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澈因为身上挂着丛野这个大号挂件而感到力不从心，正哭笑不得地抬手去拉他胳膊，想让他好好走路，没注意到抱着一沓练习册突然出现在楼梯口的徐晓柒，好在丛野眼疾手快死勒着他，才没让两人撞上。

    但徐晓柒还是被吓了一大跳，鼓着腮帮子长吁了口气，圆眼瞪着贴得紧巴巴的两人，缓过气来，扫了眼缠在余澈脖子上那两条结实的胳膊，眉头一皱，“丛野，你别把班长给勒过气了。”

    丛野不慌不忙松开手，嘴上打着哈哈：“不会不会，哪儿敢啊。”

    余澈漠然整理着歪歪扭扭的领口，就听见徐晓柒跟着回了句：“走路就好好走路，别拉拉扯扯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俩亲兄弟，关系好是吧？”

    一句夹杂着揶揄与责备的玩笑话，余澈却觉得徐晓柒语气有些谨慎与焦虑，他莫名抬起头来，想确认什么，徐晓柒却抱着练习册转身下楼了。

    他带着疑问的目光自然而然跟随着徐晓柒还没消失在视野里的身影，脑子里还在纠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却在徐晓柒下了两步台阶后多此一举抬头侧目看向他们的时候，大脑徒然嗡了一声。

    余澈受到惊吓的表情太过明显，丛野担心地抬手碰他的脸颊，问怎么了，余澈后知后觉地看向他，而后迟钝地躲开了他的手指，语气平静地说了句没什么就下楼了。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回答有多敷衍，也知道丛野不可能看不出来，只是他现在脑子里还有些乱，实在无暇顾及其他。

    只希望是自己吓自己。

    丛野一头雾水地跟在他后面，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漫不经心摸出来一看，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是丛伟明那个坑爹货发来的消息。

    说是自己没钱吃饭了，让丛野转20块钱给他点外卖。

    丛野气得直想踹墙，咬牙切齿地一抬头，就注意到好些人在看他，上下楼梯甚至刻意站远了些，他恼火地将手机揣回兜里，硬是有憋出了一张面无表情的脸，除了有点冷，倒看不出什么来了。

    只是他和余澈两个人一前一后，一个表情凝重一个表情冷酷，实在不能让人不猜测他俩是不是刚干了一架。

    住在学校，晚自习下课到熄灯铃打响那段短暂的时间里，是各种谣言开始发酵以及恶□□件爆发的黄金时段。

    宿舍排挤不是什么新鲜事，搁哪所学校都有，官一中也不少见，但每一次都能让那些对八卦百听不厌的少男少女们咬着牙刷含着满嘴泡沫，聚精会神地听舍友绘声绘色神神秘秘地八卦别寝的惊天大瓜。

    林欢也不例外，嘴里默念的英语单词刚蹦了个音节就让突然冲回来的室友一声激动人心的“吃瓜了”给打断了节奏，刚背的啥词也忘了。

    “同志们！405宿舍闹矛盾了！”

    林欢皱眉催促着两眼放光的女生，“说重点。”

    女生谨慎地关了门，又拖着椅子坐到宿舍中央，摆好了架势才开始喂瓜，“405的一个女生让她们全寝室其他女生排挤了，我刚路过挤在门口看见她们寝室地上都是些什么牙刷漱口杯毛巾，还有零食袋，然后有一个女生一直站着哭，她们寝室没一个人去安慰她，门口有人看不下去，想进去帮忙，她们宿舍女生脾气可大了，一脚踹飞椅子，凶巴巴地问谁敢进来，我去，真的特别凶，都把我吓一跳！”

    有人问：“她们为什么欺负那个女生啊？”

    女生听到这个问题，更兴奋了，她正等着人问呢，不过她却卖起了关子，“你们绝对猜不到这竟然是因为一个男生。”

    情仇啊？大家更有兴趣了，原本站着的坐下了，还拿着小册子的把册子合上了。

    “不是这么狗血吧？那女生撬了她们寝室谁的墙角？”

    “NONONO”女生高深莫测地摆了摆手指。

    “是脑残粉为自家男神打抱不平。”她眨了眨眼。

    林欢嗤笑一声：“哟！谁啊？这么大魅力。”

    女生暧昧地环视一圈室友，“你们都认识。”

    一群人恍然大悟。

    “哦~那知道了，还能有谁啊~”

    “嗐，不是祸水一就是祸水二呗~”

    “所以是CY还是YC呢？”

    女生好笑地打断几个人的暗示来暗示去，“是班长班长。”

    有人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擦着不存在的眼泪，“所以是我们课代表不配拥有脑残粉吗？”

    “差不多得了你。”其他人和她打笑。

    还是林欢没被带偏，问：“所以那女生做了什么？据我所知，余澈应该和她没什么关系。”

    女生撑着脸不以为然：“那肯定，余澈徐倩都看不上能看上她？”她又心虚补充：“不是贬低的意思，只是那女生确实长得太普通了。”

    “那是为什么？”

    女生似乎过了兴奋劲，还颇心累地叹了口气，“唉……余澈作弊的事，是她举报给老师的。她宿舍那几个女生觉得自己男神被她害得处分通报批评，心里不舒服，就整她了呗。”

    林欢哦了一声，“那群女生挺过分，别人也没做错什么。”

    “是倒是，不过换做我，多半不会去举报，多麻烦啊，管这闲事，还不讨好。”

    有人打趣：“那是你，有人天生正义，看不惯不公平的事情，比如咱班葵心蕊，要是她，只怕能当场举手，当着全教室的人面说余澈作弊。”

    周围几个人哈哈笑起来，说着确实确实，林欢被氛围带着笑了一下，不过没说什么。

    405的事情被好心人报告给了宿管，宿管告诉了班主任，五班的几个女生被喊办公室问了话，李恺千不该万不该坐在那里批改作业，时不时要被别的老师cue，说，你们班余澈可真牛。

    他表面哭笑不得，内心吐槽，他这么牛又不是一天两天，一个二个来什么新鲜劲？

    这件事很快就在班级之间传开了，大家都知道五班的吴晓雯是一个不被颜值所迷惑的带正义人，以及她们寝室那几个女生有多小丑。

    余澈无比心烦，因为所有人都用这件事拿他开涮，甚至是老师，尤其丛野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带头叫他“大明星”之后更是引来众人纷纷效仿。

    不辜负他的“期望”，上午最后一节课铃声一响，丛野果然一脸开心地回头招呼他：“大明星，吃饭咯！”

    余澈终于忍无可忍地拿刚盖好盖子的笔戳在他下嘴唇上，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嘴不想要了可以缝起来。”

    神经大条的某人没有一点自觉，甚至热衷于在火坑上蹦迪，“好的大明星。”他蹦完后一个箭步就冲出教室，生怕余澈会逮着他揍的样子。

    余澈怎么会揍他，只是头疼地叹了口气便跟了上去。

    收到吴晓雯发来的微信消息是在下午一点半。

    信息上写着：

    对不起，我不想打扰你的，可我现在实在太难受了……对不起……

    那时候宿舍里的人基本都睡了，余澈也是因为睡眠浅，才被这一声轻微的震动吵醒的。

    简单地问了下对方在哪里，确认丛野没醒，便换了衣服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宿舍。

    教学楼天台上的风吹得异常凶猛，门哐哐的响，余澈一脸冷峻地看着门槛后那个矩形的白色世界，思考完什么才向那道门走去。

    跨过门槛，手里拎着的瓶装奶茶在大风中抬了抬屁股，低低的啜泣声差点被风声盖过，余澈没有马上过去，而是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等风小了些，轻轻咳嗽了一声。

    女生终于发现有人来了，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赶忙扭头用力擦着眼泪。

    又等了一小会儿，余澈终于带着刚买的小包纸和奶茶过去了。

    “好点了吗？”他在吴晓雯旁边隔了一点距离的位置坐下，把东西递了过去。

    吴晓雯小心翼翼地接过来，低着头不敢看他的脸，只敢用蚊子般细小的声音说：“谢谢，好些了。”

    心脏咚咚地跳着，她把自己缩得更紧凑了，无法想象自己十几分钟以前是怎么敢给余澈发那条信息的。

    而余澈，竟然真的来了。

    “对不起，我听同学说了，我没想到你会因为这件事被别人欺负……对不起……”

    身侧充满愧疚的嗓音和话语让一向胆小的女生忍不住好奇地抬起头来，她看见阴云下余澈的侧脸流露着懊悔与羞愧。

    有什么一瞬间挤满了胸口，她面红如霞，仓惶收回视线，柔弱清浅的哭腔中压抑着一丝雀跃，“不怪你。”她说。

    她很难想象，在余澈出现的前一秒自己是那么的难过，可现在呢？

    余澈自嘲般地一笑，“如果我站出来告诉大家是我让你举报的，应该就没人会再说你什么了，但是。”

    话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会儿，吴晓雯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善良地想着他一定有很大的苦衷吧。

    “我家里有一些事，李望知道，如果我不帮他作弊，可能那些事就都传出去了，但我不想因为我的原因影响到其他同学的排名……”

    “对不起……”

    他一字一句说得很是恳切又无力，处境糟糕的吴晓雯对他心生起了同情来，她知道如果这时候余澈为了她再站出来澄清事实，那之前他所做的一切就白费了，他的处分就白挨了。

    他是这么好的一个人，为了让其他人一学期的努力得到应有的回报，宁可自己受处分。想来他口中家里的事，一定不是什么小事吧，不然他也就不会为了能不能站出来帮自己澄清这么苦恼了。

    这么好的人，这么相信自己，她又怎么能在这时候来背叛他呢？

    “没关系。”她释然般的笑了，“反正老师已经找过她们了，她们应该不敢了，要是再欺负我，我就告诉老师。”

    余澈试探着看过去，不确认道：“真的没关系吗？虽然我不能告诉别人是我让你帮忙的，但我可以去找你室友谈谈……”

    吴晓雯赶忙摇头，半开玩笑道：“算了，你不知道人的嫉妒心有多可怕吧？要是你特意找到她们帮我说话，她们肯定气死，说不定还会乱猜我们的关系，到时候指不定怎么整我。”

    因为帮不上忙，余澈有些沮丧，“那我还能帮你其他什么事吗？”

    “嗯……”吴晓雯抿着嘴，低头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道：“好像也没有什么，今天你能过来看我已经帮到我了，说实话……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能和你说上话，挺神奇的。”

    见吴晓雯有些傻气的笑脸，余澈愣了一瞬，李望那一声“对不起”忽然在脑海中响起。

    很少有人会去认真思索一个问题。

    自己是不是一个坏人。