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样的人，在学校不是个例。”刘茜茜说。

    开头一句话就让冷晋迅速意识到了接下来可能会遇到的困难。

    “凌华中学是一所私立高中，讲究精英培养，教学十分严格，所有人努力都为了提高学生的成绩，学费相当昂贵，但效果也很出众。”

    “这里的竞争非常激烈，老师只关心学习，不在乎其他任何事，鼓励我们互相之间竞争，攀比成绩，很多学生也是这样。”

    “每年......不，每学期都有几人因为学习压力太大，无法承受而跳楼自杀，这些事件最后以赔偿协商告终，校方压住了舆论，那些家庭也得到了足够多的补偿。”

    听到这里，严选对冷晋点了点头，表示刘茜茜没有骗人，这就解释了为什么班上那些男生会仇视胆小懦弱的刘茜茜。

    很多人以为教育方针严格的私立高中就是上流社会家庭的聚集地，事实不然，真正有底气的家长很少会选择对孩子使用填鸭式教育。

    读书无非是为自己和下一代争一个起跑线的位置，但那些家庭的孩子一出生就已经靠近终点了，完全不需要这些。

    真正挤破头都想进入这种私立高中的反而是那些经济实力一般的工薪家庭，其中甚至还有一些是生活拮据的普通工人，他们无法通过努力改变自己的人生，就将希望寄托于下一代，所谓的望子成龙便是如此。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是龙，在高压环境下能够蜕变的只有少数，更多的孩子选择了放弃，主动被压垮，就像刘茜茜日记本里所说的杨奇陈昊宇这些人。

    他们被父母选择了人生，和父母一样知道了自己的上限，无法通过努力赶超同龄人，可是又无法反抗。

    家庭压力与学业压力砸断了他们的脊梁骨，于是干脆自暴自弃，将怨气发泄在“明明出生就在终点却非要和我争一口汤喝”的刘茜茜这一类人身上。

    当然，他所谓的终点并不是真正社会观念中的终点，说白了只不过是嫉妒比自己过得好的人罢了，换成张茜茜、王茜茜也是一样的。

    不难想象，这种的学校里一定会出现大量的问题，单单学生层面霸凌不可能引起如此严重的后果，教育层面的问题恐怕才是根源。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冷晋问，“我不是质疑你，我只是觉得一个平时不愿意接触外界的学生知道这么多，有点奇怪。”

    “因为我爸爸是省级报刊的主编，很多关于学校的报导都是从他手里出去的。”说这句话的时候，刘茜茜低下头，似乎对这样的父母感到愧疚。

    “难怪你知道这么多......”冷晋微微点头，“抱歉打断，请继续说吧。”

    “学校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经常会有人受不了，但是没有退路，只能选择用死亡来结束一切，这种微妙的动态平衡一直维持到两年的一个冬天，整个309班集体死亡。”

    “......集体死亡？”

    不止是冷晋这边的玩家听众，就连早早被迫转学的严选也格外惊讶。

    “是的，你没有听错，309班全体49个人死亡。学校没有空调，冬天就用了烧煤的暖炉。他们把门窗全部封死，锁住大门，将煤炉烧到最旺的状态，被发现后已经确认死亡，无一生还。”

    “自杀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约定共赴黄泉的情侣在最后一刻都会翻脸，为什么49个人的意见可以如此统一？这不对劲。”

    冷晋以法医学学生的身份提出质疑：“警察有对现场调查吗？那些学生的尸体是否经过了司法解剖验证？”

    冷晋的穿着和行为就像是不折不扣的变态杀手，但这番发言却透露出一股专业气息，令刘茜茜对他有些改观。

    “这件事太大了，校长有来找爸爸商量过，结论是学校不可能压得住，你说的这些我不懂，但应该是全部都有按流程做的。”

    顿了顿，刘茜茜才说出这些学生自杀的原因。

    “他们是三年级的学生，马上要面临高考。为了调整教学资源，学校用模拟考成绩排名进行了一次重新分班，将成绩最差的那一批人分到了原本已经废弃的旧教室，分配的老师也是最不负责任的那种。”

    “我不信一所私立高校会在教学资源上出现短缺，这么做的目的应该是给学生施加压力，提高紧张感吧？不过看起来效果很差。”冷晋随口一提，“那位教师有黄明松不负责任吗？”

    “黄老师是个擅长教学的老师，至少他可以保证学生的成绩总能超出其他班级，但受到的要求也会比较高。”刘茜茜解释说。

    “说白了还不是为了自己多赚钱。”严选在旁边插了一句。

    “我不知道。”

    刘茜茜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不是愤世嫉俗的人，但对这些人的遭遇也谈不起同情，自顾不暇，只好继续说起正事。

    “本来高三只有8个班，每班60人，通过模拟考筛选出了成绩最差的49个人，用本来已经废弃了的储藏室重新开了一个9班。这只是一个开端，被分配到309的学生不仅仅在学习资源的分配上严重落后，本身也受到了所有人的歧视......”

    “所有人？！”

    冷晋再次忍不住出声打断，刘茜茜的表达能力没问题，甚至比一般高中生还清晰一点，不是严选这种混子能够比拟的。

    但有些细节不说清楚可能就会浪费很多时间，毕竟现在不是故事会，他要的是在最短时间内调查清楚副本的背景。

    “你没听错，就是所有人，其他班级的学生，还有一部分比较势利眼的老师。”

    刘茜茜肯定了冷晋的答复，这个始终躲藏在图书馆的自闭女孩果然知道很多东西，系统将她的线索放在引导房间，果然是有道理的。

    “你说的老师，是执教的那些人，还是整个学校的工作人员，包括教务处主任，甚至是更上面管理层？”

    “全都有。”刘茜茜再次肯定了冷晋的细化猜测，“学校要求每个学生都在胸口挂着身份牌，一眼就能看出是哪个班的，校长还亲自在公共场合说过，被人嘲笑并不是可怕的事，要知耻而后勇。”

    “连校领导都站出来支持霸凌，他觉得这样高压环境下能诞生多少个天才？还是说只要生产出一个天才就足以弥补所有的损失？”

    冷晋皱起眉头，对这种可怕的现象表示不理解。

    对于没有体验过这种环境的人来说，无法理解才是正常的，你永远无法想象一个人可以为了“前途”两个字做出什么事来。

    “我不知道。”刘茜茜不想了解这些事，对此感到无比厌烦，“但这件事的影响很大。”

    “309班几乎所有家长都到学校门口联名闹事，弄得整个城市都沸沸扬扬的，最后学校被迫关闭，董事会成员跑了很多，一直在打官司，到现在都没彻底结束。”

    影响能不大吗？足足49条未成年人的性命，再加上学校在这之前就已经是劣迹斑斑，当地政府想护还得看家长同不同意，倒闭可以说是必然的。

    但问题在于，对于上层社会的家庭来说，没了凌华高中他们还有大量选择，可对于好不容易让孩子挤进学校的家庭却是一场毁天灭地的无妄之灾。

    没人赔偿他们的损失，他们也没有能力再帮孩子找到同样的环境，这些人的心情并不会比失去了孩子的家庭好一些，或者更惨，因为活着本身就是世间最难以忍受的煎熬。

    “但是我来之前并没有在门口看到封条。”冷晋说。

    “已经过去两年了，矛盾早就转移到了家长与集团董事会成员身上。听说凌华高中背后的一个大股东打算用学校这块地皮重新办一个培训班，他们解开了封条，但是派来考察的队伍全部都消失了。”

    冷晋突然有种非常特别的预感：“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你知道那个股东的名字吗？”

    “我有个朋友......曾经，她现在在舞蹈教室，我们有时候会见面聊天，她见过那些人，这些都是她告诉我的，股东的名字我不清楚。如果你们要寻找下一个朋友，或是询问相关的事，我建议你们去找她，尽量不要靠近三楼的309教室。”

    说完，刘茜茜站起身，摆明了是要下逐客令：“我知道的只有这些了，其他关于学校传说什么的，你们可以问木子。”

    “这个木子，她遭遇了什么？”冷晋直截了当地问，“我可不想再遭遇一次充满恶意的游戏。”

    “......”

    刘茜茜再次陷入沉默，说起其他人的悲惨遭遇似乎更加让她难堪，但不说出来，冷晋这些人是不会走的。

    在严选恳求般的眼神注视下，刘茜茜这才松口：“她也被欺负了，但欺负她的人不是男生，而是舞蹈社的女生，所以她很讨厌女生，尤其是......漂亮的女生。”

    说这句话的时候，刘茜茜的视线分别落在了卿娇与小七的身上，这其实已经算是非常实用的提示了。

    被捎带着夸奖到的小七立刻进入了得意洋洋的状态，被冷晋扯了一下才没有发作，而卿娇更是没控制住，忍不住笑了出来：“嘿嘿，可以把刚才这段话再说一遍吗？”

    刘茜茜当场无语，直接转身跑了。

    虽然没能把这位地缚灵般的自闭妹子请出山，但冷晋的收获已经足够大了，不过接下来他要面临一个问题。

    刘茜茜没有细讲那位叫木子的女生遭遇了什么，但是能够成为这座学校的鬼怪之一，相比不会比她好到哪里去，甚至更加恶劣，可想而知对方对于女生的仇视，卿娇与小七出现在那里很可能会引起极其强烈的反抗。

    五人离开图书馆，卿娇知道冷晋有些难办，就主动开口：“不如接下来分头行动？”

    “分头行动太危险了，而且你们现在也没地方可以去吧，不如留在安全的地方等我们？”

    “先不说时间的紧张程度，一夜要跑过七个场景，光靠你一个人很难。更何况这所学校里恐怕没有安全的地方吧？”

    卿娇笑了笑：“难道要回到最初开学仪式的教室？我怀疑那里很可能已经发生了变化，毕竟班主任都被你杀了，不如接下来分开行动，我好歹还是有一点战斗力的，不至于像某人一样当个挂件。”

    小七一点就着，气急败坏道：“你说谁呢？！”

    “谁应的就说谁。”卿娇轻哼一声，这会儿是早就看不见曾经的风度了。

    “停停停，卿娇说的有道理啊。”冷晋点头，“但是你一个人行动也不太好，得分个人跟你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人不太好说，现成的挂件不是刚好有一个吗？”

    说着，卿娇不顾小七的反抗，主动挽起了她的手，微笑道：“爸爸工作忙的时候，由妈妈带孩子也是很正常的事，反正在你那里也帮不上忙，不如挂在我这里好了。”

    冷晋见状大惊，连忙在小七咬人之前把她脑袋按住了，失笑道：“你们两个人一起走真的没问题吗？而且去哪里才是关键吧。”

    “我知道接下来要去哪里，不要忘了我的职业。”卿娇提醒道，“我能做的不只是辅助。”

    探灵主播？

    冷晋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卿娇要单独行动的理由，大概是接到一些特别的任务了，要求不与其他玩家组队的那种。

    卿娇当然只是开玩笑，不过从实力分配上来说，小七跟她一起走确实是目前最好的组合。

    结果卿娇没回答，反倒是小七先打掉冷晋的手，一口答应了下来：“去就去，我要让这个坏女人看看谁才是挂件，到时候遇到危险可不要喊我救命。”

    卿娇硬是抬上杠了：“我偏要喊，我不但要喊救命，我还喊得特别大声，你要不救我我就到处引怪！”

    别说是冷晋，旁边的严选光是听两句都头大了，这俩姐妹从一进门嘴巴就没停过，甚至还出现了一边打怪一边撕逼的场景，很难想象她们单独行动会搞出什么混乱场面。

    不过硬要说起来也是有好处的，至少他们这群臭男人耳根清净了......

    “那行吧，你们尽量小心，我们什么时候分开？”

    “就现在吧。”卿娇取出背包里一直在震动的直播手机，在冷晋面前晃了晃，“如果有危险就电话联系。”

    “我知道的。”

    冷晋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小七一句：“要是遇到不开心的事也不要发脾气，可以记在心里回来跟我说。”

    “我又不是那种小心眼。”小七翻了个白眼，说话时还不忘带上坏女人，可见她就是个纯纯的小心眼。

    冷晋对此实在是有心无力，只好在原地目送两人离开，在严选的指示下朝着女生寝室楼的方向前进，就此分开。

    剩下的冷晋带着严选与林易去了体育馆，舞蹈社在那边的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