之的女儿还是王蕴的女儿

    丁幼微道:“是王蕴之女,闺名王法慧。”

    陈操之墨眉微皱,他知道这个王法慧,这也是东晋知名的女子,简文帝司马昱驾崩后,太子司马曜即位,将要册封皇后,谢安等大臣认为太原王氏门第显赫、五兵尚书王蕴人品声望俱佳,虽然王蕴之女王法慧比孝武帝司马曜年长了三岁,但还是被立为皇后,原以为太原王氏这样的门第、名士王蕴这样的人品,其女王法慧品貌怎么都不会差的,不料这个王法慧不但象她父兄一般嗜酒,而且脾气暴躁,当时皇帝司马曜十四岁,王法慧十七岁,在宫中王法慧经常斥骂司马曜,喝醉了酒还撒泼打人,司马曜苦不堪言,一次朝会后留王蕴诉苦,王蕴大惭,派家人把女儿接回府中严厉训斥,此后王法慧有所收敛,历史上这个嗜酒服散的皇后只活了二十一岁

    如今,因为司马曜尚幼,尚未到议婚年龄,宗之是江左第一年少才俊,王法慧也有十三岁了,王蕴就想到嫁女给宗之

    陈操之摇头道:“王蕴嗜酒,其子女皆好酒,王法慧非宗之良配。”

    丁幼微道:“去年王蕴之子王恭向润儿提亲,因其服散而婉拒,现在又拒其女,那咱们陈氏可把太原王氏给得罪了。”

    陈操之道:“总不能因为贪慕王氏荫望而让宗之悒郁终生。”

    车窗里的丁幼微莞尔微笑,小郎还是这般率真,并未因久官场而变得圆滑世俗,说道:“那还是张氏女郎为好,那张氏女郎是张彤云的从妹,品貌不逊于彤云,葳蕤也是见过的。”

    陈操之道:“好,那就这么定了,七月我回建康便为宗之提亲,若是可以,今年底便完婚。”

    陈操之能为侄儿、侄女的终身大事所做的只有这些,他不可能鼓励宗之和润儿去自由恋爱,自由恋爱不见得能幸福,包办婚姻也不见得就没有幸福,当然,若宗之或润儿有心爱的人,只要人品优秀,那么即便其出身寒门庶族,陈操之也会一力成全,他陈操之当年以一寒门士子追求门阀陆氏女郎,颠覆了门阀不与低等士族联姻的壁垒,现在就是再行惊世骇俗之举又如何,可是陈操之只有一个,至今也没有哪个寒门子弟敢来向润儿提亲

    钱唐陈氏现在的地位很微妙,陈氏东南西北四楼,在外人看来,陈操之的西楼是嫡系,已得到南北顶级士族的认同,所以向宗之、润儿提亲的都是琅琊王氏、太原王氏、陈郡袁氏、吴郡张氏这些上等士族,而陈氏其他三楼的子弟,依旧不被这些上等士族放在眼里,与陈咸、陈满子女联姻的依旧是三吴的次等士族

    两百年前,明圣湖与东海相接,那时九曜山下都是一片汪洋,其后因钱唐江入海口泥沙冲积,明圣湖与海隔开,武林诸山的溪涧汇聚明圣湖,湖水由咸转淡,形成今日方圆近百里的大湖

    晋哀帝司马丕隆和元年,陈操之舌战八州大中正,才惊四座,时任大司徒的司马昱应陈操之的请求将明圣湖赐于钱唐陈氏,七年来钱唐陈氏大力经营明圣湖,明圣湖的鱼虾蟹类的养殖规模逐年扩大,湖四周开垦出的数十顷良田也尽归陈氏所有,咸安元年的三吴大旱,钱唐陈氏因为有明圣湖水的灌溉,受灾轻微,所以说这碧波千顷的明圣湖就是一个聚宝盆啊,当年陈操之求赐明圣湖可谓深谋远虑

    陈操之回到陈家坞的次日,在海滨的谢道韫派人回来报信,请陈操之去看船坞和海港,谢道韫负责营建海船和港口已有一年半,花费万金,掌管家族田产的陈满、陈昌父子也不知谢道韫哪里来的这么多钱,不过想想陈操之现在是冀州刺史,冀州八郡百县,人丁百万,不输于江东最富庶的扬州,有钱也就不稀奇。

    五月二十八日一早,陈操之带

    着葳蕤、小婵、钦钦还有伯真四兄妹、以前数十婢仆,在明圣湖南岸乘上一艘八丈长的大游船,这艘游船就是陈氏船坞新建的,虽然是内河船,但也采用了水密舱技术,陈氏船坞重金聘请来的造船工匠经验丰富,只须稍一点拨就明白水密舱的妙用,虽然水密舱大大增加了造船的成本,但这种船坚固不易沉没,尤其是大海船采用这种技术能抵御大风大浪

    五月盛夏,天气炎热,但明圣湖上却是凉爽宜人,游船有遮阳遮雨的顶篷,装饰华丽,陈操之坐在船上,习习风来,满眼清波,远处是螺髻堆翠的青山,身边是娇妻稚子软语言笑,赏心乐事,莫过于此

    明圣湖靠西南一侧种了大片的荷花,五月正是荷花最盛时,但见莲叶接天,荷花映日,红瓣清波,分外妖娆

    湖上有采莲的女子,都是陈家坞佃户的女儿,见操之郎君游湖,便划小舟近前,献上新摘的莲蓬和几个含苞待放的花蕾,游船壁间有悬着的铜瓶,陈操之和陆葳蕤将几个铜瓶贮上水,把几枝花蕾养在瓶中

    小伯真过来道:“娘亲,今日还未写大字。”

    陆葳蕤微笑道:“今日放假,与爹爹游湖。”

    “好”小伯真喜笑颜开,又和芳予剥莲蓬去了。

    陈操之道:“伯真还小,不需要这么严格学业。”

    陆葳蕤道:“我没有管教他啊,只是我每日要临一遍华山碑,伯真在边上看久了,也说要学,就随他了,现在成习惯了,伯真很聪明啊,他一般不怎么问,只在一边看,就学会了,他现在还会围棋了。”

    陈操之笑了起来,说道:“明年让伯真、芳予正式启蒙,让道韫教他们。”

    陆葳蕤笑道:“道韫姐姐也是这么说呢,只是陈郎常年不在家,几个孩儿都想爹爹呢。”

    陈操之道:“你要是不怕辛苦,这次就随我去河北住上一年两载,可好”

    陆葳蕤欢喜道:“好,道韫姐姐和小婵也一起去。”

    陈操之道:“道韫恐怕脱不了身,过两年待船坞、海港大致建成后再接她去吧,我终归是要回江东的,巧者劳而智者忧,我总不能操劳一辈子,登九曜山、游明圣湖,和亲人在一起是最快活的事啊。”

    一边的慕容钦忱听得陈操之这么说,心里却有些不乐,她是北地长大的,虽说江南小桥流水、清新宜人,但她还是喜欢邺城,喜欢在辽阔平原上纵马飞鹰,不过陈操之要归江南,那她也没办法,只有跟着回来,好在最近几年陈操之是离不得冀州的

    陈氏船坞就建在明圣湖东北岸,已颇具规模,有工匠一百余人,粗大的木料堆积如山,都是适合造船的松、杉、樟、楠等木料,而在临水的船坞中,一艘二十丈长的大海船正在建造中,这种平底海船主要用于载货,采用了当时最先进的榫接钉合技术,有九个水密舱,方首平艉,三桅五帆

    依陈操之计划,谢道韫还命人从明圣湖东北岸开挖了一条二十丈宽的大渠通向钱唐江,这道渠全长八里,耗资千万,现在这道大渠已经开通,这样在明圣湖畔建成的大船可通过大渠驶入钱唐江,再入海至海边的陈氏港口

    陈操之让葳蕤她们回陈家坞,他带了几个扈从乘船由通渠入钱唐江,东晋时的钱唐远没有千年后那么大的面积,杭州湾的冲积平原还在逐年积累扩大,此时的明圣湖离海边很近,乘船入江入海只需一个时辰,遥见右首入海口岸房舍林立,这里位置甚佳,距岸百余丈处有一沙洲,陈氏海港便建在沙洲和岸上,目下有数百人在此营建,预计要三年才能初步建成。

    谢道韫戴纶巾、着襦衫,仿佛当年游学出仕风貌,见到陈操之,嫣然上前,妩媚尽现,夫妇二人入屋舍密语良久,这才出来察看海港营建情况,这个海港建成后,陈氏的商船可经海路北上兖州、南下广州,比陆路交通要便捷数倍,陈氏富可敌国绝非梦想,而且陈氏的子孙后代若遇到无法挽回的国家大难,还可以举族出海避祸,当然,这只是陈操之为百年后计,在他有生之年,他是一定要力保中原、江东的安宁,但陈操之也明白一已之力的渺小,什么为万世开太平那都是自欺欺人之谈,他能把握的只有当世,他尽己所能力求做得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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