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二章滚滚红尘

    黑暗的星空背景下，一片微光的世界里。

    无数个叶方彼此回过头来，看向对方，无数道目光落在彼此的身上。

    无数个叶方正在对视。

    “或许我能够做到。”

    他们是一个人。

    千万个时空，无数次轮回，他们都是一个人。

    而这样的一句话，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豪言壮语或者像是动漫里主角爆血时候必定要念出的台词。

    这是他们的自信。

    这一切只起于一个偶然。

    一场灾难从天而降，叶方只是一个路人甲，遇到了濒死的“陈安”，从对方的手中接过了那个穿越膜空间的装置。

    然后的一切，无论是利用十二面体飞船之中的四维设施一次次的轮回、还是自己为自己打造一个不可思议的、穿越时空的任务系统……甚至是此时此刻他所身处的局面，都是他一手促成的。

    他的故事里没有金手指，只有他自己。

    他今日所拥有的一切，所努力达成的局面，都是他自己的能力所致，心思所达。

    他是一个翻身的路人甲。

    无尽位面，成千上万的膜空间，他是那个最强的路人。

    十二面体飞船、水银巨泡甚至是“陈安”可能都没有想到叶方能够走到这一步。

    甚至于循环开始的那个时空之中的陈安都根本无法预料，他所看见的那个看起来不同寻常的路人甲，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他是最强位面路人。

    因为是他自己把自己变成了诸天万界乃至现实世界的主角。

    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目标。

    现在他们在计划上达成了一致。

    他们打算自己毁掉这台四维设施，借助类生者的身躯让此时此刻无数个叶方降临在地球之上，每个降临在类生者身躯之上的叶方都将拥有全部的能力，他们有的强大、有的专精某一方面、或许他们每个人所具备的能力有限，但当他们合而为一，便是另外一个可以与水银巨泡抗衡的强悍集合式生物。

    而在彻底击杀水银巨泡之后，四维扩张的空间消失，他们这些临时降临的叶方也将消失，只留下一个唯一的叶方。

    最后只能剩下来一个叶方依靠高维存在的叶方必将伴随着高维的退散而消失，而此时此刻，在这里的所有叶方、哪怕是在中央的此轮回叶方都具备了四维特性，因此，最后留下的、回归三维的叶方可以是这其中的任何一个。

    这是一个每个叶方都能够想到的结果。

    最后只能留下一个叶方来。

    叶方……是聪明人。

    一个自私自利、冷漠至极的聪明人。

    因此，在此时此刻，便有一个谁也避不开的问题摆在了所有叶方的面前。

    如果只有一个个体能够作为叶方存活下来，那么那个叶方应该是谁？

    黑暗的空间之中，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沉默之中。

    无数个叶方的目光落在中央的那个叶方的身上——那是这个时间节点的叶方，无论最后哪个叶方成为最后的叶方，都必须要用这具身躯。

    而这个刚刚来到这个四维时空的叶方微微抬起头来，他的第一个世界是生化危机、最后一个世界是你好，疯子。

    他不强大，也没有什么能力的专精。

    无论怎么选择，他都不可能是胜出者，如果在往日，哪怕如此他也要争一争。

    但此时此刻，他微微仰起头来，道：“我们要选择一个能力全面、足够强大的个体活下来。”

    黑暗的背景里，微光里的每个叶方都在沉默。

    这就是回答。

    然后在中央的叶方再一次道：“我想对阵水银巨泡少我一个不少，多我一个不多……

    “我想再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看看我的柴米油盐。”

    ……

    ……

    京都。

    大雨。

    天空从未如此黑暗过。

    京都上空一片黑暗。

    郊区早已被大雨遮蔽。

    苏婧晴就在一栋灯火通明的别墅客厅里。

    别墅的大厅里空无一人，落地的玻璃窗上的雨汇成河水在流淌。

    大厅里有一台电视机。

    在轰隆隆的雷雨声里，里面正在播报太平洋方向最新的战况。

    “全球类生者自发参战，这些类生者突然变得极为强大，甚至在围歼水银巨泡，刚刚升入太空的我国类生者也从太空折返，再一次加入了战争。

    “水银巨泡正在败退，全球性的地核抽取已经被终止。

    “这是一场可以预见的胜利。

    “类生者，这个在几天前还被我们当成异类念在嘴边的异种人，在今日之后，必将和‘英雄’这个名词挂钩。”

    苏婧晴看的很认真，她似乎甚至都没有在听报道，只是在模糊的影像画面上努力地寻找着什么。

    但在某一刻，她忽然若有所觉地回过头来，向着一侧落地窗的方向看了一眼。

    在那里，暴雨之中的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男人。

    苏婧晴认出来，这是林学民安排来保护她的那个类生者小王。

    他似乎已经被淋透了，站在暴雨里一动不动，像是一座山峰，眼睛却仿佛蕴着光，隔着雨幕与玻璃落在苏婧晴的身上，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苏婧晴的心思全在电视上、全在那个正在太平洋战斗的人的身上。

    因此她只看了一眼甚至没礼貌地请人家进来，便重新将视线转回到了电视上。

    但电视里的画面有限，就是几个视频播来播去，那边一打起来，根本什么都看不见也看不清。

    然而苏婧晴仍然用足了耐心，哪怕播的是一模一样的视频，她也认认真真地看。

    像是生怕漏了一眼，那个人儿就从手边溜走了一般。

    然后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她才又一次地回过头来。

    那个类生者仍然站在窗外。

    大雨仍然如幕。

    苏婧晴想，全球的类生者几乎都参战了，他为什么不参战？也能给叶方分担一点压力。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她去看那个类生者的次数越来越多。

    或许是因为那个人几个小时站在那里，一动也没有动过、或许是因为那淅沥沥的大雨、也或许是那道眼神。

    她不自觉地与他对视。

    隔着雨幕、隔着窗户，竟然出了神，甚至忘了电视与远在太平洋的那场战斗。

    雨一直在下。

    风声极大，隔着窗户，听起来简直就像是哀嚎。

    风也会哀嚎吗？

    这仿佛是一场无边无际漫长的对视。

    是几个时空的轮回倒转，因此格外漫长，仿佛定格的四维时空。

    那个站在暴雨里的人仿佛是一座山，或是一个永远不会动摇的守护神，沉默不语，静默无言。

    直到……

    直到这世界像是地震了一样震动了一下，电视机里的主持人爆发出一道失控般的声音。

    “战胜了！战胜了！”

    这道声音让苏婧晴回过神来。

    她看了一眼电视，便又触电般地将目光投向窗外。

    然而就是挪开视线的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在窗外暴雨中那个仿佛永远不会移动的人却消失了，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苏婧晴站起身来，看着窗外，怅然若失。

    然而便在那一刻，别墅正厅的电话忽然响起来。

    ……

    ……

    暴雨。

    叶方站在雨幕里。

    他的身影隐没在一片的黑暗之中，手里攥着一个不属于他的电话。

    电话在三声之后接通。

    他捏着电话的手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抖，大颗的雨砸在屏幕上。

    然后他将电话放在耳边。

    里面是一个女声。

    “喂喂喂？

    “……”

    叶方沉默。

    电话的那边也沉默。

    在沉默了好一会儿，电话的那边才又响起声音来。

    “你是叶方，是吗？

    “你怎么不说话？

    “你那头也在下雨吗？

    “叶方？”

    叶方沉默。

    “……”

    苏婧晴沉默。

    大雨滂沱，黑暗一片，偶有惊雷掠过，整个世界惊悸地亮起来。

    “你拯救世界了，叶方。

    “你之前和我说的，你真的是个拯救世界的大英雄。

    “你怎么不说话？我都不知道我该说什么了。

    “叶方？

    “我知道是你，一定是你。

    “你打赢了，第一个来通知我对不对？

    “叶方？你是累了吗？

    “你累了呀，那我给你唱歌啊——

    “那天在烧烤店，你不是让我唱歌吗？

    “你累了，那我唱歌给你听呀，还不用花钱……

    “你爱不爱听？

    “反正我要唱，你也是管不了我的。

    “以后家里是要我做主的。

    “你等着啊，我清清嗓子。

    “咳咳……

    “……

    想是人世间的错

    或前世流转的因果

    终生的所有也不惜换取

    ……

    来易来去难去

    ……

    分易分聚难聚

    ……

    于是不愿走的你

    要告别已不见的我

    ……

    ……”

    站在阴影里的男人抬起头来，看向不远处，在暴雨中灯火通明的别墅。

    然而是错觉吗？在那面落地窗前，站着一个捧着电话的女人，正在看向这个方向。

    来易来

    去难去

    “叶方，我一直在做一个梦，梦里你有好多张面孔，都是不一样的人，但每个你都在和我说再见。

    “是你吗？叶方。

    “叶方！”

    “嘟……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