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七年，一月三日，农历腊月八这一天。

    南直隶海州，东海中卫所。

    宽广无垠的海面上一直风平浪静，经过去年的清军入寇，海州方向惨遭劫掠，当地渔民百姓们纷纷逃亡，守卫海哨的东海中卫所几百余名官兵在清兵入寇时候早早逃跑，要么保卫家园与鞑子战死。

    在清兵入寇海州时候，倒是有一支义军在这里活动，那便是小袁营。他们在海州狠狠痛击了鞑子一场，解救了当地被掠的不少百姓，为海州当地的百姓们称颂赞扬。

    待到清兵入寇退去，逃亡的百姓们纷纷回到家乡建设家园，他们靠海而生，日子虽然艰难，但起码能活得下去，若是逃荒到了内地，没有土地耕种迟早要饿死。

    寒冬时节，东海中卫所的渔民们依旧要出海渔猎，天气尤其酷寒，海边沿岸已经彻底冰冻住了，足有半里的纵深。

    这一日清早，渔民们行走在了冰冻的沿岸上，将破烂的渔船艰难推动着，有眼尖之人看到辽阔的海岸上慢慢出现了一个黑点，这个黑点越靠越近，变成了十几个黑点。

    这些黑点都是远帆大船，渔民们脸色惊恐，疯狂向后跑着大喊着：“怕是有海盗要来，叫大家伙快快戒备，快到中卫所报官兵。”

    靠海生活，他们这些贫苦渔民不但要受渔霸和官府刻骨盘剥，更可怕的是还要时不时受海面上的海盗水贼骚扰，这些海盗水贼穷凶极恶，抢掠财务物，杀人不眨眼。

    这些大船已经慢慢靠向了海岸，其中有渔民认出，这些大船中有鸭岛的巨贼张青山的海船，渔民们更加惊恐，争先恐后逃回家中收拾值钱的东西和粮食，携儿带女向外逃。

    东海中卫所去年清兵入寇就彻底没了守备战力，现在好不容易拼凑起来两百多人哪还有什么战力，卫所的千户官倒是个有操守的，虽然害怕无比，但仍旧打骂着在沿岸勉强列起了稀疏的阵列。

    只不过看这些卫所官兵胆战心惊，双腿颤抖的样子，怕是海上的海盗上了岸一冲就散。

    海岸的渔民和渔民怕的要死，闹来闹去才发现这是一场乌龙，这支海上来的船队是大明正经商家船队，听说还是有着官家身份背景，是徐州总兵府的船队。

    至于船队中那一艘巨贼张青山的海船，听上岸的船队中人吹嘘说，那鸭岛的海贼不长眼想打他们船队的主意，结果碰了硬茬子，一通交战之下，海贼张青山的船队被击沉一艘，被缴获一艘，砍了五十多颗脑袋，张青山领着剩下的人马船队灰溜溜远遁而去。

    官兵和渔民们将信将疑，等海船靠了岸不少人远远瞧着，发现海船甲板上陈列了不少的火炮，这些火炮每一门都巨大，炮口黑沉沉的，吓人无比。

    这下子官兵和渔民们都深信不疑，有这些火炮，海贼敢打这支船队的主意简直就是找死，再看船上那些护卫们，个个膀大腰圈，居然都披着甲胄，不少人都手持着火铳，这哪是护卫，官兵都没有这样威风。

    船上的人找上了卫所千户亮明身份后，那千户连忙派人去请海州的官府老爷，半日之后海州的官员急忙奔来同船上那些人商讨一番后，就在海州城和周边各地发公告征召大型的车辆和马驴骡牛等牲畜，同时还招大批的人力民夫。

    那支船队的人出手着实大方，征召的车辆和牲畜或卖或租借，开价丰厚，招的人力工钱给的也厚，就是距离有些远，在正西面的徐州，足有四百多里。

    当然了这阻挡不了海州当地百姓们的热情，工钱给的太丰厚了，忍着寒冬卖苦力奔波一个多月，他们全家半年的生活都有了着落。

    这么天大的好事值得他们冒着风险去那徐州一趟。

    冬日行走巨是艰难，哪怕是有大车和大批的牲畜来拉运这些火炮，民夫们也是卖足了力气运输。好在他们这个东家良善，每日的吃食管饱了吃，四百余里的距离他们足足有了二十天，每日运输不到二十里地。

    一月二十四日，徐州总兵官陈诺率总兵府一众军将和幕僚们在西门武安们等待着。

    一支庞大的运输队抵达城下，为首的两人快步下马跪倒在陈诺脚下，激动着高喊道：“我等见过大帅！”

    陈诺忙不迭将两人扶起，映入他眼帘的是两张熟悉的面孔，原来是大舅哥白慕诚和徐州商人唐天辰。这二人远比半年前瘦削了好多，特别是白慕诚脸上颧骨凸显，留着一脸的络腮浓密胡子，哪里有原先俊朗年轻人的样子。

    陈诺把着白慕诚手臂感叹道：“大舅哥，你这样子变化好大，等你家妹子见到你时怕是又要埋怨我这做丈夫的了。”

    白慕诚摇摇头道：“出去这半年，我的见识眼界又宽阔了很多，欣赏了南方的江川美景，当地的民生风貌，真是不虚此生了。”

    陈诺哈哈大笑：“此行南下你二人又是立下了大功，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天气寒冷，我已在总兵府设下宴席，我们入席详谈。”

    说罢陈诺拉着二人先头儿走，后面大批总兵府的人跟随，人群之中已经为坐上幕宾的徐孚远拉过大帅的心腹伍士豪悄声询问：“伍先生，这两人立下了何等功劳，值得大帅这么大阵仗相迎？”

    伍士豪神秘一笑，指了指后面，努嘴道：“徐先生细看！”

    徐孚远刻意落人群最后面，才发现堆积在城西的大批车辆，一批军器局的工匠和文书正在点验查收这些货物，民夫们一一掀开了上面包裹的油帆布，竟是一门门崭新散发着金钱气味的火炮。

    看着后面长长的运输队列，徐孚远狠狠吃了一惊，这么多火炮，还都是崭新的，他瞬间明白了自家大帅为什么要说白慕诚和唐天辰这些人立有巨功了。

    当今天下，火炮成为了战争体系中不可或缺的一环，没有火炮支撑作战是万万不行的，尤其是巨炮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