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圣人偶感风寒，发热卧床的消息，从昭国的大帐一路传遍了整个西北。

    宋观南却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坐卧在床榻上的季骁明，有些迟疑地问道：“需要臣为陛下哭丧吗？”

    听见宋观南的话之后，季骁明的眼神呆滞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不用，帝师只需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就好了。”

    宋观南点了点头：“放心，陛下一定会青史留名。”

    季骁明顿了一下：“朕还没死。”

    宋观南嗯了一声，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季骁明再次提醒道：“朕是在装病，是在为假死做预先准备。”

    宋观南又是嗯了一声：“朝廷那边也已经做好准备了，突厥的探子在速度上比我朝慢上两天左右的时间，总归是要让他们也做好准备。”

    她语气很是沉着冷静，倒是让季骁明有些不快：“听帝师这样说，倒是巴不得朕快些驾崩，好为七弟腾位置？”

    宋观南哼笑一声：“陛下放心，您假死，膝下孩子还小，唐王继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更何况，还有我，只要唐王名正言顺的继位了，您十四是我，对我来说没有多大的干系。”

    季骁明脸色阴沉了一些：“果然，从始至终，帝师也不是真的想要为自己年少的故人报仇。”

    宋观南只是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这场雪下得很大，从行宫往外看，白茫茫的一片，只剩下了一个又一个的黑色点或线在视野里面，隐隐约约地勾勒出整个行宫的模样来。

    宋观南的长靴踏进雪里，踩到底的时候，雪已经没过了小腿的一半。

    “今年的雪真大啊。”

    宋观南感叹了一句。

    这场大雪带来的不仅仅是天地间的白茫茫，还“带走”了昭国年轻的帝王。

    帝王在陇右驾崩。

    这个消息比之前季骁明病倒的消息传得还要快。

    似乎是为了计谋更加的顺利，季骁明还活着的消息，除了季骁明从宁家带出来的副将，陇右其他各府的府兵都不知道季骁明其实没有死。

    宋观南脱下满是雪的斗篷交到一边的内侍手里，随后走进了这在行宫边缘的房间。

    季骁明正在喝茶，看见宋观南来了，微微点头示意。

    宋观南走到一边坐下来：“棺椁已经运回长安了。”

    季骁明嗯了一声：“没走漏消息吧。”

    “没有。”

    宋观南的声音没有一丝一毫的欺负。

    季骁明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上下打量了一番宋观南：“怎么今天没有带刀？”

    宋观南眼皮都不抬一下：“没什么，忽然间不想杀你了。”

    这话一出，季骁明怔了一下，旋即笑着看向宋观南的脸：“朕不信。”

    宋观南哼笑一声：“信不信由你。”

    季骁明啧了一声，似乎是有些惊奇：“要知道，现在外界都以为朕驾崩了，你要是这时候杀了朕，其实在百姓看来，也没有什么两样。”

    这次宋观南终于缓缓抬眼看向他：“没必要。”

    “什么没必要？”

    季骁明不解。

    宋观南喝了一大口热茶，叹出一口气：“刚刚说了，忽然间不想杀你了。”

    说完这句话，宋观南没听见季骁明答话了，于是看了他一眼。

    而季骁明也刚好正看着宋观南。

    两人对视了一眼，忽然间都笑出声来。

    季骁明依旧是摆摆手：“不信。”

    宋观南别开眼：“信不信随你，反正我今天没带刀。”

    终于，两人的笑声都停了，季骁明才认认真真地看向宋观南：“后面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宋观南想了想：“自然是拥立唐王继位，你没有遗诏，只能我在朝堂里面多上下打点了。”

    “我可以现在写一封遗诏来，岂不是省事？”

    季骁明跃跃欲试的就要写。

    宋观南赶忙制止了他：“得了，现在的关键就是让突厥以为我昭国内乱，是可乘之机，你要是一纸遗诏，群臣没有反对的声音了，又或者是不够乱了，岂不是白死？”

    季骁明摆了摆手：“你不了解我外祖，我不在了，他可不会善罢甘休。”

    宋观南瞥了他一眼：“反正都是乱，不如更乱一些，还能够清理一下不安分的人。”

    季骁明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怔了一下之后才对宋观南说：“朕倒是没想到你也会这样对同僚下手。”

    宋观南扯了扯嘴角：“尸位素餐者，早点挪位置，免得碍着我徒弟的眼。”

    听了宋观南的话，季骁明笑得愈发开心。

    宋观南又是喝了一口茶，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地板上面的缝隙，半晌没有说话。

    季骁明驾崩，帝师推举唐王继位。

    这个消息一出，有心人立刻就立刻活泛了起来。

    一时间，朝堂上下说什么的都有。

    有说是帝师派人谋害圣人为了让唐王继位的，也有说是唐王在陇右动的手，更有甚者还说出了让季骁明那三岁的儿子继位的话来。

    可这些都只是一部分人的言论罢了，季骁明驾崩的消息一出，工部尚书和石无恙以及桃庐书院出身的官吏们立刻就一起站在了唐王的那一边。

    宁仲询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本来就对宋观南不满的心思愈发的大了起来。

    几次三番的，他都想要把宋观南其实没有关在将军府里面的事情说出去。

    可当他看到自己手下的副将传回来的消息，得知季骁明没有真的死，忽然间又释然了。

    宁仲询转了转眼珠，在心里面盘算着季骁明这一次是要做什么的时候，忽然间就感受到了脖子上的凉意。

    他缓缓回头，一张年轻的面孔出现在宁仲询的视线里面。

    陈荣冲着宁仲询咧嘴一笑：“宁将军，许久不见。”

    宁仲询怔了一下，忽然间发现自己现在是在宫里，而不是在自己的将军府。

    宫里的侍卫基本上都是金吾卫，如果陈荣想要对他动手，那他当真是跑不了。

    看到宁仲询脸上僵硬的神情，陈荣收回了自己的刀，塞进了刀鞘里面。

    他环顾着四周：“宁将军知道了陛下没死，可却不能表现出来陛下没死，明白吗？”

    陈荣的品级是要比宁仲询低上不少的，可在这样的情况下，很明显是陈荣拿捏了宁仲询。

    看着陈荣的表情，宁仲询的脑海里面在这一瞬间闪过了许多：“你……你到底是谁的人？”

    突然听到这个问题，陈荣也怔了一下，随后笑着对宁仲询说道：“谁的人吗？我也说不清楚，可能是陛下，也可能是帝师，不过现在看来，我是我自己。”

    宁仲询没有说话，只是把自己副将从陇右送来的密信放在烛火上点燃了。

    随后，宁仲询回头看向陈荣：“我知道我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